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冥接受體檢的時候, 莊理已經拿到了修、司兩家的資料,並未涉及家族辛密,隻是常規的背景調查, 相關人等的照片全都存放在一個盒子裏, 厚厚一遝。


    莊理把這些照片隨意灑在桌上, 目光一掃,指頭一劃,最為重要的一張就被挑了出來。


    7480:“……”完了, 命運之子死定了!


    照片裏, 兩個七歲左右的小男孩站在一顆鐵樹前燦爛地笑著, 從長相上判斷,左邊的男孩是滕軒,右邊的男孩是修鉞, 兩人竟然那麽早就認識。


    滕軒的指尖捏著一顆圓圓的果實,像獻寶一般高舉過頭頂,修鉞踮起腳尖去搶這顆果實,笑容非常燦爛。


    莊理把這張照片掃描進電腦,放大數倍,利用軟件略做分析便發現,滕軒捏著的果然是一顆鐵樹的種子。


    據調查資料記載, 修鉞是十五歲的時候被修兆闐接回身邊的。司冥忽然發病, 修家注定會失去唯一的繼承人, 修兆闐在司老爺子跟前跪了一天一夜, 這才獲得撫養私生子的權力。


    在此之前, 修鉞與他的母親一直被修兆闐養在外麵,與騰家剛好是鄰居。


    是以,滕軒和修鉞其實是一起長大的, 感情非常深厚。


    莊理陸陸續續又挑出幾張照片,眯眼看了一會兒,唇角的笑容越來越深刻,眸色卻逾加陰冷。


    其中一張照片是修鉞與他那個當情婦的母親在自家花園裏拍攝的合照;還有一張是修兆闐站在修家門口的單人照;最後一張是司冥與司老爺子在司家拍攝的合照。


    無論哪一張照片,背景都少不了一種植物的出鏡,那就是蘇鐵。


    “係統你發現了嗎?修兆闐的情婦在0x年的時候忽然種了很多蘇鐵,在那之後,司夫人就得了漸凍症,癱瘓在床。司夫人過世之後,修家也開始莫名其妙種滿蘇鐵,好在沒過多久,司老先生就把司冥接走了,這些蘇鐵也就失去了作用。”


    “然而幾年之後,司家老宅也開始種植蘇鐵,而且越來越多,司冥也在同一時段被診出漸凍症。你說這其中是什麽緣故?”


    沒了數據庫的7480就是個棒槌,什麽都不懂。


    “主人,難道司冥的病和這些蘇鐵有關?劇本裏沒寫這段,我也不知道哇!劇本裏,司冥就是個給修鉞送財產的工具人,而修鉞則是命運之子滕軒的靠山。劇情圍繞著滕軒的求學經曆和創業過程來寫,別的沒怎麽描繪。”


    “主人,這真的不關我的事。”7480委屈地對著手指。


    莊理輕嗤一聲,並無回應。


    恰在此時,司冥拿著一堆體檢報告回來了,緊張地看著小卷毛,小聲說道:“醫生說我還可以活很久,在這段日子裏,我會好好陪你。我還會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你。家裏有保姆和護理,你什麽都不用幹,隻需要每天來看我一眼就好了。一點都不累,真的。”


    他還隻是一個青澀的少年,從未品嚐過戀愛的滋味,更不知道該如何取悅心上人,隻能笨拙地獻上自己的一切。別的東西對他來說都不重要,隻有眼前這人是絕對不能失去的。


    莊理抬眸看他,心裏又疼又暖。


    “你坐下吧,我有話對你說。”莊理指了指自己對麵的座位。


    原地罰站的司冥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手裏卻緊緊捏著那遝體檢報告,遲遲不敢遞出去。


    “你把腦袋伸過來。”莊理勾了勾食指。


    司冥立刻把腦袋探向小卷毛,半句疑問都沒有。


    莊理在他冰冷的額頭烙下一個吻,無比溫柔地低語:“我不要你的財產,我隻要你,你就是我最在乎的寶物。別害怕,有我在,你會沒事的。”


    司冥額頭的皮膚被吻得瞬間繃緊,繼而酥麻一片,飄飄然的感覺像一條線,順著他的眉心鑽入心底,牽引著他的靈魂,叫他頭一次品嚐到極致的幸福和喜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把腦袋縮回去,臉上的緊張忐忑已經全都變成了忍俊不禁。


    “我不怕的。”他捂住自己額頭,嗓音裏帶著幸福的顫音。


    “那就好,我真正想說的是,你的病不是基因突變,也不是遺傳,而是被人下毒了。回家之後,你讓你外公好好查查你們家的園丁、廚子,還有這三個人。當然,你的父親或許也是幫凶之一。”


    莊理把滕軒、修鉞以及修鉞母親的照片一一擺放在桌上。


    這突如其來的壞消息因為有了先前那個甜蜜的親吻而顯得不那麽擾人了。


    司冥隻是微微一愣就反應過來,點頭道:“好,我會告訴外公的。”


    “回去之後讓你外公好好查查你的飲食。二戰時期,關島的一個叫做夏莫洛的部落流行一種肌肉萎縮症,而那裏的人由於食物短缺,不得不大量食用某蘇鐵屬的植物的種子。科學家曾把這種植物的種子喂給猴子,猴子也出現了肌肉萎縮的現象。這就是漸凍症被世人發現的經過。”


    莊理看了看特工搜集來的資料,徐徐說道:“你媽媽的基因檢測報告我剛才已經看過了,並沒有導致漸凍症的遺傳物質,你的報告給我看一看。”


    司冥連忙把捏得死緊的體檢報告遞過去,心中再無一絲抗拒。


    莊理略看幾眼,抬頭說道:“你體內也沒有導致漸凍症的遺傳物質。漸凍症的發病率是十萬分之一,在全世界範圍內都很罕見。


    “沒有遺傳物質的幹擾,這十萬分之一的概率卻連續落到你和你媽媽頭上,這件事本身就不正常。我隻調查了修家、騰家和司家的基本背景,並沒有做多餘的事。回去之後,你把我的話一字不差地複述給你外公,他會知道該怎麽做的。”


    司冥聽愣了,垂頭看向自己完全失去知覺的右手,腦子裏亂成一團。


    不等恐懼襲上他的心頭,莊理已經站起來,捧住他的臉龐給予了一個溫柔的吻,再次重申:“不要害怕,有我在。”


    心髒才剛裂開一條鮮血淋漓的細縫,驟然的疼痛就在這親吻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所有傷害竟奇跡般地愈合了。司冥紅了眼眶,卻無法抑製地露出笑容。


    生活從來不是完美的,有所得必然有所失。如果患上漸凍症是遇見小卷毛的代價,那他覺得這便是命運最好的安排。


    “我不怕的。”他快活地低語。


    “乖了,我去做實驗,你馬上回家找你外公,讓他好好查一查以前的事,完了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明天你必須先去上課,放了學才能來看我。”莊理揉著愛人的大腦袋,認真叮囑。


    司冥滿心都是不舍,也根本不想去上課。每天早上見到小卷毛,後麵的大半天時間他才會有活下去的動力。如果不讓他早上來,他都不知道該怎麽熬過這二十多個小時。


    莊理完全參透了他的心情,把一張小磁卡塞進他上衣口袋,附耳低語:“下午放學了你再過來,我幫你補課。如果時間晚了你就跟我一起睡,這是房卡。我還有兩個月就滿十八歲,屆時我們都是成年人,你明白吧?”


    他一邊揉捏愛人滾燙的耳朵一邊低笑出聲。


    司冥立正站好,快速說道:“我,我以後都晚上過來!”話落連忙描補,“我答應過你要好好讀書的,白天上課,晚上補習,時間安排得剛剛好。”


    “乖了。”莊理笑著親吻愛人嘴角,再次誘哄:“如果你進步快,我會給你獎勵。”


    “什麽獎勵?”司冥眼睛亮了亮。


    “下次月考你如果全科及格,我就給你發獎勵。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莊理吻了吻愛人溢滿期待的眼眉,淺淺笑容裏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兒。


    司冥捂住鼻子呆呆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拎起書包大步往外走,精神振奮地說道:“那我回去了,明天晚上再過來。你說過的話一定要算數哦。”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等你以後考上q大,我也會陪你去讀書。你上哪兒我就上哪兒,我們不會分開。”莊理笑著揮手。


    “嗯,我會努力的。”司冥站在門口久久不願離去,直至保安來催促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曾經對生活失去全部希望的他,此時此刻卻對未來充滿了期待。那條隱藏在黑暗中,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目標的道路似乎變得更明亮也更開闊了。


    ---


    回到家之後,司冥把小卷毛的話一字不落地講述給外公。


    司老爺子僵坐在沙發上,蒼老的麵容逐漸繃緊,繼而扭曲成一個異常陰冷的表情。


    他緩了緩麵色,這才看向外孫,慈愛地問:“莊理說他沒做多餘的事?”


    “是啊。”司冥愛不釋手地捏著那張小磁卡,耳朵紅紅的,不知在想些什麽。


    “好好好,這孩子是個好的,外公很喜歡。什麽時候你把他帶回家跟外公吃個飯吧。”司老爺子愛憐地撫摸著外孫的腦袋。


    司冥高興地點頭,“我明天就跟他說,外公,我們以後是要結婚的。”


    “結,肯定得結,不能讓人跑了。外公支持你。”司老爺子大手一揮,什麽都同意了。


    隻要外孫能撿回一條命,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司冥得寸進尺:“外公,你把趙律師叫過來吧,我想立一份遺囑,把財產全都留給小卷毛。”


    司老爺子:“……行,我明天聯係趙律師。”都說女生外向,怎麽他的外孫也是個賠錢貨?


    司冥高高興興離開了,司老爺子這才把鍾星雲叫進來,講述了剛才的事,語氣格外森冷:“莊理說他沒做多餘的事,這話的意思你明白吧?”


    鍾星雲肅然道:“我明白,他不讓國安部深入調查是給我們自行操作的空間。法律不介入,我們就可以動用非常手段。”


    司老爺子疲憊擺手:“我老了,心沒有年輕時候那麽狠,不愛用什麽非常手段。如果查明了真相,誰動的手,我就讓誰得這個病,叫他一輩子癱在床上也就算了。你派人去把修兆闐手上的產業都收回來,小冥早就滿十八歲了,他還想裝傻裝到什麽時候。”


    “他畢竟是小冥的爸爸,等我去了,他得負責照顧小冥,這些年我才由著他。現在小冥身邊有了莊理,他也就沒用了。”司老爺子歎息道:“莊理這孩子我是放心的,有能力有手腕,護著小冥一世無憂足夠了。”


    “小冥比他媽媽命好啊!”說到這裏,司老爺子不禁倍感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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