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三個在聊什麽呢?”閣羅鳳邁著輕快的步伐,從洞裏出來了,他看起來十分高興。


    “鳳哥哥!”花姑親昵地叫了一聲。


    燕無期隨口應和道:“倒也沒說什麽,花姑簡單地和我們講了一些這裏的習俗。”他收起心緒,又問:“看鳳大哥如此高興,啞巴洞的人都安排好了是嗎?”


    鳳迦異哈哈一笑:“不錯!我已讓兀突帶著她的族人在山下葫蘆口把守,此處是唐朝東路軍的必經之地,若敢來犯,定叫他們有去無回!”


    燕無期不無擔心地說到:“啞巴洞能打仗的也就千人左右,即便占有地形優勢,唐軍若以人海戰術輪番攻打,恐怕也難以持久呀。”


    “燕兄弟說得不錯,因此我並未讓他們死守,一看勢頭不對,隨時撤回山上就行,隻要能把唐軍拖疲乏就算贏了,而且......”鳳迦異停頓了一下,眉開眼笑道:“兀突女王還有個表親,也是白彝族的一個部落首領,離這裏不算太遠,兀突說有她十足的把握能勸說這個表親,一起為我把守葫蘆口。”


    “是山下汲淪溪的另一個老妖婆吧?”花姑白了他一眼,話裏帶著輕蔑的味道。


    “花姑!”鳳迦異剛想斥責,讓她注意說話語氣,一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頓時就心軟了,“她們現在都為我南詔效力,以後就是一家人了,還要和睦共處才是。”


    “哼!鳳哥哥偏心,一個個小小的葫蘆口而已,我也可以守住的。”


    鳳迦異溫柔地看了她一眼,又是感激,又是虧欠,他心想:“我鳳迦異何德何能,竟有如此紅顏知己,關鍵時刻肯不顧一起地助我。”當即又說道:“花姑先別急,你們綠蘿洞的造箭工藝是白彝族裏拔尖的,到時少不了要麻煩你呢。”


    花姑甜甜一笑:“這還差不多。”


    “妙啊!妙啊!不到一天的時間,咱們就拉攏了三支白彝族部落,照這樣下去,完全沒有必要去找什麽大族長啊。”顏天縱騎在馬上,得意地說到。


    “你這小滑頭淨胡說!我們白彝族有四萬多人,遍布三十六洞七十二溪,等鳳哥哥全部談妥以後,仗也該打完了,所以還是必須要去見大族長的。”


    天縱急忙催促:“那還等什麽,花姐姐快帶我們去見這位大族長吧!”


    “現在不行,非得到了望月那天不可。”


    古人稱每月初一為“朔”,月中為“望”,最後一天為“晦”。


    無期聽得好奇,他向來對這樣的事情感興趣,於是問道:“為何非得等到月十五才能去呢?”


    鳳王子和顏天縱也急於想知道答案。


    “大族長住在滇池的湖心島上,那裏每月十五都會大霧彌漫,隻有這時候咱們才能進去。”


    聽她如此一說,無期愈加茫然,“乘船下海都找風和日麗的時候,哪有人偏偏要等到起霧呢?”


    “這你就不知道了,湖中島嶼星羅棋布,暗礁林立,這麽冷不丁地過去,根本就找不到大族長的住所,這隻是其一;為了不被外人打攪,大族長在湖中各處安排了許多哨兵,皆是武功高強的奇人異士,膽敢擅闖之人一律就地處決,這是其二;最可怕的還在後麵,據說滇池的水底有兩頭怪獸,專吃亂闖湖心島的人!”


    “怪獸?假的吧?世上哪有什麽怪獸!”顏天縱一臉的不信。


    無期的心智要比天縱成熟,他關心的是花姑之前提到的哨兵。“既有許多武林高手為大族長賣命,那她自己也會武功嘍?”


    花姑自豪地說道:“大族長豈止是會武功!民間都說,整個雲南也隻有鳳哥哥的二爺爺能勉強壓他一頭。”


    “蒙崇義?!”天縱驚呼一聲。


    自從上次在舍龍閣和他交手之後,天縱心裏一直都有陰影,於是搖頭叫苦:“這下難辦了......又多了一個和師傅同級別的高手......”


    無期問道:“可花姐姐你還是沒說明白,為何每月十五就能進島呢?”


    “大族長雖然不想被外人打擾,但畢竟掌管著整個氏族,因此她立下了規矩,每月十五會撤除守衛,派人在岸邊等待,負責接引來訪的各部落首領,因為那一天總有大霧,入島的人下次再來還是找不到路。”


    無期心裏暗歎:“好高明的手段!”


    “按你們楚彝族的規矩,大族長也是個女的吧?她叫什麽?”顏天縱急於想知道這個神秘高手的一切信息。


    “大族長也是女的,她叫秋凝水。”


    顏天縱嘿嘿一樂:“秋凝水?聽這名字倒像是個溫柔的人呢,她脾氣好嗎?”


    “這個......”花姑猶豫了一下,“不太好說,反正對我們族人是很和善的,但鳳哥哥卻經常說她很凶。”


    鳳迦異急忙插話:“我從未見過這位大族長,都是聽我二爺爺說的。”


    “既然是蒙崇義說的,那一定是反話!”顏天縱對蒙崇義實在厭惡地很,他嘻嘻一笑,又問:“這個秋凝水她漂亮嗎?是像仙女姐姐這樣的,還是像兀突女王那樣的?”


    “她和我母親年齡差不多,說不上好看還是難看。”


    “啊?這麽大年齡了呀!無趣!”顏天縱隨口嘟囔了一嘴。


    “好啦,咱們言歸正傳,今天是臘月初九,離望月還有幾天呢,要不就先到花姑那裏打擾兩天,然後再出發,兩位兄弟覺得行嗎?”鳳迦異看向無期,在征求他們的意見。


    “不打擾,不打擾。”花姑笑靨如花,爽快地應承下來了,她巴不得能和鳳迦異多相處幾日呢。


    燕無期和天縱一切客隨主便,去哪都無所謂。


    “好!那咱們就先去綠蘿洞。”


    “我到前麵領路。”花姑眉眼如畫,異常地興奮。


    ————————————————————


    綠蘿洞在牛頭山的另一側,和啞巴洞離得並不遠。


    花姑果然沒有誇大其詞,綠蘿洞無論是結構布局,還是棲息環境都遠非啞巴洞所能比及,這裏既不陰森也不晦暗,洞裏雖然也有流水,但因為通風良好,並不覺得潮濕,反而很涼爽,時不時還有一陣沁人心脾的花香傳來。


    四周的山壁上長滿了各樣的藤蘿枝蔓,石床石椅一樣俱全,洞裏的角角落落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閃著耀目的七彩光芒。


    這哪是野蠻人的部落!說是仙人隱居之處也毫不為過。


    “哇!”顏天縱左看看右瞧瞧,口中發出陣陣讚歎的聲音。


    “花姐姐,那閃光的是什麽東西?”無期問道。


    “水晶雲母一類的石頭吧。”花姑輕描淡寫地答道。


    顏天縱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思議:“什麽!這麽多的寶石!那仙女姐姐豈不是很有錢?”


    “嘿嘿,我們族人自給自足,餓了可以吃山羚肉,渴了有自己釀的果酒,冷了可以用葦條編衣服,要錢有什麽用?”


    顏天縱哈哈一笑,臭屁地恭維花姑:“姐姐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呢。”


    “你這小鬼頭!”花姑用指尖點了一下他的額頭。


    就在這時,隻聽“咕呱”“咕呱”傳來了兩聲蛙叫的聲音,“啪嗒”——


    一個小東西落在了花姑肩膀上,她輕輕地摸了摸,柔聲道:“小石頭,我不在家,你又調皮是嗎?”


    眾人又聽見了一聲蛙叫,卻看不見有任何東西。


    “在仙女姐姐肩膀上呢!”顏天縱大喊一聲。無期循聲望去,隻見花姑肩膀上安靜地趴著一隻純綠色的小青蛙,和她的衣服融為了一體。


    “噓~小點聲,它可害羞了,你別嚇跑它。”花姑摸了摸小青蛙,又道:“這是我馴養的赤眸毒蛙,它叫小石頭。”


    “啊?有毒呀?”顏天縱聽到毒蛙二字,急忙後撤兩步。


    花姑拉住他,說道:“你別怕,小石頭特別通人性,它從不攻擊我的朋友們。”


    無期小時候常在河邊抓青蛙,倒不像天縱那麽害怕,他湊近瞧了瞧,十分不解地問道:“花姐姐,這小蛙通體碧綠,為什麽要叫‘赤眸毒蛙’呢?”


    “你看這裏。”花姑指了指小青蛙鼓包的眼皮,“當它們遇見威脅,準備放毒時,這裏就會變成血色,所以就叫赤眸。”


    聽她如此一說,天縱也就不再怕了,伸出手來試探性地摸了摸,小青蛙也隻是“咕呱”叫了一聲,似乎很是受用。


    “還真是個可人的小東西!”


    花姑自豪道:“小石頭不光會施毒,還能長途奔波,水路並行,一天能跑好幾百裏呢!”


    無期聽得瞠目結舌,暗歎普天之下真是無奇不有。


    “你們稍坐,我去打一壺果酒來。”


    ————————————————————————


    快樂的時光總是很短暫,綠蘿洞裏神仙一般的生活轉眼間便結束了。


    臘月十四,清晨,眾人起行前往滇池渡口。


    臘月十五,傍晚,無期一行人準時抵達岸邊,湖中大霧朦朧。


    他們身邊三丈開外有一座燈塔,花姑上去點燃了篝火,衝身邊的鳳迦異說道:“鳳哥哥等著就是,大族長一會兒就派人來接我們了。”


    果然,過了約有兩刻鍾的時間,隻見霧色中有忽明忽暗的光亮傳來,似是星芒閃爍,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有兩人作漁夫打扮,各自撐著一艘小船,搖曳而至,先前那亮光就是綁在船頭的火把發出的。


    船夫嘰裏呱啦說了一通南詔話。


    花姑也以南詔話回答。


    “這是他們的暗語。”鳳迦異湊近了無期,解釋給他們聽。


    說罷,船夫便靠了岸,招呼他們上船。


    花姑小聲叮囑顏天縱:“你們兩個千萬別說話!幾天前,唐軍攻破了昆州城,殺了我們許多的族人,大族長正在氣頭上呢。”


    這事他們知道,也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使勁地點了點頭。


    眾人越走霧色越濃,反正也辨不清方向,既來之則安之,鳳迦異他們忙裏偷閑地打起了盹,倒是花姑異常興奮地和那兩個船夫聊著瑣碎的家長裏短。


    “嗯?船停了......”無期心裏默默地記著行船時間,好估算岸邊到這裏的路程。


    眾人上了岸,跟著其中一個漁夫沿小路向島嶼深處走去,夜裏看東西本來就模糊,此處霧氣又重,實在估摸不出來這島嶼的大小。


    隻知道小路兩旁有許多巨石,隱約能看清在亂石之中,林林總總的分布著一些用皮氈搭建而成的三角矮帳篷。


    白彝族沒有什麽夜間活動,隨日落而息,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睡下了,帳篷裏偶爾會有鼾聲傳出。


    再往前走,隻見有亭台樓閣林立,鳳迦異心裏暗驚:“這裏的建築風格怎麽和王宮如此相像?”


    花姑沒去過太和城,自然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領路的漁夫在一座碩大的三層竹樓前停下了腳步,衝花姑說道:“族長在裏麵呢,花洞主自己進去就是。”


    花姑向那人道了一聲感謝,帶著鳳迦異輕車熟路地朝其中一間大殿而來,走廊裏雖有身穿藤甲的白彝族士兵在站崗,卻沒人搜身盤查,其中的緣由無期也能想到,秋凝水那麽厲害的武功,自然也不怕別人暗害她。


    花姑推門而入。


    正前方高位上坐著一個身穿南詔錦袍,雍容華貴的美貌婦人,也就三十歲的樣子,隻是...顯得有些輕浮了,她香肩半露,衣領拉得很低,下身裙擺開衩也很高,一雙玉腿纖纖楚楚,竟然還光著腳丫......


    花姑低著頭向那人請安。


    鳳迦異心裏又是一驚:“她就是秋凝水?花姑說她已經四十歲了,可怎麽看著歲數和我差不多大呢?”


    同樣的想法也出現在了無期和天縱的腦海裏,這兩人也都學花姑那樣,弓腰低頭。


    無期用餘光偷偷向四周瞥去,幾座燈幢罩著粉紅色的籠紗,發出了曖昧的光亮,竹牆上掛著幾幅美人圖,畫中人物也都穿著暴露,姿態不雅。


    忽然,上方傳來了濃鬱的幽香,但並非綠蘿洞裏那種沁人心脾的花香,似乎是一種異國的香料,總之很奇怪。


    秦伯伯打小就告訴過無期“突遇暗香,小心提防”。


    師傅給的《蓋天決》裏有一種專門教人保持心神的法門,無期按著功法所記,運內力於指尖,在神庭穴和太陽穴上偷偷點了兩下,頓時覺得有兩股暖流自丹田流出,瘋狂地湧入這兩處穴道,頭腦雖然脹痛得厲害,但心神卻異常清醒。


    隻是......他第一次使用,力度有些大了,燥熱感自上而下地傳遍了全身。


    待花姑和秋凝水交談了幾句之後,把目光看向了鳳迦異。


    鳳王子抬起頭,直麵秋凝水,說道:“不錯!我就是南詔國的王子鳳迦異。”


    秋凝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不丁地笑了一聲,笑得很不自然。“你父親可是閣羅鳳?母親是浪穹族的人,人稱祝寧夫人,對嗎?”


    鳳迦異心裏納悶,父親是南詔的國王,她知道叫什麽,也在情理之中,但為何還知道自己母親的姓名呢?


    鳳迦異躬身回答:“大族長說得都對。”


    秋凝水又是冷笑一聲,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忽然,顏天縱、鳳迦異、花姑像是喝醉了一樣,不受控製地倒了下去,燕無期用蓋天決護住了心神,卻也裝作他們的樣子,故意栽在了地上。


    “哼!我這‘醉生夢死’的迷藥,滋味怎麽樣呀?”秋凝水說得竟然是漢話!她突然站了起來,本來穿得就不嚴實,這麽一起身,衣裳又向下滑落了一些,整個肩膀都露在了外麵。


    “神智雖然很清醒,想動卻動不了,張不開嘴也睜不開眼,我說得可對?”秋凝水扭著水蛇般的腰身,走到了眾人跟前。


    她狠狠地踹了鳳迦異一腳:“祝寧那個賤人的兒子!竟然自己跑到我這裏來送死......哈哈哈哈,真是老天開眼,你們蒙氏一族統統該死!”


    三十年前,鳳迦異的爺爺皮邏閣統一六詔有功,唐玄宗賜名為“蒙歸義”,他的弟弟炎閣被賜名為“蒙崇義”。


    “蒙姓”是唐朝人對他們的稱呼,本族的人仍喜歡叫他們原名。


    她的一番話鳳迦異聽得清清楚楚,想起來反抗卻動彈不得。


    秋凝水蹲在地上,衝花姑說道:“還有你這狐媚子,真是膽大妄為,竟敢私自帶著蒙舍詔和唐國的人來我這裏,要不是開在你那死去的母親麵子上,我現在就殺了你。”


    無期心中詫異:“我和天縱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穿得也是南詔人的衣服,她如何認出我們是中原人的?”


    秋凝水拍了拍手掌,門外立刻進來了兩名守衛。


    “把蒙舍詔的小雜種扔到廚房,洗刷幹淨以後醃製起來,留著給我的寵物吃,至於這狐媚子,讓阿二把她送回渡口。”


    秋凝水吩咐完以後,笑吟吟地看向了無期和天縱,輕輕拍了拍他們的臉頰,又道:“這兩個唐國的小白臉嘛......抬到我房間,老娘好好讓他們醉生夢死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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