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的雨打著屋簷,青陽半夜醒來,披衣起身,坐在黝黑的夜裏,看不清神色。


    天色漸漸破曉,湮滅立在一旁,向前走去推開了窗,清晨的氣候有些涼,泛冷的空氣湧進來。


    “主人。”


    青陽這才回過神,聲音嘶啞問道,“你方才說什麽?”


    “主人,你到底怎麽了?”湮滅第一次看見他這種神情。


    室內寂靜,時時有風聲,許久,他才緩緩開口:“湮滅,我大抵是要放棄她了。”


    當從忘川那裏知道後果以後,他就在想,他本不該出現的,若他在如此執迷不悟下去,後果如何,忘川便是前車之鑒。


    他活的太久了,那種天生孤寂的感覺,他是最能體會的,若是因為他,兩個人都將無緣,他心頭自然是不安的。


    他們何其無辜!


    湮滅自然知他說什麽,還是忍不住感歎,造化弄人。主人如此愛餘錦,到頭來還是要放棄,湮滅忍不住道:“主人,何不在爭取一下,萬一呢。”


    萬一餘錦與你和好如初。


    青陽往後一靠,唇角上揚,怎麽看都似苦澀,“湮滅,關於她……我賭不起……”


    他想過逆天改命,代價如何他皆可承受,若是那樣會將影響很多人的命運。爹從小告訴他:萬物群生之命為之不可推諉之責任,其將守護之,不可以己往易之。


    此時的凡間正值晚間三更。


    葉惜顏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硯今隱身在一旁已經注意良久。


    此時的餘錦已經有七歲,打小便是古靈精怪的,葉府下人沒有不被她捉弄的,葉璟言看見也隻能護著,誰叫她是顏挽漾的心尖寶。


    硯今躲在暗處看著她戲弄那些下人,有的時候想,餘錦性子何時這般有活潑開朗,在天上時,她總是知書達理,善解人意,或許她的這番嬌羞可愛之處從不曾對過他,他不禁有些羨慕青陽。


    時光荏苒,轉眼間,葉惜顏已經到了待嫁的年紀,葉府的門檻自然快被踏破了。來來往往的媒婆說媒,形形色色的公子去拜訪。


    “小姐,聽說老爺最近在給您張羅婚事。”當歸正一臉焦急跑進來。


    葉惜顏頭也不抬,正梳著妝道:“爹爹招親這般久了,也沒見過真的響動,不急。當歸你打小跟著我,不知道爹爹脾氣嗎?隻打雷,不下雨。”葉惜顏拿起一枝釵在發髻間比劃道:“這事還得看阿娘的。”


    當歸抿嘴而笑,“小姐,哪有這樣說老爺的。”當歸走向妝奩,拿起一枝珠釵,狀似一枝桂花,上麵鑲嵌著寶石,做的極為精致,“小姐,帶上這珠釵當真美極了。在奴婢村中,有一個風俗,桂花象征著吉祥,每逢新婚嫁娶,都會給新娘子別上一枝桂花,因為桂花永伴佳人,花結的多,又說有收獲呢。”


    葉惜顏臉色微紅,偷偷瞧了一眼鏡中的自己,心中滿意道:“我們去前廳看看吧。”


    當歸有些擔心道:“不好吧……老爺正在會客。”


    “沒事,我們就悄悄看看,爹爹在選我未來夫婿,我總得悄悄吧,有個底。”葉惜顏拉著當歸就向前廳走去。


    兩個人貓在盆栽旁邊,時不時對進來的公子,評頭論足一番。


    看了一會兒,葉惜顏便沒了興致,吩咐當歸去廚房取些糕點,一個人興致缺缺的向花園走去,無聊往池子裏丟著石子。


    “咚!”一顆石子沒入池子中,驚起陣陣漣漪,魚兒驚嚇地遊走。


    “無趣極了!”扔石子煩悶了,又開始禍害花園的花,嘴中嘀咕著:“來了?沒來?來了?沒來?”地上已經落了不少花瓣,人影都不曾瞧見,“當歸怎麽還不來!”


    正當葉惜顏去折那枝最豔的牡丹時,一道溫和聲音響起:“姑娘,花折了這些許,那牡丹還是莫折了。”說著從樹後走了出來,一臉疼惜看著地上的花。


    葉惜顏停下動作,望著來人,一襲淡藍色長袍,身姿挺拔高大,相貌英俊,可惜眉間有一道淡淡的刀痕,笑起來放蕩不羈,那眸中卻又藏著精明。


    葉惜顏收回眼光,阿娘告訴她,這種人最是難對付,深藏不露的笑麵虎。


    “你若喜歡,便送你了。”葉惜顏無所謂道,這牡丹名喚青龍臥墨池,牡丹中尤為貴重,皇宮都難找出一株。


    宋京墨展開扇子扇了扇,唇角微微勾起,風流盡顯,“在下多謝姑娘!”


    “……”葉惜顏一臉驚愕,望著他一副你確定是神情。


    宋京墨認真點頭回應,將扇子插在背後,半弓著腰抱起這盆牡丹道:“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多謝姑娘。”轉身走了幾步,回看了一眼,唇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


    葉惜顏指著他,說不話。這可是她爹爹費勁千辛萬苦弄來的牡丹啊!!!


    站著想了想還是追了上去,“喂!公子,你能不能換盆花?”


    宋京墨搖著頭,看神情打定主意要這盆了。


    葉惜顏帶著商量的口氣道:“這花園裏的花,你隨便選,就這盆不行!”


    “哦?”宋京墨放下花盆,強調一遍道:“其他都可以?”


    “對!”葉惜顏認真點頭道:“你看上哪朵了,都可以。”


    宋京墨又拿出扇子,扇了扇道:“我確實看上一朵了!”


    “哪朵?”


    “啪,”宋京墨合上扇子,指了指葉惜顏。


    “我?”葉惜顏終究是未出閣的姑娘,臉色不由紅了,暗想著,他不會是真的喜歡我吧?


    “我不行!”葉惜顏直截了當道。


    宋京墨用扇柄,示意她往旁邊移一移,一臉你在想什麽的神情道,“這盆行嗎?”


    葉惜顏轉身一看,他看上了那盆蘭草,原來是自己多慮了,舒了口氣道,“隨便你。”


    當歸姍姍來遲,端著糕點走了過來,看見地上的那盆青龍臥墨池,嚇得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將那花放回原處。


    “小姐,你怎麽敢動老爺的牡丹花。”當歸這才注意旁邊還站著一個人,行了禮,拉著葉惜顏就走。


    一路上苦口婆心道:“小姐,你怎麽能見外人呢?還是男人……讓老爺知道了,奴婢可就慘了。”


    “沒事沒事,那個人挺有意思的。”


    “王爺!”侍從尋了過來道:“葉府老爺在大廳侯著呢!”


    宋京墨點頭,看著離去的主仆不由笑了笑,原來她便是葉璟言的寶貝女兒,葉家大小姐葉惜顏。


    “王爺?”侍從川柏叫了幾聲,宋京墨才回過神,指著地上的蘭草道:“搬回去。”


    “啊?這可是葉老爺的花。”


    宋京墨意味不明道:“很快便不是了。”說著便抬步向大廳走去。


    葉璟言站在大廳良久,看見宋京墨走了進來,連忙行禮道:“葉某見過安王。”


    “葉大人快快請起!”宋京墨虛抬了下,徑直坐上主位。


    “我早已辭去官職,早已不是什麽大人。”葉璟言連忙吩咐下人上茶。


    宋京墨手握著茶杯,在手間把玩,不曾飲。過了一會兒道:“聽聞葉大人在給令千金尋良婿。”


    葉璟言驚愕,為官多年,自然明白安王言語中的意思,拱手陪笑道:“確有其事。”


    “可曾有中意人選?”宋京墨用茶蓋撥弄著茶葉,輕吹一口,飲了將茶杯放置一旁案桌,半笑看著葉璟言。


    “尚未,天下皆知葉某是極為懼內的,此事還需內子做主。”


    宋京墨挑眉,當真是個老狐狸,圓滑的很,“哦?不知葉大人看得上眼哪戶人家?”


    “安王殿下,這事葉某當真做不得主。惜顏是葉某唯一的孩子,打小就尤為偏愛,養的極為跋扈,自然選不到什麽好的人家,隻願她能幸福平安即可。”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宋京墨隨意拉了些家常,便告辭了,走之前帶走了花。


    葉璟言見安王好不容易走了,舒了口氣,家丁又報,秦王來了。


    葉璟言身影一晃,今天是什麽日子!!!


    他們都很閑嗎?!


    歎了口氣,還是讓家丁請秦王進來,看來安王和秦王都想得到葉府和顏府的支持。


    秦王的來意跟安王一樣,不過更直接了一些。


    夜晚葉璟言便同顏挽漾討論了一下,兩人一致決定不能讓葉惜顏入那深不見底的王府。顏挽漾連晚決定找一戶人家把葉惜顏嫁了。


    “不知道惜顏喜歡什麽樣子的,若貿然嫁了,委屈了她怎麽辦?”葉璟言擔憂,雖說平時女兒皮了些,但是身為爹爹,還是不想她早早離開他。


    “隻有不入皇家,哪裏都好!誰能欺負我們女兒去?我定上門打的他爹娘都不認識!”顏挽漾霸氣道。


    “……”葉璟言已然習慣了,他的媳婦兒是真的說得出做得到。


    這邊葉璟言夫婦正在討論著婚事,葉惜顏這邊正翻來覆去睡不著的想著今天遇到的那個人,看他衣著非富即貴,也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公子。


    “小姐,你還在想那個人?”


    葉惜顏煩躁坐了起來道:“唉,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總想起那個人,煩死了,睡覺!”說著蒙頭蓋上被子。


    當歸見此輕笑一聲,吹滅了蠟燭。


    小姐定是看上了那個公子,自己卻毫不知情,當真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她輕聲走了出去,掩上了門。


    今夜月色皎潔,微風清涼,青陽在花園落下,坐在石凳上,湮滅和傲陽從他身上飛了出來。


    兩個人輕聲說著話,輕車熟路的走來走去,想來不止一次來這裏。


    青陽看著花間的兩個人,正提著花籃采著花瓣,因為他到來的緣故,夜間的花開的比白日更加豔麗。


    他附身用指尖碰了碰那株青龍臥墨池,那花貪婪的吸著靈力,枝間又冒了一朵花骨朵,慢慢的張開,開成了並蒂花。


    “花開並蒂嗎?”他聲音低沉道:“指的又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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