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釗知道趙桓外粗內細,看似躁狂,實則城府極深。


    所謂的雷厲風行,殺伐果決,盡是趙桓博取政治資本的手段罷了。


    但是,光靠一張嘴,就盡退翰林院學士,這已經完全超出了陳釗的認知。


    “屬下本以為,今日已經免不了要去大理寺對峙。”


    “沒想到,王爺一開口,便化幹戈為玉帛,甚至親自去大理寺,為王爺美言。”


    “屬下對王爺的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趙桓輕笑一聲,眼神深邃:“陳公子,你該不會真以為,他們去了大理寺吧?”


    陳釗表情微僵:“難道不是?”


    趙桓起身背著手往前堂走,語重心長道:“他們必然先去內廷,請示童貫,打探風聲。”


    “若是大宋風向有變,他們自然會去大理寺美言,反之,便是去告本王了。”


    陳釗雖善於溜須拍馬,人情世故,但對於政治的把握,卻依舊稚嫩。


    他低著頭,捉摸了半天,終於臉色一變。


    “若陛下主戰,他們便會擁躉王爺,翰林院主和派土崩瓦解,以後隻有主戰派。”


    “但是……陛下可是向來堅定不移的主和!”


    擱在以往,陛下自然是主和。


    但自從趙桓滅了易州兵,那九十二萬貫歲幣,至今沒有送出汴京,局勢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按照時間推算,完顏宗翰差不多已經知曉了,“宋拒不交歲幣”一事。


    完顏宗翰必定第一時間,奔赴京都,向完顏晟匯報,並且請求發兵伐宋。


    木已成舟,大戰不可避免。


    趙佶不打也得打了,冊封童貫為廣陽郡王,就代表著趙佶政向轉變。


    戰歸戰,但君臣父子之間的政見,依舊相差萬裏。


    童貫受封廣陽郡王,必定要奔赴太原府,統兵作戰。


    而趙桓的決戰之地,則選在易州。


    不管怎麽說,至少現在,陛下也要打仗了,單憑這一點,就足夠趙桓這個“鐵杆鷹派”大撈政治資本。


    也就是半個時辰,張茂等人已經到了內廷,雖然沒有見到童貫,卻從內侍口中得到了確切消息。


    “陛下冊封媼相為廣陽郡王後,便數次與媼相商討,決戰於太原府一事。”


    “定王並非空穴來風,陛下已經改和為戰。”


    聽到內侍親口回應,張茂不由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


    等他再睜開眼睛時,已經目光大盛。


    “好好好!太好了!”


    “正如定王所言,易州豪賭,不過是走個過場。”


    “若是立下戰功,便可名正言順的入主東宮,就算出了岔子,陛下對定王的栽培,也絕不會停止。”


    “畢竟……縱觀整個大宋,論主站鷹派,誰還能鷹得過定王?”


    除劉池,保薦承旨,皆是意外之喜。


    沒有站到陛下的對立麵,才是重中之重。


    張茂非但不再記恨趙桓,反倒心裏盡是感激。


    “走,我們去大理寺,劉池賊子,竟敢對定王不敬,死有餘辜。”


    與此同時,禦書房內,趙佶眉頭緊鎖,毫不掩飾臉上的不耐煩。


    周浦可不管那麽多,跪在地上,嗓音鏗鏘有力。???.23sk.


    “定王濫用私行,量刑過重,擅自對士大夫揮動屠刀,應當嚴懲。”


    “按照宗法祖製,應當廢其親王爵,貶為郡王,以儆效尤。”


    趙佶甚至都不願看周浦一眼,麵前堆著厚厚一摞奏折,貌似國事纏身,實則卻是在奏折的掩護下,畫著仕女圖。


    他心裏冷哼一聲,廢趙桓親王爵?媼相都不敢這麽說!


    若是貶了那逆子,還如何立他為儲君?


    別說區區一個五品學士,就算是殺了三品大員,該罰就罰,但爵位不能貶。


    “周浦,光是這個月,你已經彈劾定王三十餘次了,你不嫌煩,朕都嫌煩。”


    “以後,直接去大理寺,沒有特別召見,不必進宮了。”


    周浦不為所動:“開封府不敢管,大理寺無權管,宗正寺懶得管。”


    “難不成,就任憑定王如此恣意妄為下去?”


    “就算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大宋即將和金人開戰,定王乃是鐵杆鷹黨,但依舊應當獎罰分明。”


    本來趙佶已經打算直接把周浦轟出去了,聽到這話,立刻冷靜了下來。


    鐵杆鷹黨?


    不是周浦提起來,趙佶還真把這事給忘了。


    立趙桓為儲君,本就是為了背黑鍋,如今宋金大戰已經在所難免,萬一打輸了,趙桓這個鐵杆鷹黨,豈不是現成的靶子?


    趙佶心頭一動,衝著周浦強行擠出一絲笑意。


    “好了,朕知道了。”


    “定王量刑過重,越過大理寺和刑部,擅自斷士大夫生死,若不罰,不足以平人心。”


    “便罰他三個月俸祿,若不思悔改,再治他重罪。”


    本來趙佶還擔心,周浦這個死倔驢,會繼續糾纏下去。


    結果卻出乎預料,周浦很是痛快的行了一禮,默默退下了。


    也能理解,畢竟周浦前前後後,光是彈劾趙桓,就彈劾了不下百次。


    之前從未有過任何回音,這次能讓趙桓挨罰,已經算是打了個大勝仗。


    趙佶懶得再理會周浦,繼續低頭畫著仕女圖,心情逐漸明朗了起來。


    “劉池?死得好!”


    “你這一死,朕和那逆子算是統一政見了。”


    “若是打贏了,朕依舊千秋萬代,若是打輸了,自有這個鷹派逆子,攬下所有罪責。”


    就在這時,禦書房的大門再次被推開。


    武德司衛士走了進來。


    “參見陛下,顯肅皇後讓屬下傳話。”


    “陛下這幾日,回後宮嗎?請陛下保重龍體。”


    趙佶想都沒想,一口回絕:“朕公務纏身,不便回宮。”


    武德司衛士猶豫了一下,還是如實稟報:“皇後殿下想念定王,希望……”


    不等武德司衛士說完,趙佶已經冷冷打斷:“不許!”


    “以後任何人,不得擅自召那逆子入宮。”


    武德司衛士腦袋壓得極低:“皇後殿下說……讓陛下二選其一。”


    “此乃禮法。”


    “按照時間推算,陛下也該行夫妻之禮了,若舊不回宮,隻怕……”


    趙佶放下毛筆,起身一揮手,甚是豪氣:“朕豈能不近人情?讓定王進宮,母子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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