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冥躲在樹叢裏偷聽莊理和孫柏溪的談話時, 莊士淼也躲在一旁偷聽。


    也因此,他終於知道莊理為什麽寧願倒賠二十億都要與孫家解約。果然是那件事暴露了,而且還暴露的那麽早, 誰都沒想到莊理竟然會是黑客高手。


    莊理從未接受過良好的教育, 也沒見識過外麵廣闊的世界, 但他依然靠自學成為了頂尖的人才。


    在此之前,莊士淼從不相信人種論和基因論,但他現在不得不信。莊家早在莊理剛出生的時候就把最好的財富贈予了他, 那就是優良的基因和聰明的大腦。


    莊士淼一路走一路都在思索, 不甘的念頭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強烈。如果是外在的一些東西輸給莊理, 他認,他也並不覺得自己在今後的努力中無法追趕甚至超越。


    但一出生就輸在智商,這個缺憾他是真的沒法彌補。他無論花費多少功夫都不可能變成天才。


    然而莊鴻最喜歡的就是天才。他畢業於nj大學, 拿的是雙博士學位,他本人就是天才,他還崇尚“灰人理論”。


    也就是說,當莊理回到莊家那天開始,莊士淼已經輸了。


    這個認知讓莊士淼的內心備受煎熬。回到房間後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孫柏溪的暴露也意味著自己的小心思被莊理看穿。這個人會怎麽對付自己呢?


    整個晚上,莊士淼都在思考這個問題。他想象得到, 從明天開始, 自己將被莊理排擠, 孫柏溪和杜克等人為了討好莊理, 也會來對付自己。


    早已習慣了高高在上被人追捧的莊士淼受不了這個委屈, 於是第二天,他理所當然地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島上缺乏醫療設施, 大家不得不打電話叫來一艘船,提前送他回去。


    莊理和蘇冥留在島上繼續度假。


    六天後,一點都沒曬黑的莊理回到c市,正好趕上與爺爺一塊兒吃晚飯。


    莊鴻照例坐在主位,莊慶峰和黃婭萍分別坐在他的左右手,莊士淼沒在。


    桌上的飯菜已經半涼,三人的碗筷卻擺放地整整齊齊,一點兒沒動。


    由此可見在接到孫子電話時,莊鴻就下達了一定要等孫子回到家才能吃飯的命令。


    莊慶峰滿臉都是不耐煩,黃婭萍倒是露出了熱情的笑容。幾天不見兒子,她也是想念的。


    莊理把行李交給管家,徑直走向莊鴻,隔了老遠就伸出手臂做擁抱的姿態。


    莊鴻也站起來,哈哈大笑著擁抱孫子,手掌輕輕拍打孫子脊背,問道:“玩得開心嗎?”


    “開心,原本他們還想再玩幾天,我說我家老爺子肯定想我了,我得回去。”莊理攤開雙手笑道:“這不,我就先回來了。”


    莊鴻被孫子哄得眉開眼笑,卻故作不耐煩地擺手:“去去去,誰想你!”


    話雖這麽說,他卻伸長脖子衝廚房裏喊道:“老王,快把燉了一天的湯端出來。”


    為了迎接孫子回家,他一大早就讓廚師準備上了。


    莊理笑得越發爽朗,還大逆不道地揉了揉爺爺的白頭發。祖孫倆都是一脈相承的小卷毛。當初正是因為這個顯著的特征,原主才會被認出來。


    莊鴻親手給孫子盛了一碗湯,叮囑他多喝點,自己卻一口沒動,隻是坐在一旁和藹地注視著。


    從來沒享受過父愛的莊慶峰看得眼睛都紅了。他也想喝爸爸的湯。


    莊鴻瞥他一眼,淡淡道:“小理,你爸讓莊士淼去公司上班了,職位是研發部副部長,你覺得怎麽樣?我呢是想把他送出國,你同意嗎?”


    莊慶峰立刻看向兒子,臉上全是不滿。他的決定莊理有什麽資格過問?他懂什麽?


    莊理舀了一勺湯慢慢喝著,語氣與老爺子一樣涼薄:“讓莊士淼去公司上班?這樣會害死他。我同意爺爺的意見,送他出國去吧,叫他今後都別再回來。”


    莊慶峰結結實實吃了一驚。他偷偷帶著莊士淼辦完入職手續那天,老爺子收到消息時對他說的也是這句——“你這樣會害死莊士淼。”


    這祖孫倆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都說自己會害死士淼?他們就那樣容不得士淼嗎?二十二年下來,哪怕是條狗也該養出感情了吧?


    莊慶峰又氣憤又心寒。他意識到,這個兒子與老爺子一樣,都是冷血的怪物。


    黃婭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口飯吃進嘴裏全都變了味兒。人心都是偏的,二十二年的深厚感情讓她更在意莊士淼的感受。


    她哐當一聲放下碗筷,想要嗬斥兒子的絕情。


    哪料莊鴻卻拍著桌子哈哈大笑,讚歎道:“不愧是我莊鴻的孫子,眼光就是長遠。你要真像你爸這樣——”


    他瞥了莊慶峰一眼,語氣極度失望:“我就該考慮把鴻圖交給職業經理人代管了。沒本事還自以為是,感情用事又優柔寡斷,道聽耳食且剛愎自用。敗家的潛質你爸全都有。我莊鴻要強了一輩子,臨到頭卻生了這麽一個窩囊廢的兒子。走出去,多少老東西笑話我?”


    莊慶峰用力握緊筷子,臉上帶著屈辱的神色。他從小就是聽著這些話長大的。


    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怎樣做父親才能滿意。他不是天才,這難道是他的錯嗎?


    莊鴻長歎一聲,渾濁的眼在看向孫子時又帶上了愉悅的亮光:“好在我孫子繼承了我的優秀基因,鴻圖將來還能大展宏圖,哈哈哈!”


    他開心地笑了,莊慶峰卻哢擦一聲捏斷了筷子。


    父子倆眼看又要吵起來,莊士淼卻提著一個公文包走進來,臉色是蒼白的,雙眼是濕潤的。他似乎聽見了大家的對話。


    “爺爺,我到底做錯了哪一點?您說,我改。我進公司也是想幫您。”他慢慢走到黃婭萍身邊,語氣充滿了悲哀。


    黃婭萍連忙握住他的手,給予他無聲的安慰。她在莊家沒什麽話語權,但她也有自己的立場。兩個兒子,她當然更支持與自己感情深厚的莊士淼。


    “爸,你為什麽說讓士淼進公司是害他?這話我真的聽不明白。”


    黃婭萍質問完老爺子,又直勾勾地看向莊理,慎重說道:“小理,士淼跟我說過,莊家的財產他不會跟你爭,他隻是想努力工作,以後掙錢了置辦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家。你沒必要防備他,排擠他。他絕不會害你,也請你不要去害他。我不指望你們兄弟倆相親相愛,我隻願你們和平共處,井水不犯河水,這樣也不可以嗎?”


    莊慶峰立刻幫腔:“在我眼裏,他們兄弟倆都是一樣的,我不會偏心誰。莊理能去公司上班,士淼當然也行。”


    莊慶峰扔掉斷成兩截的筷子,頭一次用強硬的語氣說道:“爸,士淼是我帶進公司的,你要開除他就先開除我。這個家,我讓給你和莊理,我帶士淼和婭萍出去住。將來我的財產想留給誰是我的自由,你無權幹涉。”


    他並非一無所有,母親過世的時候留給他十幾億遺產,還有鴻圖5%的股份,這些東西他以後都會留給莊士淼。


    至於莊理,他不是還有老爺子嗎?他吃不了虧。


    對於丈夫的話,黃婭萍是讚同的,但她並未開口附和,隻是用力握了握莊士淼的手,暗示他爸爸媽媽絕不會放棄他。


    這一局,看上去似乎是打平了。莊家徹底割裂成了兩個陣營。


    莊鴻盯著莊慶峰看了很久,目光裏滿是失望和遺憾。妻子從小在兒子耳邊灌輸“爸爸不好,你必須站在媽媽這邊一起仇恨爸爸”的觀念,以至於他想改善與兒子的關係都找不到入手點。


    他不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但他的感情是需要回饋的。每一次的關愛換來的都是抗拒和仇恨,他也會累。


    “那你們今天就搬出去吧。”莊鴻平靜開口。


    莊慶峰的指尖微微一顫。離開這個家的念頭他很早就有,但是真正等到這一天,他心裏又十分的不是滋味。


    黃婭萍衝管家吩咐道:“幫我們收拾行李吧。”她平靜地接受了公公的決定。


    莊士淼下意識地握緊了母親的手,努力維持著表麵的淡定,內心卻翻江倒海一般難受。他根本不願離開莊家。


    以莊家長孫的身份活了二十多年,他早已視這裏的一切為囊中物。他怎麽可能看得上莊慶峰那十幾億的遺產?他要的是全部!他要的是鴻圖以及老爺子背後的人脈!


    他要莊理徹徹底底消失,他要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絕不是什麽野種,而是莊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但他現在隻能死死壓抑這些野心,老老實實低下頭,假裝難過。


    黃婭萍也難過得拍了拍他的手背。


    莊鴻一眼就看穿了莊士淼的偽裝。他搖搖頭,長歎了一聲。兒子和兒媳如此愚蠢,他也是沒轍了。


    莊理終於喝完了湯。


    他放下湯勺,拿起濕紙巾慢條斯理地擦手,徐徐說道:“最好的後路爺爺已經幫莊士淼安排了,他不走,你們也不讓他走,那將來無論發生什麽,你們都怨不了別人,路是你們自己選的。”


    “你在威脅誰?你想對士淼做什麽?”莊慶峰憤怒地拍打桌麵。


    黃婭萍也露出極度失望的表情。這個兒子的心性長歪了。他和他爺爺一樣都是不擇手段的冷血動物!


    莊鴻搖頭諷笑。


    莊理則站起來,緩緩逼近莊士淼,附在對方耳邊輕聲問道:“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你相信嗎?”


    莊士淼抿唇不語,臉色卻極度蒼白。他仿佛很害怕莊理的報複。


    “爺爺想讓你過得平平安安,那我就尊重爺爺的意見,不對你動手。”莊理輕拍莊士淼肩膀,預言道:“但你偏偏要留下,那我也沒有辦法了。我不會對你做任何事,因為你已經走在自我毀滅的路上。”


    莊鴻放下碗筷,冷冷說道:“跟他們這些蠢貨有什麽好說的。他們要走就讓他們走,以後誰也別哭著回來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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