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帝看了一眼薛恭,神色不顯。


    薛恭心裏一肅,心知皇上這是不悅了。


    也是,帝王居處,紫宸殿是何等肅穆莊嚴的地方,卻是一個個都不稟而至。


    長定殿下是皇上最疼愛的公主,這也就罷了。


    在殿外候著的內侍,不會連這點眼見力都沒有,到底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須得這個時候稟告?


    薛恭心生疑惑,隻好親自去殿外詢問。


    他出了殿外,不過片刻就回旋,腳步飛快,臉上還帶著明顯的喜意。


    「稟告皇上,大喜消息!福慶宮剛遣人來稟,道是貴妃娘娘有孕了!」


    薛恭激動的聲音在紫宸殿中響起,各人聽在耳中,表現絕不一樣。


    永寧帝「騰」地站了起來,神情動容,少見的心形於色。


    臉上的,卻不是薛恭所言的大喜,而是驚愕。


    最寵愛的妃子有孕了,他第一反應不是喜不自禁,而是難掩驚色。


    鄭吉同樣難以置信,她飛快地朝永寧帝看過去,將其反應納入眼底。


    一顆心,幾沉至底。


    「父皇,孩兒想去福慶宮看望母妃,先行告退了,請父皇恕罪。」


    說罷,她也不等永寧帝回應,便匆匆往外邁步。


    這一刻,她不及多想父皇的態度,也懶得理會殿中跪著的林鶴雲。


    對她來說,此時最重要的,便是母妃有孕了!


    這是前世不曾出現過的事情,是禍是福,她完全不知道。


    她想見到母妃,得親眼見到母妃,一顆心才能安定下來。


    「……」永寧帝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腦中卻一片空白。


    薑貴妃怎麽會有身孕呢?


    這不應該,不可能啊!


    薛恭伴君甚久,見狀便請道:「皇上是要去看望貴妃娘娘嗎?奴婢這就令人安排?」


    聽到薛恭這麽說,永寧帝猛然回過神來,大聲道:「是了,朕高興得糊塗了,擺駕福清宮,朕要看愛妃!」


    薛恭提醒他了,這個時候,他應該表現得欣喜若狂的。


    至於其他……


    都能慢慢再說。


    但是,薑貴妃怎麽會有孕呢?


    林鶴雲依然低頭跪在殿中,他看不見永寧帝的神態,同樣地,也沒有人能看見他的表情。


    他唇角輕微勾了一下,始終懸著的心終於穩穩放了下來。


    雖則他沒有抬頭看皇上,卻絕對沒有忽略皇上語氣中的驚愕與遲疑。


    那人說皇上實則對薑貴妃和薑家十分忌憚不喜——他現在徹底確信了。


    隨即,暗暗鬆了一口氣。


    他所苦苦等待的轉機終於到了!


    如今薑貴妃有孕,便作實了他先前那些供認的可信性。


    那人安排的後手終於到了,到得剛剛好!


    當他抬起頭的時候,隻看到帝王明黃色的背影。


    他知,局勢在這一刻已經發生了轉變。


    然而,林家……


    他唇角的弧度倏忽便消失了,局勢扭轉,對薑家和長定殿下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然而,無論薑家和長定殿下怎麽樣,都難以改變林家敗滅的結局。


    從林家朝江南河道伸出手的時候,這個結局就已經決定了。


    隻希望,那人看在他已經成功將薑家拉下水的份上,能對林家有一點惻隱之心。


    隻要那人還惦記著林家,隻要林家還有子孫存在,那麽林家就必定還有複榮的時候!


    他抱著這樣的信念,踉蹌離開了紫宸殿。


    這會兒,帝王已經不記得他,但是稍後就會記得他的。


    ~~


    「愛妃,你現在覺得怎麽樣?朕立刻召太醫令前來福慶宮!」永寧帝執著薑貴妃的手,關切道。


    他的語氣又輕又柔,生怕會驚著薑貴妃似的。


    鄭吉立於床榻邊,眸光落在薑貴妃身上,鳳眸中都是擔憂。


    她根本來不及細問母妃有孕的情況,父皇就來到福慶宮了。


    眼下,是父皇表現的時候。


    就算她有滿腹的疑惑不解,也隻能等父皇離開再說。


    「皇上,臣妾一切都好,趙太醫很快就回來了,哪裏就需要用到太醫令了?」薑貴妃道,眉眼含嗔帶笑。


    「那可不行!愛妃有了身孕,這是朕……盼望已久的皇兒,自是要太醫令親自為你安胎!」


    永寧帝語氣堅決,伸手輕撫了撫薑貴妃的腹部。


    他動作小心翼翼,神情激動歡喜,就好像第一次感受到為人父親的喜悅似的。


    一下子讓人忘記了,他膝下已經有二十多個兒女了。


    「那臣妾就多謝皇上的厚愛了。」


    薑貴妃沒有再堅持,順著帝王的話接了下去。


    按照國朝規定,太醫令隻為皇上看診,就連皇後得太醫令問診都是恩典了。


    一個妃子有孕,哪怕是貴妃,讓太醫令去看診安胎,這大為不妥。


    不過,永寧帝在薑貴妃那裏所做的大為不妥之事太多了,也不差這一件了。


    再者……


    薑貴妃抬了抬眼,與床榻邊的鄭吉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妙目微掩,所有心跡已不可窺見。


    此刻她沒有塗脂抹粉,依舊容色無雙,隻是聲音聽起來略有絲疲憊。


    不知道是因為初有孕信還是其他。


    鄭吉的心揪了一下,麵上卻越發平靜。


    她緊抿著嘴唇,眉目間有著浸浸寒意,看起來,心情並不好。


    永寧帝間隙抬頭,看著鄭吉道:「長定怎麽是這個表情?莫不是因為即將有皇弟,擔心朕會偏愛他,心情不暢快了?」


    「父皇,您就愛拿孩兒取笑!」鄭吉故作不依不饒,道:「孩兒怎麽會不暢快,孩兒隻是擔心,母妃的身體……」


    薑貴妃的年紀自然不大,但也不小了。


    關鍵的是,母妃誕下她之後,就不曾再有身孕過,這會兒,就有了身孕。


    毫無征兆,她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母妃的身邊,得信得用的太醫是林太醫和趙太醫。


    林太醫已經隨她去了長定公主府,換言之,母妃身邊就隻有趙太醫一人可用了。


    偏偏,日前趙太醫的幼子摔斷了腿,他告假回了老家。


    就在這個時候,母妃有了身孕……


    鄭吉看著薑貴妃的腹部,目光晦暗。


    母妃這胎,是禍是福呢?


    永寧帝在福慶宮待了許久才離開,他甫一走,薑貴妃的臉色沉了下來,冷冷說道:「本宮這胎,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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