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萬妖山道路兩側的山林已被那天邊懸掛著的晚霞渲染成了一片赤紅,林長生沿著崎嶇蜿蜒的山路不斷策馬前行。


    一路上楓林似火,馬背上的林長生望見此景,驀地發現似乎已入深秋,下意識便將單薄青衫拉緊了些。


    “嗒”地一聲細微輕響,林長生隻覺手背一絲涼意傳來,卻見上麵已然綻開了顆水滴,抬手輕扯了扯韁繩,放緩了速度。


    林長生昂頭望了望漸漸昏暗的天色,“啪嗒”一下,又是一顆雨滴輕輕掉落,打在了他光滑的額頭上。


    “前方距山腳了不遠了,去看是否有村莊可以避雨。”


    感受到雨滴越來越密集,林長生輕皺眉頭呢喃一聲,而後策馬朝向萬妖山盡頭疾速趕去……


    隨著山路兩側的樹林漸漸稀疏,便是已出了萬妖山的範圍,視野一下子寬廣了起來。


    此刻天色已是見黑,怕是在過會兒,就什麽也看不見了。


    秋雨還在連綿不斷的下著,林長生的身上卻是已經濕了大半。


    “咦?”林長生眼底微喜,憑著微弱光亮,卻是隱約看見前方十丈處的草叢中似乎有座小廟。


    林長生縱身躍下馬背,將黑炎放在肩頭,牽著韁繩,輕輕推開了那扇破爛不堪的廟門。


    “吱吱吱——”地上眾多小黑影開始朝四周迅速逃竄。


    剛踏入廟內,便有一股陳腐的氣味兒撲麵而來。


    林長生提袖掩麵,俯身將地上一些零散的殘枝敗葉堆放一處,甩手丟出了抹紫陽真火,找了塊稍稍幹淨的空地便坐下了。


    一堆篝火燃起,殘舊的廟裏卻是亮堂起來。


    林長生邊烘烤著衣服,邊流轉著目光仔細的打量著周圍情況,這廟像是座佛廟,縱橫也就七八丈的樣子。


    正對著看去,那黑漆漆的香案之上穩穩立著尊七尺佛像。


    隻見那佛像臉上的鎏金卻已是大麵積褪色溶解。


    明晃晃的火光倒映其上,使那本來就有些詭譎殘破的麵容,襯托得更加猙獰可怕,宛若尊惡鬼一般。


    林長生麵色淡然,眼底卻是毫無波瀾。


    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林長生算是明白了人心才是最可怕的東西。


    縱然是鬼魅又如何?我林長生一劍自能破之。


    用樹枝穿起了來時路上捕獲的野獐子,剛放置火堆上沒烘烤多久,忽地聽到廟外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踢踏和言語聲。


    “呼,五叔,快跟我來,前麵像是有座小廟。”


    林長生皺眉掐指一算,如今差不多已經是戌時三刻,深秋這個時候怎還會有人在外晃蕩?


    右手不由輕輕按在了身側的沉淵劍上。


    伴著陣陣淌過泥濘的腳步聲,殘破的佛廟木門“吱呀”一響,門口卻是出現了一老一少兩個人影。


    隻見二人頭發、臉頰、衣服鞋子皆濕了個透,身後還背著捆捆粗大的木材,林長生暼了眼後便收回了按在劍上的手。


    “啊?誰?”


    那皮膚黝黑的青年樵夫剛踏入門檻,便見滿臉映著紅光的林長生盤坐在地,臉色一變,不由驚的向後踉蹌一步,撞在了身後那老頭身上。


    “誒呦!嘶——”


    “德子!多大人了怎麽還毛毛躁躁的?”


    身後那老頭吃痛地埋怨道。


    林長生見狀眼底閃過絲笑意,連忙站起身來,略帶歉意的拱手道:“真是多有得罪,嚇到兩位了。”


    說罷便上前幫那老頭和青年卸下背上沉重的木材。


    “公子這是說的哪裏話!”那布衣老頭揉著額頭笑嗬嗬的對林長生道。


    見林長生上前竟單手提起了自己背上百斤又餘的沉重木材,布衣老頭臉上霎時寫滿了震驚。


    “誒誒,多謝公子,多謝公子!”老頭兒趕忙朝林長生連聲道謝。隨後扭過頭卻是對那黝黑青年吹胡子瞪眼道:“還不快謝謝公子!”


    “千萬別!你二人快坐下取取暖,別染了風寒。”


    林長生卻是笑著連忙擺手,指著那堆篝火道。


    分給二人兩隻野兔後,不一會廟內便飄出了陣陣烤肉的香氣。


    三人便圍坐在剛添柴火,愈燒愈旺的篝火旁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起來。


    “公子貴姓啊?不知是哪裏人?”老頭咬了口烤的焦黃的兔肉,朝林長生問道。


    “免貴姓林,山北青陽鎮人。”林長生隨口應道。


    那老頭忽然瞥見林長生肩頭的黑炎,麵露吃驚道:“嘿呀!這莫不是頭老虎吧!”


    林長生笑著揉了揉黑炎那有些炸毛的腦袋,朝布衣老頭兒微微頷首。


    “吱呀”一聲,廟門刹那間被一陣刺骨的陰風刮開了。


    此時又進來了個身著寬大紅袍,身姿綽約的女子,與其說她是走,倒不如說像是飄進來似得。


    那被陰風刮的不斷搖曳的火光倒映在女子那僅露半邊的慘白麵容上,不由顯得有些恐怖。


    絲絲詭異的氣氛開始在廟內不斷蔓延。


    “小女子頭次離家,不曾想,卻在這山林中迷了路。”


    一聲微顫陰森的聲打破了廟內的寧靜。


    “吼—吼—”


    林長生肩膀上的黑炎盯著那紅袍詭異女子不斷咆哮,眼底透著警惕的凶光。


    坐著的三人不知為何,這刻竟是默契的都沒去接那女子的下話。


    隻見那布衣老頭臉色瞬間煞白無比,喉結不斷蠕動,鼻翼周圍開始浮出了豆大的汗滴。


    偷偷朝身邊林長生和黝黑青年使了個眼神兒。


    隨後便顫抖著站起身子,埋頭往門外匆匆趕去,黝黑青年也是麵露緊張的緊隨其後在門口消失不見。


    林長生卻是平靜的穩坐在地,眯著眼自顧自的烤著手中的獐子。


    他清楚的知道麵前這怕不是什麽幹淨東西,不過既然沒招惹到自己,那便沒必要出手擊殺。


    隻見那紅袍女子眼中漸漸翻起出駭人眼白,麵色森然的轉過身子,“刷”地一聲消失在原地。


    “不好!”林長生心頭直跳,連忙起身抽出沉淵朝廟外趕去。


    那東西定是去尋剛逃出廟裏的布衣老頭和黝黑青年了!


    ……


    “呼呼呼,不行了五叔!我實在是跑不動了。”那被叫做德子的黝黑青年,撐著膝蓋大喘著粗氣,苦著臉朝那布衣老頭擺手道。


    “誒呦!快走!再不走來不及了!”那布衣老頭兒麵色焦急的回頭拉起德子,咬著牙關繼續向前跑去。


    “嘩啦啦——”


    陣陣陰風勁吹而來,二人不由提起袖子駐足遮掩。


    “啊——鬼!”


    剛放下袖子的布衣老頭兒渾身一顫,渾濁的瞳孔驟然緊縮,嚇得尖叫一聲,麵色驚恐的跌倒在地。


    那黝黑青年此刻也是麵色煞白,毫無血色的嘴唇不斷打著哆嗦。


    紅袍女子那半邊姣好的麵容卻是忽地變得潰爛惡心起來。


    隻見上麵還有蛆蟲正在不斷蠕動著,頃刻間騰身化作虛幻惡鬼朝二人撲咬而去。


    說時遲那時快!


    隻見夜空中快速劃過了道耀眼紫光,而後一品鏽跡斑斑的斷劍淩空朝那鬼影極速飛掠而去。


    “呲呲——”在半路中攔下了那撲殺上去的惡鬼,寒光一閃,瞬間便斬傷了那對漆黑無比的鬼爪。


    那惡鬼在半空倒劃過一段距離,撐開蒙著血光的白眼仁,口中發出陣陣淒厲的非人吼叫。


    而後又化作了紅袍女子的模樣,蹙眉忍痛朝四周警惕的凝望著。


    從黑暗深處漸漸走出的林長生冷哼一聲,銳利眸子一眯,卻是看穿了那女鬼的修為。


    “錚錚——”


    “區區大武師境前期的小鬼,吃我一劍!”


    林長生輕嗤一聲,縱身接過了飛來的沉淵斷劍,腳步在半空輕點而出,下一刻便是顯現在那女鬼身前,冷不伶仃的倏然刺出。


    “公子饒命!”隻聽一聲淒厲鬼嚎傳來。


    那女鬼咬唇緊閉起了雙眼,支起纖細的手臂擋在身前,那毫無血色的臉上卻是愈加森白。


    閃著寒光的沉淵劍鋒頓時一翻,在女鬼脖頸處半寸之地傾斜而過。


    幾息後林長生便挽劍入鞘,眼中略帶慍怒,冷嗤道:“哦?你盡做些這些害人的勾當,還有何臉麵讓我饒你一命?”


    那女鬼顫栗的半睜開眼,瞥見林長生竟真的收起了劍,輕鬆了口氣,一下子癱軟在地。


    扶著不斷起起伏伏的胸脯,心中惴惴的抽泣道:“小女子名為若瑄,本是那沛城內負有盛名的歌姬。”


    “什麽?你竟是謫仙樓的若瑄姑娘?”


    那半坐在地上的布衣老頭聞言後不由大吃一驚。


    “老伯似乎也是個行家?”


    林長生卻是眼神古怪的朝布衣老頭打趣道。


    “不不不,若瑄姑娘可是那謫仙樓的花魁!”


    “且那手兒琵琶可謂是名聲遠揚!”


    “就是聽說幾年前卻不知道為何,一夜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布衣老頭老臉一紅,摸了摸鼻子道。


    “五年前,那城主府的二公子駱河苦苦追求於我,對我百般討好,還許諾為我贖身,娶我為妻。”


    那女鬼說到此,恐怖的麵容之上卻是柔和了幾分,眼底透著幾絲藏不住的向往之色。


    大概那駱河對她是真的用心了。


    “奴家便是信了他的鬼話!”


    “我日日思,月月盼!”


    “整整等了三年,最終卻等到他與嘉銅郡太守四女兒訂婚的消息!”


    說到這裏那女鬼卻已是撫麵泣不成聲,連連哽咽。


    幾息之後,她眼中的恨意似洪水般噴湧而出,身上滾滾怨氣直衝雲霄,伸出纖纖玉指,指著這片樹林顫聲淒厲道:


    “當夜,卻有一神秘黑衣人悄無聲息的破窗而入,將我擄走。”


    “就在這..這..片樹林中一刀捅入我的腹部啊……我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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