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吉活了兩輩子,自認為已經很有什麽可以令她愕然了。


    但是這一刻,她還是被鎮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


    她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竇士遠,國朝最年輕的司封郎中。


    好像第一次認識他那樣。


    此人文雅、年輕而又聰慧,在吏部一眾官員中遊刃有餘,被朝中許多官員稱之為「竇狐」。


    狐狸向來狡猾,這並不是什麽溢美之詞,不知道怎麽的,就用在了竇士遠身上。


    以往,鄭吉覺得這是很合適的。


    據她與竇士遠兩世的交鋒來看,此人的確狡猾如狐。


    隻在前世其身死的那一刻,才令她覺得此人除了如狐之外,還多了一種如虎的膽子。


    哪怕是在剛剛,她都還是覺得竇士遠和竇家有一種近乎愚蠢的膽子。


    然而,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


    這不是狐狸,也不是老虎,而是……


    鄭吉想起了傳聞中的白澤,應祥瑞而生的那種瑞獸。


    她當真沒有想到,竇家竟然會這樣想!


    她略略平息心神,啞著聲音道:「你焉能知道,本殿非那樣的人?說不定,本殿一旦登上那個位置,同樣會這樣想。」


    這一下,竇士遠笑了起來:「殿下,您這樣說,便不會是那樣的人。」


    說罷,他始終高懸著的心,終於緩緩落了下來了。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輕微地張了張,借此散去滿手的汗。


    旁人不會知道,此番他來到長定公主府,是帶著竇家怎樣的希望,是懷著怎樣忐忑起伏的心。


    尤其是,在說出長定公主府背後的人時,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幸好,長定公主的反應告訴他,竇家這一次,選對了。


    祖父的判斷並沒有錯,長定殿下才是最合適的那個人。


    他的心放了下來,神情便越發輕鬆,眼眸中甚至帶了笑意:「殿下,便是您也是那樣的人,我也相信還有人去阻止殿下的。」


    或許是竇家,或許是李家,總歸有這麽一個人。


    或許,早就有這樣的人了。


    不然,長定殿下在遭遇到那麽多事情之後,還能如此屹立不倒,甚至勢力越來越大。


    長定殿下屢次逢凶化吉,定是有人相助。


    他相信,這個人也會和竇家一樣,能夠看清楚背後的絲絲縷縷。


    當然,他更期望的是,長定殿下本身就能夠看清楚,如此,才真正是國朝之福。


    不管是哪一種,都說明竇家之道不孤。


    這樣一想,他心中便點燃了一盞燈,哪怕前方一片黑暗,也能看清楚道路。


    知道前路,便能走得很遠。


    李行恩看了看自家殿下,又看了看竇士遠,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殿下和竇大人所說的話,他都聽見了,最開始也都能得懂,但是漸漸就迷糊了。


    竇大人說……府中所遭遇的事情與皇上有關?


    但怎麽可能啊!


    皇上對貴妃娘娘和殿下那麽寵愛,而且持續那麽多年,這作不得假。


    然而,殿下好像完全不意外?


    還有,他們說的天下之權……但是天下本來就在皇上手中!


    這……他們所說的到底是什麽?


    他在聚賢堂這裏候著,自然是沒什麽不能聽的,鄭吉沒有什麽需要瞞著他的。


    隻是,眼下鄭吉卻不能為他解惑了。


    鄭吉看著竇士遠,突然開口道:「哪怕這樣會讓竇家有可能傾覆?」


    竇士遠默了一瞬,隨即回答「是。」


    他代表著竇家走進了長定公主府,便已經作好最壞打算了。


    他還以為鄭吉會繼續問下去,已想著繼續闡述竇家的理念,想要讓她清楚明白,是為了讓她放心,也為了讓她信任。


    不想,鄭吉卻不再問了。


    「所以,你打算怎樣幫助本殿?」鄭吉這樣問道。


    她這個話題轉得太過突兀,以致竇士遠跟不上這問話:「什麽?」


    「竇家能幫得上本殿,此事,怎麽幫?」鄭吉回道。


    她問得理所當然,仿佛竇士遠已經在她手下當了很久的差,仿佛竇士遠的出現十分尋常,就是來幫助她的。


    而竇士遠所說出的那些駭人的話語,不曾出現過一樣。


    竇士遠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忍不住脫口道:「殿下,您……讚同?」


    殿下是皇族之人,就這麽迅速讚同了竇家所堅持的道理,沒有任何不適反對?


    鄭吉笑了,故意疑惑道:「竇大人,你這就矛盾了。你們既選擇了本殿,莫非還希望本殿不讚同?」


    「殿下,並不是,而是……」竇士遠立刻回道,想辯駁些什麽,話音卻一下子消失了。


    從殿下的笑容和鳳眸中,他看到了一種堅定和冷靜。


    是了,殿下既然能讓北疆陶家的姑娘出現在武閣,又讓薑家往劍南道捐了十萬銀子,那便是早就想得清楚明白,也早就決定要怎麽做了。


    所以,殿下才會那麽輕易就相信了竇家的道理。


    竇家的道理,與殿下的做法不謀而同,何須再說呢?


    他覺得眼前越發開朗,揚聲道:「殿下,程邕之死,確因殿下。欲解此局,在於程家。」


    「本殿知道。那麽,竇家能為本殿做什麽?」鄭吉又問道。


    解局之法,當然在程家,還在於程家的程可真。


    程邕之死,必與程可真脫不了幹係。


    這些,就算竇士遠不說,她也知道。


    她也很清楚,有人要借程邕之死,讓她背上汙名,要阻斷她的前行之路。


    她已經讓石定方去查探程可真了,必定能查到蛛絲馬跡。


    此事的艱難,不在於程邕的死,而是在於這局後麵的人。


    也就是,她的父皇。


    設這局的人,許是父皇,也許是摸清了父皇心思的某些人。


    破了這一局,那就意味著會讓父皇失望,或許還會讓父皇遷怒於她。


    如何穩住父皇,才是真正的破局關鍵。


    竇士遠出現,會怎麽幫她呢?


    聽了這話,竇士遠從懷中掏出了一物,恭敬遞到鄭吉前麵,說道:「殿下,這便是竇家能助殿下的地方。


    鄭吉看著竇士遠掌中托著的物件,眸光一冷。


    她胸口驀然生出一股戾氣,聲音也冷了下來:「這是你從何處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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