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沒事,夢裏的一切都是假的。”樂正冥輕輕撫摸小卷毛的脊背,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安慰。


    “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 ”莊理抬起頭, 嗓音無比沙啞:“莊然勒死了我娘。”


    他毫不懷疑, 剛才那個夢是原主留在這具身體裏的執念,也隻有如此刻骨的仇恨才能長存不散。


    樂正冥越發用力地抱緊小卷毛,想安慰, 卻一時無言。莊然對外隻說長公主是病死的, 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 他必定會拿長公主的命去交換新帝的信任。在這麽巧的時機病死,怎麽可能?


    “不要再想了,好好活下去才不負你娘的期望。”樂正冥幹澀地說道。


    “莊然不死, 我怎麽活?”莊理抬頭看向樂正冥,臉上卻不見半點淚痕,反倒帶著一抹奇異的笑容。


    “莊然、莊旭、九皇子、新帝,他們必須死!”莊理半坐起來,語氣冷酷:“你看看,你效忠的人都是怎樣的一群禽獸。他們連自己的妻兒都殺;更把百姓當成牛馬一般盤剝壓迫;還為了一點權欲,肆意殘害忠良, 使得家國破碎, 社稷動蕩。為他們死戰, 值得嗎?”


    “我不是為他們死戰, 我是為了百姓。”樂正冥也跟著半坐起來, 在心裏默默補充:也是為了你。我若不戰,誰來護你?


    “那是新帝的百姓,不是你的。”莊理嗤笑。


    “我可以讓他們變成我的百姓。”麵對這個人, 樂正冥首次袒露自己的野心。


    是的,他早就對這個腐朽的王朝失望透頂,也早就想改天換地,蕩平山河。隻可惜他的剛直與勇武,終究還是敵不過某些人的陰險與齷齪。為了除掉他,他們可以把數十萬百姓當成人質,當成棋子。


    他撤,百姓亡;他死,百姓生。


    該如何抉擇,樂正冥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他緊張地看著小卷毛,等待著對方的反應。身體裏流著一半皇室血液,他們本該是互相對立的敵人。


    莊理卻在這壓抑的時刻愉悅地低笑起來。他一直都知道,愛人很有使命感,卻也不乏冷酷的決斷。他不會為了一個腐朽的王朝獻上自己的忠心,他隻忠於這片土地,因為他是這方土地的神靈。


    越是了解這個人,莊理就越是愛得難以自拔。他主動伸出手,抱住樂正冥的脖頸,不由分說地含住對方削薄的唇。


    樂正冥呆住了。


    莊理順勢撬開他的齒縫,長驅直入,攻城略地……


    樂正冥想把小卷毛推開,雙手一伸,卻把人抱得更緊。這下子,兩人是徹底分不開了。


    “你到底在做什麽?”樂正冥氣喘籲籲地問。


    “我們都快死了不是嗎?你還顧忌這麽多幹嘛,不如及時行樂?”莊理笑著啃咬他滾燙的耳朵,嗓音低沉沙啞,透著無邊無際的誘惑。


    於是,樂正冥也在這一瞬間失去了理智,像一頭被驚醒的猛獸,迫不及待地咬住獵物。


    一線火蛇躥上半空,眼看就要炸裂成絢爛的煙火,卻在最美的時刻戛然而止。


    莊理忽然推開樂正冥,喘息道:“你想不想與我一起活下去?”


    “那當然。”樂正冥眼珠子裏爬滿血絲,額頭也爆出幾條青筋,分明難受得快炸了,卻根本不敢亂動。他怕自己沒輕沒重弄傷小卷毛。


    “很好,既然你想與我一起活下去,從明天開始你就得事事聽我的。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聽見了嗎?”莊理用指尖輕點愛人沾滿汗珠的胸膛,加重語氣問道。


    “好,我什麽都聽你的。”樂正冥極力忍耐著體內的燒灼,迫切的渴望讓他根本沒有辦法拒絕小卷毛的任何一個要求。


    莊理這才伸出手,把愛人重新抱入懷裏,親親他滾燙發紅的耳朵,呢喃道:“乖了。”


    ---


    翌日,樂正冥站在床邊,滿臉震驚地看著亂糟糟的被褥和裹在被褥裏似堆雪一般白膩的少年。


    “我,我們……”他語無倫次地開口。


    “拿紙筆來,我給你畫一幅陣型圖,你先帶著士兵們操練,等羯族人攻來的時候,你們必須按照我的陣型來對戰,明白了嗎?”莊理抓起愛人隨意搭放在榻沿的一件長袍,披在肩頭。


    黑的布料襯著他雪白的皮膚和點點印痕,那畫麵美得驚心,也美得炫目。


    樂正冥又看呆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搖頭說道:“不要拿軍機大事開玩笑……”


    “昨天你答應我什麽?”莊理下頜微揚,雙手環抱,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吃飽喝足必須認賬的樂正冥:“……”


    “我說過,要死我們一起死,我不會拿我倆的命來開玩笑。你相信我嗎?”莊理咄咄逼人地問。


    最後一句話促使樂正冥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相信你!我去拿紙筆。”話落轉身去了外間。


    他不是被美色迷昏了頭腦,也不是破罐子破摔,徹底放棄了生的希望。當少年質問他到底相不相信自己的時候,他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聲音。


    這聲音格外堅定也格外急促,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相信他,相信他!不要有一絲一毫的懷疑。相信他……”


    於是他瘋了一般把紙筆遞上去,也同時把自己和四萬將士的命係在這個人身上。


    目睹這一切的7480發出不屑的冷笑,“主人,你竟然連美人計都用上了,真是越混越回去。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打贏這場仗。”


    ---


    與此同時,遠在管城的莊然語氣淡淡地說道:“這一回,樂正冥必死無疑。”


    九皇子捧著茶杯輕笑:“四萬殘兵對戰十八萬驍勇鐵騎,他果然夠膽。”


    坐在下首的莊旭溫聲提醒:“羯族人素來陰險狡詐,雖與我們達成協議,卻未必會遵守。這管城我們大可以丟給徐輝,以防羯族人分兵來襲。”


    九皇子滿懷欣賞地看向莊旭:“還是暮雲(莊旭的字)顧慮周全。吃罷午飯我們就率軍撤回開封。”


    三人議定,然後便靜靜等候樂正冥的死訊。


    早在看見樂正冥的第一眼,莊旭就曾提醒過九皇子:“此人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人下,請早除之。”


    那時樂正冥還隻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副將,而莊旭也才十三歲,未曾在人前顯名。


    三年後,他們一個變成屯兵百萬的統帥,一個從龍有功,一飛衝天。


    事實證明兩人都絕非泛泛之輩,隻可惜樂正冥有勇無謀,屢屢中了莊旭的計策,被不斷削減兵權,最終落得個兵敗如山。而莊旭料事如神,步步為營,未曾有任何閃失。


    兩人孰強孰弱,終在此刻有了答案。


    “莊公,您生了一個好兒子。”九皇子由衷感歎。


    穩坐釣魚台的莊然拱手笑言:“殿下謬讚。旭兒還年輕,需要曆練,日後還請您多擔待。”話雖這麽說,他眼中卻滿是為人父的驕傲。


    至於另一個兒子,他卻恨不得親手扼死。


    ---


    經過三天操練,樂正冥的軍隊已經能熟練擺出莊理的新月陣型,而羯族人好巧不巧,就在這個時候攻打過來。戰鼓聲轟隆隆地急響,似天邊滾雷,撼天動地,碾壓而來。


    樂正冥速速點兵出征,莊理卻被一名壯漢攔腰抱上駿馬,朝山路上跑去。


    “將軍讓我給管城送戰報,順便把你帶過去。管城恐有兵災,你若是相信將軍的判斷,就半道找個地方下馬,去偏僻的村莊生活,莫要再想以前的事。從此以後你不是長公主的兒子,也不是什麽小侯爺,你隻是一個平民百姓。”壯漢一邊策馬一邊解釋。


    7480氣壞了,不甘心地大叫大嚷:“啊啊啊啊,樂正冥你個傻逼!你壞我好事!”


    莊理無法掙脫壯漢的鉗製,隻好勸說道:“我們留下看看戰況再走也不遲。難道你不關心將軍的安危嗎?”


    壯漢果然猶豫了,又跑了一段路才勒緊韁繩,掉頭回去。


    兩人站在一處高崗往下看,稍低一點的坡地上,兩支軍隊正漸漸匯聚在一處。人數眾多的那一支軍隊組成方陣策馬猛衝,人數稀少的那一支軍隊在奔襲的過程中漸漸形成一彎新月,將方陣攔住,隨後又團團包圍。


    紅藍兩色戰袍混在一處,僅憑肉眼就能清晰地看見,紅色簡直要匯成一片汪洋,把藍色圓月衝毀。


    人數的懸殊是難以彌補的巨大鴻溝。


    莊理略掃一眼便道:“羯族十八萬大軍似乎隻來了八萬,還有十萬去了哪兒?”


    “不好!他們莫非繞道去了管城?”壯漢驚住了。


    “兩個人騎一匹馬跑不快,你一個人去送信吧,我在這裏等你。”莊理擺擺手。


    戰況緊急,壯漢根本不會拒絕,倉促叮囑一句就跨馬而去,跑得飛快。


    莊理目送壯漢消失在崎嶇山路上,然後負手而立,氣定神閑地看向底下的戰場。


    紅藍兩色已撞在一起,一方人數眾多,實力雄厚;一方連成一個半圓,看上去似乎十分薄弱。


    7480笑嘻嘻地說道:“主人,樂正冥很快就要死了,你現在感想如何?看見他斷了腦袋的屍體,你會傷心嗎?你會痛哭嗎?你會崩潰嗎?啊,隻要一想到你那個絕望的樣子,我就快樂地想飛。”


    7480說著說著便把短胖的手化成一雙鳥翅膀,撲棱棱地在小黑屋裏飛。它很久沒這麽開心了。


    莊理並未搭理它,隻是勾著唇角靜謐一笑。


    在戰場中拚殺的魏國士兵早已做好粉身碎骨的準備,在衝殺的時候自然不懼。他們一刀一刀劈砍著每一個在眼前晃蕩的敵人,但是,在他們目力所及的地方,卻有更多敵人密密麻麻、擠擠挨挨地站立。他們在嘶吼,在咆哮。


    那匯聚成洪流的人潮和聲浪簡直能撼動天地。


    恐懼隻是一瞬,當魏國士兵看見始終拚殺在最前方的樂正將軍,一股悍不畏死的豪邁便湧上心頭。


    “殺呀兄弟們!把羯族人都殺光!”他們舉起大刀怒吼。


    然後殺啊殺啊,羯族八萬大軍,竟然在一個時辰之後被他們殺得隻剩下一列殘兵遊勇。這些人舉著破破爛爛的羯族狼旗,踩著戰友堆了滿地的屍體,倉皇無措地向山坡下奔逃。


    有人左腳絆右腳,摔了幾個跟頭;有人丟下刀槍,抱頭鼠竄;還有人直接從戰馬上墜落,扭斷了脖子。他們已被殺出心魔,根本無法組織再一次的進攻。


    這場原本必輸無疑的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的魏國士兵:“……”


    殺完敵軍想喘口氣繼續再戰的樂正冥:“……”


    他們似乎,好像,勝利了?


    眾人左右看看,試圖尋找同伴。他們原以為四萬人馬對戰八萬大軍,己方一定會死得隻剩下零星幾個,魏國毫無疑問會麵臨一場慘敗。但入眼的情況卻與他們的猜想大相徑庭。


    隻見他們周圍全都是穿著藍色軍袍的戰友,一張張熟悉的麵孔目瞪口呆地四處張望,然後大聲呼喊著親近之人的名字:


    “劉大牛!你在嗎?”


    “我在!”


    “二狗子,趙家莊的二狗子,你在嗎?”


    “我在!”


    “龐福,你在嗎?”


    “我也在!”


    很多人都活了下來,未曾變成堆積如山的屍體。


    最後,當戰損報告提交上去的時候,樂正冥驚訝地發現,自己的四萬大軍竟然還剩下二萬七千人。


    一支軍隊在一場戰爭中死去三分之一的士兵,這個損失不可謂不大,但是回過頭看看原本人數多達八萬,如今卻隻剩下幾千的羯族軍隊,這個戰損簡直不值一提。


    他們勝利了,而且勝得如此漂亮,如此快速,如此……莫名其妙。


    當戰場中的魏國士兵撓頭疑惑時,莊理已背著手,慢慢朝山下走去。


    7480:“……”


    跪,跪了!都這樣了,宿主竟然還能翻盤?!


    7480居高臨下,自然比別人看得更清楚,羯族人的確比魏國士兵多了一倍。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們隻能不斷在原地盤桓,根本無法前進。魏國人瘋狂向他們劈砍的時候,他們也隻是勉力抵擋,完全無法閃躲。


    說得更難聽一點,他們就像一群綿羊,被惡狼圍住的時候隻知道咩咩叫,連反咬一口的能力都沒有。


    可是天知道,在主神撰寫的劇本裏,這群羯族人根本就是一群野獸,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寸草不生!他們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直至對上九皇子才被阻擋在國都之外,最終簽訂休戰合約,灰溜溜地離開中原。


    他們本該殺死樂正冥,而不是被樂正冥區區四萬人馬殺得隻剩下一列殘兵敗將。


    亂了亂了,劇情又亂了!宿主到底幹了什麽!


    7480在小黑屋裏飛來飛去,一不小心撞上牆壁,折斷了一對鳥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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