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冰換上青色鑲有淡黃滾邊的棉布袍,信步走進淮陰城外的“趙氏酒家”。此時剛好正午時分,店中客人逐漸多起來。


    “呦,客官,裏邊請!”早有小二迎上。


    韓玉冰無言的走向櫃前,伸出右手,在櫃台上按下一錠大銀。


    掌櫃一驚,“客官有何吩咐?”


    “我要到廚房自己做點吃的。”一句沒有溫度的話。


    “這……”掌櫃遲疑,自己幹這一行已經三十多年了何曾聽過這等離奇的要求?他是嫌掌勺的手藝不行,還是怕他們手腳不幹淨?這事要是傳出去,他今後還怎麽開店?雖說對方給的是二十兩銀子,差不多是他一個月的利潤了……


    “啪”的一聲,打斷了掌櫃的思緒,眼前又多了五十兩銀子。


    “我要去廚房做點吃的。”青衣青年韓玉冰還是那句話。


    “好好好!客官請!”掌櫃離開櫃台,將韓玉冰讓進去:犯不著跟銀子過不去,“小二,帶這位客官去廚房,”櫃上不能沒有人,恰好小二去裏麵端菜,掌櫃叫住他吩咐道,“關照一下大劉:一切隨這位爺!”


    “好嘞!”小二雖是不懂,但還是爽快的答應著。


    掌櫃喜滋滋的回到櫃上,一邊隨意地招呼過往的客人,一邊暗自高興:今兒可是賺大了,就算把他的廚房裏的全部家當,再加上柴米油鹽和三隻待宰的老母雞,也不值三兩銀子。


    正想著,店中大廚從後麵衝出來,腰間還紮著油嗒嗒的圍裙,“掌櫃的,您老啥意思?讓個後生來搶我飯碗?”


    “噓”掌櫃示意大劉噤聲,“不用問,回頭賞你二兩銀子!”


    “這……唉!”大劉無言。


    這時聽見廚房那邊“呼啦”“滋”的聲響不斷,掌櫃的知道,那青衣青年已經下手了。隻見大劉使勁地聳了聳鼻子嗅了嗅,眉頭皺了皺,便又風風火火地衝回了廚房。


    櫃上掌櫃的也學大劉嗅了嗅,但卻顯然什麽也沒有發現,“廚子的鼻子就是靈,嘿嘿。”他自嘲的笑了笑,但馬上,他的笑容馬上斂了起來,因為他聞到了一股香味,一股十分濃鬱的陌生的,但自己又好像十分熟悉的香味。


    店裏的其他客人顯然也聞到了這股突如其來的香味。一個個停下杯筷,伸長脖子向廚房裏張望,也有人把目光投向掌櫃,希望能從他那裏得到答案,但掌櫃的也隻能回以尷尬的一笑。


    接著,又陸續飄出幾種不同的香味。掌櫃不禁暗暗稱奇:自己很清楚廚房裏又幾樣生菜,要說有人能調出與往日不同的味兒來,他還真不信。但今日這青年做的幾樣飯菜,嘿,不用嚐,光是聞味就可以叫人大飽口福了。但這“口”也隻有流口水的份。


    終於廚房裏的響聲停了。從青年人進來,到眼下,還不過一刻鍾,但眾人卻是覺得好像過了幾個時辰,大概是伸脖子累的。


    “小二!”裏麵招呼道。


    “來啦!”小二忙答應一聲快步走進去,用木托盤托了一個小瓷盆出來,眾人忽覺店裏的香味濃鬱了好多倍,而小二手中托的僅僅是一小盆米飯。


    米飯,真的是米飯,隻不過白飯中夾了星星點點的幾點綠。


    小二按照韓玉冰的吩咐將米飯放在了角落的一張空桌子上,眾人的目光又隨著小二到了那裏,小二又回身去端了幾樣菜,連飯帶菜一共是五樣。另外的分別是:閃著鮮亮的綠的豆芽,泛著嫩黃的宮爆雞丁,青紅相襯的蘿卜拚盤,黝黑的豆腐幹。看著看著,食客們的口水也是越流越長。


    最終,一邊用白色的汗巾擦著手的韓玉冰自廚房踱出,徑直走到自己的桌前,將汗巾納入懷中,抽出兩支筷子,在眾人的目光下,旁若無人的自顧自的吃起來。


    眾人也識趣的轉回頭去,總不能一味的盯著人家,看人家吃飯吧。但轉過頭來,看著自己桌上的飯食,卻是著實無味,再也興不起胃口動杯筷。


    “趙掌櫃!”一個淡青色短襟打扮的青年漢子從門外進來招呼道,“咦,好香啊!怎麽,換大廚了?”


    趙掌櫃忙抬眼看去,“呦,周老弟!”看來也算熟人,“這可是客人自己做的。”他湊上去小聲道。


    “哦?”來人疑惑的環顧一周,找到了自顧吃飯的韓玉冰,便徑自走到他桌前坐下,“在下周淩風。”


    “唔。”韓玉冰依舊朝自己嘴裏填著飯,忙裏偷閑的應了一聲。


    周淩風也不覺自己自討沒趣,伸手接過小二依他習慣遞上的一壇“狀元紅”,“吃飯沒酒怎麽行?”便從旁邊的空桌上拿了兩隻空茶碗,打開酒壇,倒了滿滿兩碗。


    韓玉冰使勁咽下口中的食物,“我不飲酒。”


    “啊?有這等事?-----吃飯不喝酒?老弟,真的不喝嗎?那我自己喝!”周淩風說到做到,便將兩杯酒幹了出來,也許是嫌用茶杯喝酒太慢,或是覺得已經擺了四碟、一盆、一酒壇的桌子已經很滿了,便又將兩個茶碗放回鄰桌,徑自抱著酒壇喝起來。


    “嘿,幸虧‘酒’在我這裏,否則可就浪費了。”冷不丁周淩風冒出這麽一句來。


    周淩風暗指王典所著《食經》中的《酒篇》,韓玉冰如何聽不出來,但仍不做聲,隻是埋頭吃飯。


    就這樣,周淩風邊喝酒邊胡扯亂侃,而韓玉冰則隻是吃飯、夾菜,最多隻是“唔”“啊”地應一聲。


    “嗯,兄弟你的手藝還真是不錯!”這邊,周淩風早已自來熟地拿起一雙筷子吃上了,“要是我也有這麽一手絕活,再讓我選一樣,嘿,我還是-----喝酒!”說著,又夾了一筷子菜塞進嘴裏。


    “周兄!”旁邊走過一錦袍青年人與周淩風打招呼。


    “呦,這不是‘龍吟墓府’的龍大少嗎?怎麽回賞光來到這荒村野店呢?”周淩風放下酒壇笑道。


    “周兄,小弟我來這裏,還不是為了你!”錦衣青年“龍大少”笑道。


    “為我老周?難不成你小子又想找我比酒?”


    “哎吆,可不敢了!上次……,唉,不說了!我這次入中原是奉家父之命前往崆峒山為令師拜壽去的,再順便與周兄你敘敘舊。”龍大少解釋道。


    “還說呢!哼,為我老周?還不是給那易老頭麵子……”周淩風不滿地哼哼道。


    “周兄差矣,去為易前輩祝壽,那是場麵上的事,再說小弟是受家父之命,不能不為啊!其實,小弟最看重的還是你我二人的交情!”


    “龍大少真會說話!”周淩風笑道,“來,坐下,還站著幹什麽?”說著為“龍大少”挪了挪桌邊的條凳。


    “哦?這位兄台是……”“龍大少”朝韓玉冰拱手道。


    “嗨!瞧我這人!來,我老周來介紹一下,”周淩風依舊坐著道,“這位是大名鼎鼎的‘龍吟墓府’府主‘遊龍劍’-----龍子遊的公子龍玉宣,龍大少。龍大少,這位是……呃,這位……奧,對了!周某還未請教這位仁兄大名?”說著也學著龍玉宣的模樣向韓玉冰作揖,隻不過,他是坐著。


    而韓玉冰卻是頭也未抬,依舊吃著飯菜,“韓玉冰。”


    “哦,韓老弟!哈哈,看我這人,剛才隻是仰慕老弟的手藝,竟也忘了……哈哈哈……”周淩風自顧自的大笑道。


    龍玉宣還是不尷不尬地站在那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哎,龍大少,坐呀!”已經又一次抱起酒壇子的周淩風見狀嚷道。


    龍玉宣便上前一步,剛繞過凳子想要坐下時,忽覺一股殺氣直衝自己而來,便反射似的後退一步,左手抓起自己的佩劍,右手握住劍柄。而身後的凳子也被踢倒,“咣”的一聲。


    而此時,周淩風剛把酒壇送到嘴邊,聞聲向這邊看來,韓玉冰則始終機械的吃著眼前的飯菜。二人看似若無其事,但發出剛才那股淩厲的殺氣的肯定是其中一人,龍玉宣心裏明白,隻是不能確定是誰。但他也非庸手,自然知道剛才那股殺氣隻是曇花一現,立時消失。他與周淩風也算有些交情,量也不是他所為。那麽,這個人就該是精於廚藝的冷麵青年韓玉冰了。然而他龍玉宣與韓玉冰初次見麵,談不上有什麽怨仇,這股殺氣又因何而來呢?但有一點很明顯:他不歡迎自己。


    想到這裏,龍玉宣朝兩人抱拳道:“龍某尚有要事在身,就此別過!”


    “龍大少,別急著走啊!先喝兩杯……”周淩風依舊抱著酒壇客氣道。


    韓玉冰則勉強擠出冷冷的兩個字,打斷了周淩風的喋喋不休:“不送!”


    龍玉宣不愧是出身武林世家,修養真是到了家,仍然是微微一笑,“後會有期。”便轉身離去。馬上又四個家丁打扮的中年漢子匆匆付了帳,跟了上去。


    龍玉宣走到店門時,無意的回頭看了一眼周淩風二人:周淩風依舊抱著酒壇,仰頭大灌;而韓玉冰則是微微低著頭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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