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氏集團的董事會收到莊理發送的證據後, 第二天早上八點就召開了一場緊急會議。


    他們還不知道,榮信和證券交易所那邊也收到了同樣的證據。


    在會議上,董事會要求財務部馬上把所有賬冊都拿出來進行係統性地整理和調查, 如果問題屬實, 那麽陸氏集團必須盡快做出補救。


    於是財務部迎來了一次大徹查。


    然而不查不要緊, 這一查,所有問題都出來了。


    陸江白的父親看著一堆爛賬,差點氣得當場去世。


    “這是什麽東西?這他媽到底是什麽東西?這叫賬目?這叫篩子明白嗎?”老陸總拿起一個賬本, 狠狠砸在桌上, 質問道:“我記得以前, 你們財務部的賬本都做得很漂亮,很幹淨,一點問題都看不出來。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你們忽然之間集體腦殘了嗎?把這堆破爛拿出來, 你們想應付誰?財務部主管在哪兒,把他叫過來!”


    負責整理賬目的工作人員連忙去找陸江白的堂弟,也就是小陸總。


    看見這個不成器的侄兒走進辦公室,老陸總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


    他用顫巍巍的食指點了點侄子,又點了點站在一旁的兒子,匪夷所思地問:“我把公司交給你,你就是這麽管的?你讓這個廢物去最重要的財務部門當主管?你腦袋被門夾了嗎?以前那個財務主管呢?叫莊理的那個?他賬目做得最漂亮, 我不是點名讓他當財務總監嗎?他人呢?”


    小陸總嚇得瑟瑟發抖, 不敢回一句話。現在的他哪還有奴役財務部所有人的囂張派頭。


    陸江白低下頭, 竟也半晌無言。


    “他人呢?去哪兒了?”老陸總漸漸察覺到了什麽, 臉上已堆滿風雨欲來的陰戾之色。


    “他辭職了?”陸江白終於啞聲開口, 心裏有恨,有不屑,卻又暗藏一絲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的後悔。


    如果莊理還在, 財務部的賬目絕不會亂成這樣。


    “他為什麽辭職?”老陸總逼問道。


    陸江白隨便找了個借口:“他嫌公司給的薪酬不夠,堅持要走。”


    “那樣的人才,給他漲工資怎麽了?你跟他談呀!這麽多年,就算是輪,也該輪到他了吧?”


    老陸總指著縮頭縮腦的侄子,冷笑道:“是不是因為你把這個廢物空降到財務部當主管,把他擠兌走了?我雖然不怎麽管事了,但你也別把我當傻子糊弄。一個大學剛畢業就來公司上班,任勞任怨幹了八年,卻從來沒遲到早退過一次的老員工,他不會說跳槽就跳槽,他的忠誠度是足夠的。他三十多歲,有妻有子,有房貸,他犯不著忽然辭職,重新來過。你們逼人太甚了是不是?”


    陸江白和小陸總雙雙壓低腦袋。


    老陸總獰笑起來,忽然掃落所有賬冊,怒不可遏地罵道:“陸江白,你他媽就是這樣管理公司的?有能力,有才幹,有忠心的員工你不用,你他媽用一個廢物。你腦子進水了嗎?”


    老陸總指著小陸總,音量拔高:“他爸是我親弟弟,一個爹媽生的,你見過我讓他爸插手公司的事了嗎?當初你進公司的時候,我是怎麽教你的?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一旦一個家族企業在管理上也家族化了,那它離死就不遠了!”


    老陸總從辦公桌後麵繞出來,站在兒子跟前,指著他的鼻尖怒問:“現在,你跟我說說,你這是在幹什麽?你是在把陸氏往死路上推嗎?你把財務部交給一個連加減乘除都算不通的人,然後做出這麽一堆破爛,你是嫌公司垮得不夠快?如果這些證據不是發給董事會,而是發給外人,你知道陸氏會遭遇什麽嗎?”


    說到這裏,老陸總眩暈了一下。


    他猛然意識到,發來證據的這個人或許不像他想的那樣,是公司的內部人員,而是某個已經離職的,對公司懷有恨意的員工。


    如果他存心想要報複陸氏,那他會隻把證據發給董事會嗎?答案是否定的!


    老陸總搖搖頭,繼而捂住了劇痛不已的胸口。他終於察覺到大事不妙。


    “快召集所有股東開會!快!”他搖搖晃晃倒下時口中還喊著這句話。


    陸江白連忙扶住他,安慰道:“爸,你別慌,沒事的。江林集團的收購案馬上就要敲定了,賬目問題很快就會解決。”


    “你懂個屁!你知道是誰發來的這些證據嗎?誰能把陸氏的賬目查得這麽清楚,誰能把證據線捋得這麽明明白白?你還看不出這種做賬風格是屬於誰的嗎?”


    老陸總揪住兒子衣領,咬牙切齒地說道:“陸江白,如果陸氏破產了,你要記住,你是罪魁禍首!”


    “爸,你這話什麽意思?”陸江白還在雲裏霧裏。


    看見他的表現,老陸總絕望地閉上眼睛。直到今天,他才真正意識到,這個外表精明能幹的兒子,實則也是個廢物!


    救護車前腳把老陸總拉走,證券交易委員會的調查小組後腳就進駐了陸氏財務部。


    直到此時,陸江白才意識到父親在說什麽。恍惚中,他仿佛看見一座大廈正在緩緩坍塌,而自己就站在這棟大廈的頂樓,無處可逃,隻能跟著墜落。


    他知道,陸氏的賬冊根本經不起查。


    原本以前是可以的,但莊理走後,整個財務部都亂套了,而他卻從未把這些亂象放在心上。


    陸江白後悔了,悔得心髒絞痛,雙腿發軟。他哪兒都不敢去,就坐在財務部的休息室裏等著最後的結果。他簡直不敢想象當那一刻到來的時候,陸氏將麵臨什麽。


    就在這檔口,他忽然收到了莊理的短信:【希望你能承受得住我的報複。】


    是他!那些證據竟然是他搜集的!這一招真毒啊!


    陸江白連手機都握不穩了,指尖的顫抖漸漸深入骨髓,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他打死也沒想到,莊理的報複竟然這麽猛烈,這麽迅速!他一出手就要置陸氏於死地!


    難怪父親心髒/病發作暈倒時,會說自己是害死陸氏的罪魁禍首!這一切,果然都源於自己的愚蠢和狂妄。陸江白被這條短信激發了所有怒氣,鐵青著臉給莊理打電話。


    那邊沒把他拉黑,卻始終不接聽,於是他又發短信謾罵,卻發現自己的微信反倒被刪除了。


    明明可以聯係到對方,對方卻拒絕聽你講話,這種無處宣泄的感覺讓陸江白的怒氣值節節攀升。他連打了數十個電話,莊理都隻是聽個響兒,沒接通。


    而陸江白也漸漸意識到,自己打電話的頻率越急越密,就越暴露了自己的焦躁、恐懼和無助。


    莊理隻會從這些密集的電話中獲得更多樂趣。


    想到這裏,陸江白的怒火終於到達頂點,無能為力的感覺卻也洶湧而來。他狠狠把手機砸在牆上,大聲咒罵,“莊理,我艸你媽!你狠!你真他媽狠!”


    他一腳踹翻景觀樹,然後抱住自己腦袋,頹然坐倒在沙發上。粗喘的氣息漸漸緩和後,無盡的懊悔湧上心頭,這樣的局麵,他的確難逃其咎。


    如果昨天,他沒設那個局,事情不會發展成這樣。


    他低估了莊理,高估了自己,同時更錯看了吳琪琪。在這場三角遊戲中,他才是最愚蠢的那一個!


    為了一個貪婪、自私、狠毒、虛偽的女人,他賠上了整個家族企業!


    會咬人的狗從來不叫,這話說得真對啊!


    “嗬嗬,嗬嗬嗬……”陸江白沙啞地笑著,雙眼卻一片赤紅。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痛苦悔恨的深淵中爬出來,撿起破碎的手機,取出sim卡,讓助理另外給自己再找一台手機。


    公司發生這麽大的事,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他。他不能失聯。


    小陸總躲在門外,探頭探腦地觀察情況。


    陸江白招招手,語氣平靜:“你過來。”


    小陸總見他臉上沒有特別的神色,就慢慢走了過去,忐忑不安地問:“哥,公司還有救嗎?”


    沒救了。這個答案陸江白心知肚明。


    這些年,陸氏為了掩蓋巨額虧損,不斷進行並購,釋放準備金,已達到了積重難返、病入膏肓的程度。


    證券交易委員會這一查,正在洽談的收購案必定會被叫停,身上再無遮羞布的陸氏也將轟然坍塌。


    除了破產清算,他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陸江白沒說話,隻是當堂弟走到近前時,忽然掄圓胳膊,狠狠扇歪了他的腦袋,語氣淡淡地說道:“以後,你跟你爸可能會去撿垃圾,所以趁著你銀行卡裏還有沒被凍結的錢,趕緊買點好吃的,好喝的,抓緊時間享受這最後的榮華富貴吧。”


    小陸總被扇得暈頭轉向,根本沒辦法消化這些可怕的訊息。


    陸江白接過助理遞來的手機,插上卡,走到外麵,給吳琪琪打電話:“我快破產了,莊理幹的。”


    “什麽?”吳琪琪懵了。


    陸江白冷笑道:“他瘋了,他要整死我,而且快成功了。吳琪琪,你根本不知道你嫁給了一個什麽樣的男人。”


    吳琪琪心髒一陣緊縮,卻還是不敢相信這些匪夷所思的話。莊理那個窩囊廢怎麽可能整垮陸江白?做夢呢吧?


    “他連我都能輕易整垮,你在他眼裏可能連一盤菜都算不上。你自己小心吧。”陸江白掛斷了電話。


    吳琪琪看著慢慢熄滅的屏幕,滿腦袋都是問號。


    恰在此時,陸氏集團瀕臨破產的新聞忽然躍出屏幕,令吳琪琪猛然睜大眼,露出駭然的表情。


    陸江白剛才說的那些話,竟然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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