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車駛入長定公主府之後,鄭吉緊繃的心弦不由得鬆懈了些許。


    李行恩彎腰低首,語氣滿是心疼:「殿下,今晚就不去演武場了吧?休息一下,先休息一下。」


    鄭吉搖了搖頭:「去。」


    「可是……」李行恩剛開口,就被鄭吉打斷了:「本殿還沒有那麽累,這是本殿放鬆的方式,不用擔心。」


    身體的疲勞,比起精神上的緊張來說,真的不算什麽。


    她腦子已經一刻不停,現在最需要的,是身體的放鬆。


    在演武場中鍛筋練骨,與石定方、程向雅等將領侍衛暢快淋漓地打一場,才是最好的放鬆方式。


    李行恩沒轍,隻得順著她意:「那好吧。殿下,您不能在演武場太久啊,不然您晚上又要在書房熬夜了……」


    他根本放心不下,像個操心的老媽子,一路絮絮叨叨陪著鄭吉去了演武場。


    待走近演武場,他的聲音頓了一下,隨即疑惑道:「這麽晚了,杜斷先生還沒有離開?」


    「杜斷先生」四字讓鄭吉的心弦一動,倏地抬眼看了過去。


    果然,站在演武場邊的人,正是鳳句!


    現在的他,是杜斷先生的樣子。


    隻有他是杜斷先生,這個時候還能在長定公主府中。


    因為是武閣的先生,又因為研發床弩一事,他受到了所有長定率士兵的愛戴。


    就連左率石定方,也整天圍在其身邊。


    也是,當一個人有這樣的本事,他的指點教導可以讓每一個人得以進步,自會深受尊重。


    因為有杜斷先生,長定率士兵的戰力得到了提升。


    這對她來說,才是最有好處。


    「奇怪,床弩不是已經快要製作完成了嗎?為何杜斷先生還經常在府中?」李行恩嘀咕著。


    鄭吉聽了,鳳眸眯了眯,眼中浸了一絲笑意。


    李行恩這是嫌棄鳳句了?


    不過,她也很想知道,這麽晚了,鳳句為何還在長定公主府?


    是在等她嗎?是吧?


    意識到這一點,她唇邊銜起了笑容,快步迎了上去。


    杜鳳句早已經見到鄭吉了,不知為何,卻沒有動。


    實際上,他一直站在演武場邊等著,就是為了能最快見到她。


    他等了許久,指點了許多士兵,天色都暗了,她卻還沒有回到。


    就在他猶豫著是否要離開的時候,她就出現了。


    映入他眼簾的,是讓周圍燭火都黯然失色的豔麗臉容。


    但他更在意的,是她身上那股無法掩飾的倦意。


    這個瞬間,杜鳳句的心似乎被觸動了一下。


    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湧上來,讓他忍不住邁開了雙腿,快步迎了上去。


    「殿下,您回來了?」


    鄭吉站定了,眼神在杜鳳句身上梭巡一遍,鳳目含笑:「嗯。你在等本殿,杜先生?」


    說到「杜先生」三個字,她故意拖長了尾音,聽起來便有了那麽一絲繾綣的意味。


    杜鳳句氣息微頓,似覺得空氣都灼熱了幾分。


    幸好有妝容遮掩,沒有人會見到他泛紅的耳尖。


    鄭吉將他的反應眼裏,心中不免大呼可惜。


    桃花大人的手藝太好了,她根本看不見一絲鳳句真正的樣子。


    應該說,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鳳句真正的樣子了。


    自重生回來之後,她所見到的鳳句,不管是太傅幼子,還是武閣先生,都是經過掩飾了的。


    怪隻怪,桃花大人那一手易容術出神入


    化,讓鳳句換了那麽多樣子。


    許是心弦的確鬆弛了,又許是想在這麽多紛繁錯雜之中找到一點慰藉,不知為何,她突然很想見到鳳句真正的樣子。


    沒有任何掩飾,昳麗無雙,足以奪人心魄的真正樣子。


    這個念頭如此強烈,強烈到讓她無法思考。


    下一刻,她心中話語便脫口而出:「杜先生,可願意隨本殿回寢殿之中?」


    聞言,杜鳳句雙目微瞪,不可置信地看著鄭吉。


    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經過早前那一番交談,他當然知道自己以後與長定殿下關係不一般,是彼此信任又無比親近的。


    但是,跟著她回寢殿……


    眼下他還是杜斷先生,這不合適吧?


    邊上的李行恩倒抽了一口了冷氣,急得忙開口:「殿下,您……您說什麽?」


    聽了李行恩的話語,鄭吉才意識到這話太讓人誤會,不由得掩飾地咳了咳。


    「本殿想向杜先生請教有關武閣和床弩之事。」


    她看了看杜鳳句,見到對方似乎有些不自在,不由得在猜想此刻他在想什麽,心便更癢了。


    她合了合眼,還是壓不下強烈的念頭,還是吩咐李行恩:「無需回寢殿,你在這裏找一個房間,本殿有事單獨和杜先生商量。」


    「是,殿下。」


    李行恩的心這才放下來,演武場邊上有很多空房間,這很容易安排。


    不管殿下說什麽,他都會在房間外守著殿下的。


    「……」杜鳳句想說什麽,還是沒有出聲。


    李行恩李總管防備的眼神,讓他有一種自己是洪水猛獸的錯覺。


    而李總管關切的殿下,就是無害小鹿一般。


    他不禁看了看鄭吉,隨即為自己的形容感到好笑


    哪怕對方身上有一種很深的倦意,給人的感覺也是凜然不可親近。


    無害小鹿,這個太不恰當了。


    長定殿下……用勇猛野獸來形容,似乎更合適。


    他不知道長定殿下有何事要單獨與他商量,但他正好有話要單獨問長定殿下。


    殿下的吩咐,正是他想要的,於是他便安靜等待著。


    很快,李行恩便領著他們去了一個房間。


    房間裏擺放著一些輿圖,還陳著一些兵器,先前鄭吉經常在這裏和長定率士兵議事。


    她擺了擺手,李行恩和長定率士兵便退出了房間。


    房間裏便隻剩下了她和杜鳳句兩人,燭火通明,並無幽暗曖昧之處。


    鄭吉坐了下來,麵上從容鎮定,心中卻頗有些起伏。


    自己真是色令智昏,風雨交困的時候,為何會急著想見到鳳句的樣子呢?


    大概,見著鳳句真正的樣子,她會生出一股奮勇的力量吧。


    既已到這一步了,她也無謂自省,心中盤算著怎麽開口。


    鳳句,本殿想見到你真正的樣子。


    這樣,會嚇跑鳳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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