酣唱須臾之後。


    憂慮明日一戰的葛胤獨自登臨望樓,卻不知一位身著墨綠衣裳的秀美女子坐在城牆之上,兩隻空懸的玉足輕快地搖晃擺動,這個舉動讓葛胤想起了初見蕭虹仙時的場景,何其相似,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在流水鎮的樹林裏,那十五歲的秀美少女宛如一隻美麗的青鳥在樹枝上憩息,不禁讓他癡癡凝望。


    許是方才載歌載舞的場景讓唐莧不經意間想起了曾經自己為了對付將臣而故意擺下聚宴,引誘舒晴吹笛、蕭音音彈琴的場景。


    正當她準備開口時,才發現葛胤癡傻的眼神一直盯著自己,難掩羞澀之態的唐莧輕咳了一聲,冷冷地說:“葛胤你不是自恃才高八鬥,不如給本門主寫首詩吧,說不定弄得本門主心花怒放,明兒想個法子讓扈力欽退兵....”


    葛胤動情一笑,亦步亦趨不斷靠近唐莧,當即將胸臆滿滿濃情蜜意化作可以吟唱的動情詩句娓娓道出:


    “鳳酔凰,比翼相攜絲絲扣情緣,不弱鳳凰一曲蕩沱江。


    菜纏牙,骨肉同連縷縷吹戀曲,怎強菜牙三生還瀟水。”


    等唱完最後一句時,葛胤不顧男女大防,肆無忌憚地右臂環著唐莧的纖腰,清俊的一張臉深情款款地凝視眼前的女子,他們的距離隻剩下一節指間,雙方的呼吸與心跳聲感受的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仿佛此刻的時間凝固靜止了,隻剩下二人的四目凝望。


    空氣中彌漫著愛發酵的氣息,這是愛赤裸的挑逗,也是情意以隨風潛入夜的方式侵入對方心房。


    但很快以雙頰滾燙羞紅的唐莧怔然推開葛胤而結束。


    唐莧避重就輕地推開葛胤,背對著葛胤,秀掌捂著滾燙的雙頰,抿嘴偷樂的她嗔道:“無賴,讓你作詩,不是作情詩豔詞,好了,你別再妄想本門主助你退兵,哼。”一聲嬌哼之後,唐莧加快蓮步忙不迭地逃離曖昧的地方,她卻不知嘴角何時向上扯開甜蜜入骨的笑意。


    望樓的另一側竟然還遺世獨立著一位清冷的白衣女子,她將唐莧與葛胤二人的款款情意看在眼裏,也為二人的情路噓唏不已。


    她幽幽輕歎,寂寞無人的望樓眼下真的隻剩下她一人而已,甕城裏一群人的狂歡與她一人的落寞形成巨大的反差。


    這時一抹長身玉立的身影倒影在自己的麵前,身後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葛胤現在真的很聰明,他想到了最好的方式與唐莧相處,既能互相慰藉、打動心扉,又能掩起各自身上的刺,找到合適的距離擁抱對方,不紮傷對方。”


    熟悉的嗓音令白衣女子芳心莫名一顫,仿佛一顆石子的拋投讓平靜的湖水泛起些微波瀾,她沉默不語,傾聽那磁性的嗓音續道:“在寒冬裏,人們可以通過擁抱對方而互相取暖,驅散寒冷,可是蝟鼠卻不行,它們各自身上都長滿刺,它們的靠近會傷到對方。葛胤與唐莧就是兩隻長滿刺的蝟鼠,一個習慣打破原則,一個固守原則。當蝟鼠實在冷得受不了時想湊到一起,它們需要找到合適


    的距離,既能互相獲得對方的溫暖而又不至於被紮.....”


    白衣女子清眸黯然,截口道:“你我之間何嚐不是兩隻長滿刺的蝟鼠,我們也可以找到合適的距離,互相給予對方溫暖。”


    這一番真摯之意宛如一縷春風悄無聲息地吹入炭灰青年的心房,他惻然道:“是啊,我們何嚐不是,但又不一樣,你極善,我扈力欽為了家仇背叛兄弟情義,是極惡之徒,沒有人會真正地去信賴我,隻會覺得我是虛情假意罷了。”


    炭灰青年心中的懊惱與自責躍然臉上,讓舒晴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剛想伸出柔荑觸碰他的後背時,體內的情蠱在此刻突然發作,一股寒流如潮水滾滾而來,蔓延全身,凍人心脾。


    許是因為舒晴見到心愛之人動了真情,牽動情蠱發作,蛾眉受寒氣影響結成小小冰晶,吐納呼吸之間竟是吐出一口口冰涼之氣。


    她扶著牆角,慌忙背對著扈力欽,凝神靜心默念著梵音宮「梵覽魔無上心經」,她全身煥發出金色柔光,不斷順著她周身纏繞循環,這是她以心法令自己靜心一處來壓製體內作祟的情蠱。


    “我知道舒宮主你是來勸我不要與葛胤開戰,但是我有我的苦衷,六空派之所以能夠讓北蒼派得以滅派,仰賴於耶律儼、遼帝鼎力相助,我扈力欽欠他們一份情,我不得不報。”扈力欽道出心中難言的苦衷:“今日我來此處,是想看看你是否安康....”他徐徐轉身,卻發現舒晴的異樣,怔然一驚道:“你怎麽了?”


    舒晴是何等孤傲的女子,她怎會讓自己最憔悴最無助的一麵袒露在自己心愛男子麵前,她帶著一絲倔強的口吻阻止道:“別過來,我沒事......”


    扈力欽何嚐不是倨傲之人,他感同身受,心懷愛憐之意,立刻滯住步子,與之保持距離,言語中盡透關切之色,安慰道:“世間無不解之毒,無不克之蠱,我師出普什宗,師傅師伯他們定有辦法為你解情蠱,你願意與我再次前往普什宗嗎?”


    經過舒晴一番調息壓製後,她緩緩恢複了原來的狀態,可她並沒有直接回答扈力欽,而是反問道:“你與葛胤、狄印的手足之情不是一朝一夕可斷絕,若是誤會也有苦衷,總要有人選擇退讓,你若覺得對他們心中有虧,可否想過退讓與補償呢?”


    此間話語給扈力欽一種醍醐灌頂之感,令他不禁自省,他仰起頭,眼神飄浮不定,似被迷離感籠罩,沉吟片刻,坦然道:“狄印與我有派別之仇,他殺我叔父,我殺他師兄,雖都是錯手,但以一抵一,不拖不欠。至於葛胤,他與唐莧愛恨糾葛,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造成,害他如今與唐莧愛而不得,但他對我至始至終是真心相待,若是他養父之仇也怪不得他頭上,我對他確實心有所虧,他恨我入骨,我該如何是好.....我也很苦惱.....”


    他的躊躇與愧疚躍然臉上,令人心疼,舒晴惻然道:“若是要補償與化解並非無法,葛胤至仁至善,心懷百姓社稷,你若站在他的角度思索,或許這樣的退讓,可以讓你們的關係緩和不少,事在人為,人定勝天,若你真的做好決定了,明日這個時候,我會在雄州西城門等你,告訴你,我的答案。”


    這一夜,兩人的對話讓扈力欽心緒不寧,難以入眠,他


    披著鬥篷獨自走出營帳,立於寒風之中,躊躇不定。


    “力欽,認識你這麽多年,從來都沒有發現你的弱點,今日你隻是去與那冷傲佳人見了一麵,就足以讓你失魂落寞,看來你的致命弱點是一個情字。”耶律儼坐在火堆旁,一邊飲酒,一邊啃著羊腿,渾然全無了平日裏威風冷峻、殺伐決斷的一軍之帥的風範。


    扈力欽毫無顧忌地坐於他身側,躲過耶律儼手中的羊腿與酒壺,大口飲酒大口吃肉,以發泄心中的憤懣情緒。


    耶律儼對扈力欽的舉動早已習以為常,他惻然道:“你我都是一樣的人,我與她少年相識,她就是一朵帶刺的玫瑰,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我永遠也走不進她心中,整整二十年了,直到葛胤這個少年的出現,她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隻為了這個少年,她蕭音音是希望替代蕭虹仙的位置,成為他的助力,可是這個傻姑娘永遠都不知愛不能勉強,她和我一樣都是愛錯人了。”


    扈力欽痛飲一口,沉默不語,隻聽耶律儼拍著自己的肩頭,袒露心扉道:“力欽,你我一直惺惺相惜,我懂你所求,你知我所欲。之所以我們要派兵助你滅北蒼,不是隻要你為大遼效忠,雖然此事讓你很為難,你與葛胤如今不得不一戰。這也隻是一個承諾而已,我們助你滅北蒼,你助我大遼滅大宋,前者容易,後者難呀,那隻是我與陛下畢生宏願罷了。可是你踐行諾言,兢兢業業,為兄感激不已。未來勝敗真乃兵家常事,你無須平添負擔。”


    一言不發的扈力欽心緒不寧,仿佛一隻沉睡的獅子在積蓄著爆發的力量。


    翌日清晨,四十六萬遼軍依然在城下叫囂,但得到的是宋軍奮力一戰的回應。


    號角吹響,戰鼓震天,葛胤一身戎裝英武不凡挺立城樓,大喝道:“靖南王,這番拖延下去,也是浪費時間,不如你我之間再作較量,若是誰輸,誰便引咎辭職如何?”


    扈力欽騎在戰馬之上,高舉一卷卷軸,將卷軸徐徐一抖,舒展開來,正色道:“引咎辭職又有何懼,既然比試,確實不該以多欺少,有違江湖道義,但是我扈力欽作為遼軍副帥,此等言論隻屬我一人觀點。昨夜本王對耶律丞相立下陣前軍令狀,軍令狀所言:令我扈力欽在今日與你葛胤全力以赴鬥陣,若致我軍慘敗,扈力欽辭去副帥、王爵,自盡於陣前,絕不後悔,特以卷軸為證。”


    此番視死如歸的悲壯之語引得四十六萬遼軍軍心大振,紛紛舉械高喝道:“靖南王威武,我軍必勝。”


    葛胤聞言不禁心頭一震,看來這一場戰扈力欽已經做好了賭命的準備,讓自己甚是意外,葛胤一改優柔寡斷的柔善性子,麵露果決與堅毅之色,決然道:“好,扈力欽,我葛胤決不手軟,全軍上下近三十萬人的性命在我手中,我要對得起天地民心,隻要有我在,你們這些契丹人休想踏進我大宋領土半步。”


    吼聲震天,氣勢磅礴,這樣的振臂一呼讓整個雄州城的軍民都瞬間熱血沸騰,頑強的抗敵鬥誌迅速燃燒起來,他們齊聲共喝道:“驅逐契丹虎狼之師,誓保大宋領土不可失。”


    “九宮八卦陣,二十萬大遼騎兵列陣,蕭兀納、撥裏帖、遊溪兵分三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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