貼身的武器是主人的一部分,它會記錄你的人生,暴露你的心情,講述你的故事,指出你的改變。熟練的工匠可以從武器的情況了解到持有者的狀態乃至最近的心情。


    而當我看到眼前的這把刀時,人生第一次懷疑我的專業水平。


    自那次過來歹毒我工坊的家底之後,繆時不時會到我這來修理一下自己的短刀,有時還會帶上她的同事,雖然很眼饞,但果然馴鹿的那種武器不知道原理的話是很難保證複製質量的。


    不過為什麽他們個個都是醉醺醺的


    在把所有常用工具全部翻新一遍後,我逐漸習慣了他們的到來,奇怪的客人從來不少見,更何況在成為常客後,我必然是會為了穩定收入而去做出適當的調整,沒有人會跟錢過不去,更何況有些工具也確實陳舊了,拜他們上司的福,所有被損壞的工具都好好賠償了。


    逐漸的我的工坊成了她或者他們口中“喝第二場”的地方,我把空貨架移到了一樓給他們騰出了一片地方,拿幾張破桌椅換來的10%的場地費,讓他們在那裏鬧哄哄的喝上一輪,就像我維護他們的武器一樣,他們也在我這裏好好的維護了r公司的“上等武器”


    繆在我這總是一副鬆散的樣子,但卻不是因為信任了我或把我當成了朋友,隻是因為她看出了我隻是一個不想惹麻煩的人,不會多問,不會多想,不會多做。


    她微妙地察覺到了我的軟肋,於是就在我這安安穩穩的放鬆自己,她拿我的生活威脅了我,以此換得了一份輕鬆,雖然我覺得這樣的威脅並不壞。


    至少我拿到了錢。


    把歪歪扭扭的繆提溜到他們的“吧台”那,順手就把她的刀摸到了手裏。


    “酒在箱子裏,桶在桌子底下,吐在地板上自己收拾,抽屜裏有下酒的零食,再偷我的午飯下酒維護費加倍”


    埋頭摸酒的繆悶悶的回了一聲,我對著她的背影擺了個表達自己不滿的手勢,回到工位準備開始工作。


    這次的武器比上次的看上去更新一些,雖然還是製式武器,但這把刀應該是最近剛拿到手的,隻需要做簡單的維護就行,相對的,需要更多的調整。


    我先依照上次做出的調整進行了大方向上的微調,然後又去喝的二麻二麻的繆那裏去查看她的手臂,上次她的右手肌肉嚴重斷裂後我做出了對應調整,但作為r公司的成員,再添上新傷是很常見的事情。


    將她的手從桌子上抓了起來,已經喝的半截入土的繆隻是輕哼了一聲,我看了眼被清了大半箱的酒,但願不要等會開閘的時候弄髒地板。我在心裏埋汰了她一下,轉頭看向她的傷疤。


    細碎的傷疤布滿了手臂,作為女人來說手臂上的肌肉發達過頭了,但依舊可以看出這是屬於一位女性的手臂。


    但這不是我關心的地方,那個原本明顯至極的傷疤此時卻不在它原來的地方,讓原本有點嚇人的皮膚看上去都有些美麗了。


    我迅速跑回工位拿起短刀,為了調整我並沒有大幅的對其磨損進行修複,細致的檢查了短刀的磨損以後,我得出了讓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懷疑我專業性的結論。


    根據磨損情況判斷,繆從未受過那個傷,其手臂所處的狀態,是“輕微損傷”而不是“重傷愈合”。


    我不知道是否有可以把人的傷口完全恢複的科技,但我清楚的是就算有也不會用在一個小小的隊長身上,而那種傷口所帶來的後遺症絕非可以輕易根除的。


    就算她去做了祛疤手術,武器也不會欺騙我。但現在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訴我,她沒有受過傷。


    嘔吐聲把我從震驚中拉了回來,喝了太多的繆正對著桶“大倒苦水”,我倒了一杯溫水放到了她的手邊,“傾訴”完了的她抓起水杯一飲而盡,晃了晃腦袋,看上去應該清醒了一些。


    “你右手上的疤怎麽不見了連暗傷都沒有了”


    繆眨了眨眼,仿佛剛剛斷線重連,她帶著點迷惑的神情望向自己的右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體驗了一下實驗藥物,效果比想象中的好”


    雖然聽上去像敷衍人的回答,但能和我這個外人說的也隻有這麽多了,我聳了聳肩,又回頭走回了工位。


    重新確立的調整方案,剩下的工作很快就可以完成,我很快就沉浸於工作當中。調整工作完成後我跑到“吧台”和繆喝了幾杯,然後當我在宿醉中醒來時,發現自己的午飯加晚飯都被拿來下酒了。


    該死我沒有收雙倍維護費。


    接下來的兩個星期,繆都沒有再來過了,我的雙倍維護費也沒了著落,雖然錢不算多但著實讓我耿耿於懷。


    樓下大門的門鈴響起,我歪著身子看向房門,深淺不一的腳步聲已經昭示了來者的身份,繆的那頭白毛從門口探了進來。


    “先把雙倍維護費給我交了”


    “知道了”


    罕見的,繆沒有喝到爛醉就到了我這裏,我掃了一眼,她身上帶了不少血,不過就算這樣也比爛醉的她看上去養眼。


    “你別告訴我你剛剛一邊幹活一邊喝酒了”


    “酒吧有幫派火並,酒喝到一半被打斷了”


    我理解為什麽你滿身血了。


    正常狀態的繆比平時冷淡一些,隨手把刀丟了過來,自己又跑去吧台摸酒。


    刀的損壞有點嚴重,不知道她這次又去砍了什麽,我照常先做了維修,隨之又去查看繆的身體狀況。


    抓著胳膊用手指撫摸了一邊,左手和上回一樣沒什麽變化,右手的骨折愈合的的地方摸起來也沒什麽大的變化,但好像粗了一點…..


    我把手重新放到了剛才摸過的地方,雖然區別很小但依舊可以摸出來,骨折的位子比以前上移了一些,從前臂移動到了關節,正因為如此才令愈合處變得更粗,讓我察覺到了異常。


    離爛醉隻有一步之遙的繆迷迷糊糊的看著我,


    我在再三確認我沒有摸錯後就回到了工位,雖然我並不想惹麻煩,但好奇心還是有的。我的工作是最好的條件,隻要沉默就可以得到答案。


    今天是7月7號,骨折位置偏移。


    7月29號,需要兩周才能愈合的中毒性潰爛消失


    8月11號嵌入皮膚的火藥屑換了位置


    9月27號,由過度飲酒導致的胃病消失


    消失,偏移,變化,身體的變化不大,卻讓人感到不可思議。雖然可能是因為r公司的奇點科技治療的,但卻無法解釋傷口為什麽會偏移。


    滿足好奇心不成卻反添了煩惱,我搖了搖頭,又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手頭上的活,在馴鹿又來了幾次後,雖然還是沒法還原效果,但基本的構造已經沒有問題了,簡單的改造後準備作為杖型武器進行出售,現在正在製作原型。


    第一件作品在製作時出了一點意外,不小心在表麵崩出了一條裂紋,我捏了捏眉心,隨手把壞掉的作品丟進了回收筐,準備製作下一件。小心一點的話,下一件複製品應該就不會有一樣的傷痕了。


    原來是這樣嗎


    所有的異常忽然就串聯了起來,我一下子就明白了真相是什麽。


    r公司的奇點技術,原來是這個嗎


    我靠在了椅背上,露出了一個苦笑,老話說好奇心害死貓,雖然這次的好奇暫時還沒有害死我,卻讓我知道了不太妙的事情。


    繆自己知道嗎,她默許了這樣的事發生嗎該死的,我應該早就猜到了,在後巷怎麽會有好事發生呢


    我不會去多說,也不會去多問,我不想惹麻煩,我也不會去可憐她,因為這是她自己選的生活。


    假如我們的生活是一本書的話,就是一個三流作者在一個爛的徹底的世界觀裏創造的四流故事。


    我們的生活糟糕透頂,我們的人生爛成一團,我們被迫遭受悲劇並為了某些可笑的理由去支持自己生活,然後在盡可能長的延續自己的生命後毫無意義地死去。


    糟透了的人生。


    故事的作者不會在乎,因為這隻是一本書,他不在乎。


    我們也不在乎,因為這就是我們的生活,我們在乎也無能為力。


    我選擇了自己的生活,繆也選擇了,於是我們都在承擔屬於自己的折磨。


    我們都隻是有思想的工具罷了。


    聽話的,好用的,還會自我維護的自動工具,為那些過著我們沒法觸及的人生的人而服務,無論我們選擇了什麽,都隻不過是工具。


    她因為好用被無數次複製,我因為聽話而成了“朋友”


    而我們最後的權利,就是不用顧及太多,可以在想的時候及時行樂,用放縱來好好的維護自己。我和她歸根到底都隻是一樣的可憐蟲罷了,所以我不會去可憐她,正如我不會可憐自己一樣。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繆這次把犀牛,馴鹿,還有他們的上司尼克萊都帶來了。我遲疑了一下,最終從櫃子裏把珍藏的好酒拿了出來,提著去門口迎接他們。


    好吧,我必須承認,我的心裏還是有一點令人作嘔的同情心,或許該說是惺惺相惜


    既然無法改變,那就好好行使自己最後的權利,讓自己放縱的快樂一下。


    作為好用的工具的人生,不及時行樂的話,可會在被丟棄時,追悔莫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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