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鳴的馬聲從夜裏傳來,數點火光映著陌上的野草。


    數十名虎賁騎分列兩行,而那輛囚車則從其間駛過。裏麵的女子為枷鎖所束縛著,輕薄的白紗衣上布滿了累累鞭痕且血色不一。在她的臉上蒙著一層眼紗,因此並不能看清其麵目。此番領隊的騎兵便是藤弈,而後他耳聞著風吹草動,忽而命人止步並拔刀喝道:“有敵來襲,從速戒備。”


    一時間伏兵盈野,紛紛從草叢間冒出頭來,並舉著兵器擁上前來。其間有位身穿著黑鱗甲的漢子從敵人的屍體上拔出刀來,高聲呐喊道:“諸位隨吾衝陣殺敵,奪回我族的月亮。”


    隻見此人膚色黧黑且體格雄偉,兩鬢的黑發則結成短辮。他便是暗妖一族公認的勇士魏則明,天生神力且作戰英勇,尤其是那手雙刀耍得出神入化。藤弈頓時拍馬而來,跟那漢子短兵相接。


    “魏則明,沒想到那不歧竟然會派你來?”


    “大首領特意派我前來迎接小姐,隨便取你狗頭。”


    “多日不見,火氣倒是旺了不少。”


    “我族在北方接連大捷,遲早便會攻破長薊城。王峪在金座上的日子,怕是不長久了。”魏則明交叉著雙刀擋住對方的利爪,回答道:“你這狗賊助為虎作倀,殘害了多少我族的義士?而今你終於落到我的手裏,這回定然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仗還沒開始打,魏大人怎麽就露出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藤弈說,“莫非你們當真以為我等途經此地,是因為此間路程最近?”


    一時間,飛矢破空而來,有位士卒喉頭中箭並栽到在地。與此同時,王峪親率著上千虎賁騎策馬而來,披在身上的二藍色外褂下擺飛揚。魏則明心知中計,卻又不甘無功而返。此番若是不能將雅蒂娜·豁瑪格沁接回故鄉,如何麵對那不歧·豁瑪格沁那嚴厲的目光呢?


    我遵循著族長的旨意來到了這裏,絕不能讓北地的女人在受辱中死去。魏則明的心中如此想著,繼而一掌震退藤弈,揮刀衝入敵軍中廝殺起來。如樹根狀的血紅色脈絡在他的手臂上伸展開來,肌肉裏的骨頭開始格格作響。北地魏氏是上蒼眷顧的一脈,他們的身體裏蘊藏著狂暴的力量。刀光所經之處,連人帶馬裂為兩段。此刻的魏則明急於救主,已然殺紅了眼。


    眼見著對方不斷地朝著囚車靠近,藤弈急忙上前跟他交起手來,以便推延時間好讓將軍趕來。然而時間一長,魏則明卻也看出他的心思,故而毫不猶豫地催動體內的妖丹,而後將雙刀從背後拋出,疾步衝上前來。


    藤弈好不容易從那兩道刀光裏閃避開來,卻忽而瞧見對方的拳頭抵到麵前,使得他頓時合掌運功,抽身往後退去。這一拳的氣勁足有五馬之力,因而他絲毫不敢大意。然而這時,藤弈從對方的瞳孔裏瞧見濃鬱的殺意,下意識地略微移步側過身去,可惜終究是太晚了些。


    那兩把長刀淩空互相碰撞之後,倒飛而來的刀刃便從他的身後襲來。


    其一割損覆蓋在藤弈脖頸上的毛發,重新回到魏則明的手裏;而另一把刀刃則是旋轉著飛來,不偏不倚地砍下他左邊的胳膊,並且成功擊碎囚車上的鎖鏈。與此同時,魏則明回身將右勾拳落在藤弈的胸膛之上,使之斷了數根肋骨並深陷在地。他冷冷地望了眼倒在那兒嘔血的藤弈,便連忙前去解救囚車裏的那位女子。


    “是屬下來得太晚了,還望我族的月亮恕罪。”魏則明替她卸下身上的枷鎖之後,頓時痛心疾首地跪地請罪道。然而,當她摘下眼罩之後,卻悄聲對他說:“你快逃啊。”而他則凝望著麵前這個陌生的女子,遲疑片刻後似有所悟。有人謊報軍情,背叛了暗妖一族。


    這時,有一年輕的武士騎在虎賁騎的烈馬上,對他說道:“大統領分明劫下了囚車,怎麽好似不怎麽開心?”隻見此人穿著一身製作精良的黑鱗甲,右邊的手背上同樣刺有暗妖一族的萬字紋。


    “澤達斯,族長向來待你不薄,為何要投敵求榮?”


    “那老不死的已然糊塗了,竟然為了救自己的女兒起兵造反。”澤達斯回答道:“且不說我們憑借那些簡陋的裝備能否攻城略地,哪怕是讓我們最終拿下了凜州又能如何?你難不成忘了,這太辰國是獨孤一族的天下。一旦陛下震怒,調兵遣將前來鎮壓,等待著我族的結局唯有覆滅。”


    “澤達斯,你不配擁有你祖宗的血。”魏則明說,“暗妖一族的好男兒哪怕都死光了,也絕不會活得像個奴隸。王峪這般大興土木跟橫征暴斂,十有八九的族人將會死在窮冬烈風裏。此番若是再不奮起抗爭,我族的長夜將永無止境。”


    “大統領是個英雄,但我不是。”他說,“我會替你好好活著,而你則帶著這份榮耀死去吧。”在這之後,便有兩位虎賁騎的手裏牽著巨大的鎖鏈,從四麵奔襲而來。魏則明為了避免傷及無辜,連忙將身旁的女子推開,繼而緊握著雙刀朝著敵人怒目而視,交疊著的刀氣化為血紅的十字落在鎖鏈上。然而那些鎖鏈居然完好無損,重重地落在他的脖子上並纏繞起來。


    “大統領莫要白費力氣了,這鎖鏈乃是有隕星鋼所鑄,環環相扣且堅不可摧。每一道氣力都會分散到各環之中,哪怕你是天生神力也掙不開。”


    “難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困住我嗎?”魏則明雙手扯著鎖鏈如此說著,而後猛然一拽,使得那兩頭疾馳著的烈馬屈膝栽倒在地,至於其上的騎兵則摔斷了脖子。


    “我倒是想看看,大統領還能殺多少?”澤達斯笑著擊掌,卻又是故技重施。而魏則明卻是直接衝上前去,斬殺了那些騎兵後奪下馬來。他高高地舉起閃爍著寒光的刀刃,從遠方朝著澤達斯奔襲而去。唯有親自手刃叛徒,方能令他解恨。


    豈料片刻之後,魏則明忽然感到胸中隱隱作痛,頓時仰天噴出一口血來,並從馬背上的跌落下來。他雙手緊握著刀柄站起身來,可惜顫抖著的雙腿再也使不上力,隻得跪在那裏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敵人。見狀後,澤達斯端露出陰險的笑容,緩緩踩著馬鐙走了下來,道:“本以為性命不保,豈料天不絕人啊。”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麽?”


    “不知大統領可有聽說過一種無色無香的奇毒,名喚落日侵骨散。此物原本產自凜州沅疆城,能使人筋脈麻痹且骨若針刺,而且其毒性會隨著日月的推移而加強。在下知道大統領在執行任務前,素有不進酒食的習慣,便在你的水囊裏悄悄下了毒。眼見著你這般痛苦,我又於心何忍呢?”澤達斯頓時抽刀出鞘,道:“放心,我這便送你上黃泉路,去見我族的月亮。”


    “你說什麽?”


    “對了,你還不知道雅蒂娜已經死了。在她失身給七將大人之後,便不堪折磨而咬舌自盡。”澤達斯說,“你不是總在懷疑那一日,雅蒂娜為何會不辭而別嗎?現在總算能讓你知道答案了。當初我向雅蒂娜表明愛意之後,她卻以早已對你情有獨鍾為由將我婉拒。適逢那時藤弈大人正在拉攏我,於是我便模仿你的筆跡給她書信一封,把她誘騙到了錦繡穀並將其擄走,作為投名狀獻給了七將大人。”


    “澤達斯,你這卑鄙小人注定不得善終。”


    “願你的魂得以安息,我的大統領。”這時,澤達斯的眼裏閃爍著凶光,揮刀砍下魏則明的項上人頭。


    “啟稟將軍,這是軍中通敵的名單。”澤達斯雙手奉上從甲胄裏搜出的羊皮書,恭敬地跪地行禮道:“倘若暗妖一族在北地舉兵攻克遼安,他們便會隨之揭竿而起。”


    數百暗妖一族的殘兵已被屠戮殆盡,王峪將身負重傷的藤弈扶起身來,而後從澤達斯的手裏接過那張沾有血跡羊皮書,一目十行粗略瞧了一遍,道:“澤達斯,這一回你辦得很好。你想要得到什麽賞賜,我都能盡量滿足你。封地、財寶還是女人?”


    “屬下不才,若是有幸成為虎賁騎的……”一語未畢,澤達斯便被王峪刺來的一刀透背而出。他死死地抓著對方的肩頭,頓時睜大著雙眼並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驚詫地問道:“將軍,這是為何?”


    “很簡單,虎賁騎裏不需要兩麵三刀的叛徒。”王峪冷冷地回答道:“我分明給了你選擇,然而你卻都不要。”


    “將軍,那些通敵的將領該當如何處置?”藤弈問道。


    “不必管了。若是按照軍法處置,虎賁騎裏有近半的軍官都得斬首。”王峪命虎賁騎們就地焚屍,並將那張羊皮書扔進火堆之中。“況且,誰又能證明這張名單裏的人都通敵呢?”


    “將軍的意思是……”


    “用一個庶出的女兒跟幾個得力手下的性命,便讓我軍自相殘殺,那不歧的如意算盤未免打得太精明了。”


    “將軍英明,是屬下大意了。”藤弈猶豫了一會兒,繼而說道:“將軍若是中意繪月小姐,屬下可遣人將她劫過來,保證萬無一失。”


    “花盛之時最美,女人亦複如是。待我蕩平北地,再去見她也不遲。”王峪飛身上馬,吩咐道:“而今你身負重傷,暫且回去好好調養。三日後,我便要率軍北征暗妖一族。到時候,可不想見你拖著病懨懨的身子過來。”


    “屬下遵命。”藤弈強忍著傷痛跪地答道。


    而後,王峪便略微踢了踢馬腹,朝著站在魏則明屍首旁的女子說:“你也是時候跟我走了。”


    高懸著的明月破開黑色的流雲,白紗般的月光籠罩著山野。新垣幸春的臉上掛在明澈的淚珠,緩緩將手遞了過來。而王峪則將她抱在馬鞍上坐穩之後,便策馬奔入山間的長夜之中。後來,他一手扯著黑色的馬繩,一手捏著幸春的臉蛋吻了起來,卻她的哭聲敗了雅興。


    “你為什麽哭?”


    “因為你殺了個好人。”


    “你怎麽知道他是好人?”


    “哪怕他要救的人不是我,卻還是在遇險的時候將我推開。”


    “在戰場上可不分好壞,想活下去就得殺人。”


    “難道非得殺人跟強迫女人跟你幹那種事,才能令你感到快感嗎?”


    “真正令我感到快感的是征服。因為戰爭征服著男人,而雲雨之情則征服著女人。如此一來,我便能同時擁有天空跟大地,子孫後代將在此間繁衍生息。”


    “縱然如此,你又何必折磨我們呢?”幸春說,“無論是雅蒂娜,還是我,在你的眼裏都不過是玩物罷了。”


    “因為這世間所有的女人都是賤人,包括我的母親。十一歲那年,我隨著改嫁的母親遠赴武州。有天晚上她讓我去那間漆黑的屋裏點燈,卻又悄悄合上了房門。而等候已久的繼父則從我的身後襲來,並同懵懂無知的我結成了龍陽之好。許多年後,我將那對狗男女削為人彘,親眼看著他們在溷藩中死去。從此以後,我便不再相信任何女人。”


    “為什麽突然要跟我提起這些?”


    “因為麵對恐懼最好的方式便是接受它,正如你即將包容我一樣。”王峪頓時撕裂幸春背後的衣裳,輕撫著布滿在她後背上的鞭痕。而後他略微傾下身去,用舌頭替她舔著其上的血跡,道:“神明奴役著愚昧,而你沐浴著我的恩賜。正是你如此美麗,方能令我這般著迷。然而,這一切還是要怪我,迷戀你的身體卻不能自已。隻要你永不背棄於我,我便保你們姐妹倆一世平安。”後來,他將幸春的麵頰按在灑滿月光的馬鬃上,任憑陣陣清風從她衣襟間的肌膚上掠過。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長無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吳在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吳在淵並收藏長無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