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理收拾財物的時候, 7480正在他腦海中哇啦啦地大叫:“主人,我們運氣太好了,剛出門就遇見了神靈!可是他好像很冷酷誒!他都沒有對你一見鍾情!”


    “你怎麽知道他對我沒有一見鍾情?”莊理漫不經心地笑著。


    “他都沒有盯著你看, 走的時候也不回頭, 仿佛對你絲毫沒有留戀。主人, 萬一他不喜歡你了怎麽辦?而且他年紀這麽大,又是在古代,應該結婚了吧?”問出這句話之後, 7480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它雖然智商偏低, 離開資料庫後等同於一個小白, 但它卻很清楚,神靈之於宿主就像一條韁繩,亦或一個準則。


    有了這條韁繩和準則, 宿主才會收斂自己的肆無忌憚,並且從深淵的入口慢慢退回來,走上正確的道路。不然的話,他會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魔王,把每一個小世界都摧毀。


    他甚至有可能摧毀自己,然後讓7480也永遠消失。


    為了自保,7480當然希望這對兒狗男男能鎖死, 但現在, 情況好像並不樂觀。


    莊理肯定了它的猜測:“你說得沒錯, 他不但結婚了, 還有一個十八歲的兒子。”


    7480:“!!!”


    完了!不但命運之子要完蛋, 這個小世界恐怕也要玩完!


    “主人,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你是不是搞錯了?神靈肯定不會跟別人結婚的。”7480努力為神靈開脫。


    “他是齊王,你的劇本裏沒寫齊王的情況嗎?”莊理把褡褳交給等待已久的莊老二, 然後拿出那塊羊脂玉佩,對著陽光看了看。


    玉佩的正麵刻著齊字,背麵刻著冥字,周圍雕滿蟠龍,這已足夠揭露男人的身份。


    7480嘩啦啦地翻著劇本,快速說道:“有有有,劇本裏有寫,不過著墨不多。齊王隻是一個布景板,根本不重要,這個世界的男主是齊王世子,女主是莊甜兒。誒,這裏有一段相關描述,齊王於齊王世子加冠那年因病過世,從此以後齊王世子便繼承了父親的衣缽,當上了攝政王,莊甜兒也踏上了從王妃到皇後的登天之路……”


    7480震驚了:“艸啊!齊王世子今年18歲,加冠是20歲,那神靈豈不是隻有兩年可活?他怎麽越混越慘?”


    莊理對此並不驚訝。


    剛才他已經看出來了,愛人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有沒有內傷暫且不得而知,但睡眠和精神一定存在非常嚴重的問題,所以莊理才會試探著說他患有心病,而他的侍衛也隨之默認了。


    到了這會兒,愛人有沒有結婚,身旁是否妻妾成群,十八歲的兒子又是從哪裏蹦出來的,莊理已經全然不在乎了。


    哪怕他們的緣分斷在此世,往後隻能各走一邊,他也要救他。


    他的生命勝過一切。


    眸中的亮光黯淡了一瞬,卻又很快被堅毅取代,莊理輕輕搖頭,不再多想。連宇宙都會覆滅,世上又哪裏來的永遠?“永遠”這個承諾本身就是偽命題。


    “爹,我們叫上娘一起回去吧。”莊理扛起那杆“理半仙”的旗子,語氣淡淡地說道。


    “哦哦,好!”莊老二抱緊懷中的褡褳,膽戰心驚地跟在兒子身後。


    不知想到什麽,他忽然驚駭地說道:“兒子,你真的會道法啊!那莊甜兒豈不是邪祟?你早上說的話都是真的?”


    “那當然。”莊理平靜點頭。


    走在兩人身旁的十幾個碼頭工裏有八.九個是落霞村的青壯年,他們也都知道早上那出鬧劇。


    說實話,起初他們都很反感莊理,覺得他男子漢大丈夫,心胸竟然如此狹窄,隻因嫉妒莊甜兒的好運就說那些沒有根據的話去詆毀人家。


    但現在,當他們親眼見證了莊理神鬼莫測的手段,才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話不是詆毀,而是隱藏在表象之下的可怕事實!


    莊理的道術不是假的,那莊甜兒這個邪祟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想到這裏,眾人竟覺得頭皮微微有些發麻。


    這就是莊理想要的效果。一旦他的權威超過了莊甜兒的權威,他下的心理暗示就能吞噬莊甜兒的心理暗示,這是一個此消彼長的過程。


    不過莊甜兒在落霞村經營多年,對村裏人施加催眠手段不是一次兩次,而是每天都在鞏固,所以這恐懼感隻浮現了一瞬就消失了。


    唯獨莊老二對自家兒子的判斷深信不疑,路過雜貨鋪的時候買了三束艾草,準備掛在門梁上驅邪。


    劉春花的燒餅被父子倆送給了剛才趕去幫忙的碼頭工人,然後一家三口回了落霞村。


    一路上莊老二都在吹噓兒子的光輝事跡,還說兒子果然是個天才,讀書能考功名,修道能當高人,將來說不定還能做大官。


    劉春花聽得哈哈大笑,滿臉都是我兒最厲害的驕傲神情,竟連一句質疑的話都沒有。夫妻倆一門心思過日子,對兩個兒子也是千嬌萬寵,很少想那些彎彎繞繞的事,難怪能躲過莊甜兒的催眠。


    伴著兩人的笑聲,莊理低落的心情也和緩很多。


    離家越來越近的時候,前方忽然傳來莊九歌悲痛的哭喊:“驢蛋你快醒醒啊驢蛋!嗚嗚嗚,你們這群凶手!你們連狗都殺,你們不是人!”


    莊理立刻加快行進的速度,莊老二直接跑了起來,劉春花袖子一挽就衝了過去。


    三人繞過院牆,卻見莊九歌跪坐在自家門口,懷裏抱著已經死透的驢蛋,而驢蛋的脖子上還套著一根勒緊的麻繩,一群小孩站在不遠處,表情茫然無措地看著這一幕。


    “發生什麽事了?”莊理語氣冷沉地問。


    莊九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指著那群小孩說道:“大哥,他們勒死了驢蛋!”


    “什麽?我.操.你娘的畜生!我家驢蛋招惹你們了嗎?小小年紀心思就這麽惡毒,幹脆老子把你們全都打死,免得將來長大了禍害人!”莊老二舉著砂鍋大的拳頭朝那群小孩走去。


    孩子們的父母聞訊趕來,連忙跑上前護著。


    劉春花也不是孬種,立刻回屋拿菜刀。


    轉身的時候她才發現,丈夫昨天新修的院門上竟然拴著一根剪斷了的麻繩,如今正迎著風來回晃蕩,而小兒子腳邊就放著一把剪刀。


    很明顯,驢蛋是在這根繩子上吊死的,死在了他們家門口。


    劉春花立刻就炸了,指著這根繩子叫罵:“你們這群畜生玩意兒!竟然把驢蛋吊死在我家門梁上,你們這是在咒誰?你們不想讓我們一家人活了是吧?行行行,老娘今天把你們全部砍死!老娘要你們墊背!”


    在這個封建落後的時代,把貓狗吊死在某人的家門口是一種極為惡毒的詛咒,意指你們一家都會像這隻畜生一樣死於非命。


    做下這事的人對莊家二房抱有難以想象的惡意!竟是希望他們一家人全部死絕?為什麽?他們既沒招誰也沒惹誰?緣何會結下這樣的仇恨?


    劉春花根本不敢深想,三兩步竄進廚房,拿出一把磨得鋥亮的菜刀,想要以血還血。


    莊老二已掀翻前來阻攔自己的村民,單手把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拎起來,準備開揍。


    少年捂著臉大叫:“驢蛋不是我們吊死的!我們隻是在你家門梁上係了一根套索,驢蛋看見之後自己把腦袋伸進去,繞著門柱把自己勒死了!真的真的,這事好多人都看見了,不信你問他們!”


    “莊老二你憑啥拿人家孩子出氣!我們都眼睜睜地看著呢!驢蛋是自己吊死的,跟他們沒關係!”


    一位族老越眾而出,恨鐵不成鋼地叱罵:“昨晚的事我們都聽說了。驢蛋咬了甜兒,它這是遭了報應,與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它咬了福星,老天爺看不過眼,要滅它!它是被老天爺誅殺的!莊老二,早上我就勸過你莫要分家,你不聽,這下好了吧!你家倒大黴了吧!”


    族老指著門梁上的麻繩,氣急敗壞地說道:“你看看,你看看,惡咒都找上門了,你家往後怎麽過日子?


    “今兒這事才剛起個頭,你等著吧,往後有你受的!先是破財,後是破家,再之後便是滿戶死絕!


    “我勸你趕緊把這孩子放了,馬上準備一份厚禮連夜趕去青天觀找道士驅邪!你還鬧什麽?這個家你還要不要了?”


    族老連連拍打大腿,是真的很為莊老二著急。


    莊老大等人直至此時才打開院門走出來,站在遠處默默看著這場鬧劇,臉上沒什麽表情,眼中卻都閃爍著幸災樂禍的光芒。


    莊老太太端著一盆雞血,兜頭兜臉地朝跪在地上的莊九歌潑去,嘴裏狠狠罵了一句“晦氣”。


    莊理眼疾手快地拉了弟弟一把,這才沒讓他變成血人,驢蛋的屍體卻泡在了血泊裏,越發顯得形容可怖。


    莊甜兒躲在莊老大身後,探出半個腦袋,怯生生地看著這一幕。


    她的眼瞳似溪水一般清澈,裏麵浮動著恐懼和難過,似乎也在為驢蛋的死而感到惋惜。


    然而她越是偽裝得純潔無辜,莊理便越覺得惡心憤怒。他已經很久沒有真正生過誰的氣了,莊甜兒成功觸碰了這根火線。


    莊老二放開少年,驚疑不定地看向懸掛在自家門梁上的吊索。躲在樹後的一群孩子七嘴八舌地講述著驢蛋自己吊死自己的可怕場景。


    劉春花看看血泊裏的驢蛋,又聯想到它詭異的舉動,也無端端打了一個寒顫。


    莊九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一直在屋裏讀書,並不知道驢蛋是自己吊死的。


    這件詭異的事多多少少影響了三人的心境,讓他們對莊甜兒產生了畏懼。


    唯獨莊理還保持著慣常的沉穩和淡然,把懷中的褡褳平鋪在地上,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家的日子好不好過不勞諸位操心。門梁汙了推倒便是,房子染了晦氣重建便是,風水壞了還能再買一塊寶地,沒什麽問題是錢解決不了的。”


    他一邊說一邊把兩個五兩重的小金元寶、兩個十兩重的大金元寶、一支水頭十足的翡翠鐲子、一塊晶瑩剔透的羊脂玉佩,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一一拿出來,整整齊齊擺放在褡褳上。


    眼下已是黃昏,天光漸漸西沉,那顆夜明珠正放射出微白的光,這光清淺得很,卻極為濃稠,似一團水霧順著空氣四散流淌,美得如夢如幻。


    哪怕是最沒見過世麵的村民也能一眼看出來——這顆珠子價值連城!


    鬧哄哄的村口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顆稀世珍寶吸引了過去。


    與此同時,一個不敢置信的念頭浮現在眾人腦海——莊家二房發財了!暴富了!隻這一顆夜明珠就能把整個霸州城都給買下!從此以後他家還愁什麽!


    莊理衝父親招手,淡聲說道:“爹,別氣了,明天我去城裏找牙行問問看西頭山腰的那棟五進宅子是誰家的,賣不賣,賣的話咱們就買下來,這半個磚房咱們推倒不要了。”


    “誒誒,好好,爹明天陪你去牙行。”莊老二滿肚子的怒火都被這些金銀財寶撫平了。


    劉春花放下菜刀,露出笑容,衝看傻眼的莊老太太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拽著小兒子回屋。


    莊九歌一臉恍惚,卻還不忘去抱驢蛋沾滿鮮血的屍體。


    莊理溫聲道:“明天哥哥雇幾個道士去後山找一處風水寶地,修一座豪華陵墓,把驢蛋好好安葬,再請幾個和尚給驢蛋念七七四十九天的經文,叫它下輩子投個好胎。”


    莊九歌果然忘了哭泣。


    世界上最能治愈憤怒、不平和抑鬱的良藥是什麽?


    是一夜暴富!


    所以剛才還感覺天旋地轉的莊家二房,現在已是滿心舒暢。


    站在周圍的村民們剛吐出一股濁氣,就又被莊理的豪橫堵得心頭發梗。


    有錢人的快樂他們簡直難以想象!房子汙了直接推倒,轉手便買一座豪宅來住;狗死了找和尚道士超度,還專門修一座陵墓。娘的!如果莊家二房日子難過,那他們的日子叫什麽?苟且偷生嗎?


    看熱鬧的人越想越嫉妒,一個個熬得眼珠都紅了。


    莊老大一家人像木頭一般站在原地,好半天沒法動彈。與莊理今天帶回來的那些財寶比起來,他們賣人參得來的一百兩銀子算個屁啊!


    莊甜兒清澈的雙眸也終於泛起一絲漣漪,卻並沒有多少豔羨。不過一點財寶而已,她還看不上眼,她隻想知道這些東西究竟是怎麽來的。


    偏在此時,快要跨入門檻的莊理忽然回過頭來,直勾勾地盯著她,沉聲說道:“莊甜兒,我知道驢蛋是你害死的。如此狠毒的手段隻有你這種邪祟才做得出來。你等著,我會收了你。”


    莊甜兒立刻把腦袋縮進父親身後,怯怯地驚呼一聲,仿佛被嚇著了。


    旁人隻覺得莊理在胡說八道,跟隨莊老二一起回來的那些碼頭工卻露出恐懼的神情。


    他們開始相信莊理的話了。


    驢蛋死得太詭異,他們聽了心中難免害怕。而且莊理這個詆毀莊甜兒的人非但不曾倒黴,還認識了貴人,走了大運,這又怎麽解釋?


    不是說老天爺是莊甜兒的靠山嗎?祂怎麽不懲罰莊理,反倒拿一隻狗出氣?老天爺若是這種小雞肚腸、陰邪詭異的模樣,他們的三觀真的要塌!


    一顆懷疑的種子就這樣在眾人的心底裏紮了根。


    當天晚上,莊老太太瘋狂敲打莊老二的門,嘴裏嚷嚷著“不分家,兩房一起過日子,大寶二寶想讀幾年書就讀幾年書”等討好的話,可莊老二硬是能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驢蛋的死讓他徹底絕了與莊家大房繼續來往的念頭。


    莊甜兒太惡毒,太陰邪,連一隻狗都不放過,他們一家人惹不起還躲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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