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冰感到鼻尖陣陣發酸,雖說認識梅常青較遲,卻是最合得來。


    他強忍流淚的衝動,忽然哈哈大笑道:“好你個黑衣人果然有兩下子,老子早就看梅常青不順眼了,多謝你們幫我除掉他。”


    笑著笑著,兩行清淚還是順著臉頰滾下。好在夜色沉沉,那黑衣人對駱冰防著三分站得又遠,倒看不見。


    黑衣人似乎也沒想到駱冰會這麽說,吃了一驚,道:“好,好你個冷血的人。不知道第二件事,你會不會氣得跳起來。我知道,你和楚秋水比武,根源就在那天蛇陣後,誰脫光了楚秋煙的衣服。嘿嘿,告訴你,那個人就是我老子好不容易學會驅蛇之術,就用在你身上了。誰知道楚秋水突然插了一腳,壞了老子的好事。老子偷偷跟到山上,扒光了楚秋煙的衣服,本來我以為楚秋水一回來,你們一定要打個熱火朝天,誰知道楚秋水居然如此膿包,就這麽走了。”


    駱冰雙拳緊握,狠狠盯著黑衣人道:“那你為什麽不直接殺了我?”


    黑衣人哈哈笑道:“我身上抹了蛇藥,那種蛇藥一旦沾上鮮血,就會變成劇毒之物。我當然不會送死了。可惜楚秋水太膿包,不然你早已經已經死了。嘿嘿,不過也沒分別,今天你還是要死。”


    楚秋煙憤然站起,轉身要拿地上的斷劍。隻是她實在太過虛弱,才一彎腰,就險些摔倒。


    黑衣人笑道:“楚姑娘,你武功確實不錯,以前我還真有點忌憚你。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老子武功大進,你又成了將死之人,我還有什麽擔心呢?”


    駱冰咬牙道:“第三件。”


    黑衣人臉色一肅,裝出一副深沉模樣,道:“這個,駱兄恐怕經受不起,我還是不說了吧。”


    駱冰盡量使自己語氣平淡,道:“有什麽盡管說,除非你不敢。”


    黑衣人冷哼一聲,道:“我會不敢?告訴你,包大人已經對郭子儀動手了。包大人派人搜查了郭子儀的府邸,找出好幾封通敵書函。如今,郭家上下已經被圍緊,你別問,那個郭子儀可憐的小表妹也沒有被逃脫難,哈哈……”


    駱冰定定神,道:“此事決然是假的。四嶽忠心天魔,天魔當然也會保護薛冰母子。不到最後關頭天魔不會讓薛冰母子赴死。包子雲手下有什麽高手,能攔得住四嶽?”


    黑衣人擺手道:“這裏是歐陽清的宅子,為什麽歐陽清不在這裏呢?因為他去殺四嶽了。嘿嘿,這四個人,不知道能不能敵得過飛魚劍呢?我看不能。我聽說,歐陽清將屍體掛到城門口示眾去了,不過四嶽的人頭,我倒是帶給了你。你要不要看看?”


    說著也不等答話,自顧自從背上袋子裏取出四顆人頭,扔在了地上。這些人頭不比梅常青那顆清楚,想來沒做過處理。隻是黑衣人前頭所說既然都是真的,此事自然也沒必要騙人了。


    駱冰麵色慘淡,隻覺眼前一片黑暗,腦中“嗡嗡”作響,似乎什麽也聽不見了。傷心事一件接著一件發生,已經超越了他的極限,他快要發狂了。


    黑衣人身子一掠,抓起了楚秋煙,笑道:“這女人,那天沒敢享用,今天就好好玩一玩。老子馬上就把你大卸八塊,但偏偏就留下你那雙眼睛,要你清清楚楚看著,這女人是怎麽被老子玩的哈哈哈哈”說著一下撕開了楚秋煙的衣服。


    駱冰的眼中隻有仇恨與悲憤。


    但是別說自己穴道被封,就算能衝開穴道,之前和楚秋水一戰耗費了九成九的真氣,又如何能再出手?既然梅常青死了,薛冰死了,路長風也死了,自己一個人活著也沒什麽意思,何必抵抗呢?


    握緊的拳頭漸漸鬆開了,眼中的怒火也漸漸熄滅了。


    楚秋煙的驚呼聲傳來,似乎也沒那麽刺耳了。


    活著,就要背上無數包袱,就要被敵人欺侮,就要麵對摯友慘死的悲痛,眼睜睜看著正不勝邪的悲劇,一幕一幕上演。


    死了,就死了吧,真是解脫。


    楚秋煙拚死抵抗,她想推開黑衣人,身體卻倍感虛弱無力。


    黑衣人本就擅長外門功夫,肌肉結實,楚秋煙畢竟隻是個女子,武技雖然高超,但真正說到氣力,卻是遠遠不及了。


    黑衣人撕開兩件外衣,看見了雪白香肩,一隻手便死死按住楚秋煙,接著伸嘴過去,便要吻下。


    楚秋煙拚命叫喊,見黑衣人頭湊了過來,心中恐懼煩惡不勝,忽然張嘴使勁咬在黑衣人臉上。


    黑衣人吃痛,想推開楚秋煙,但楚秋煙驚惶憤怒下,用盡全身氣力,死死咬著他,任憑黑衣人如何拍打,就是不肯鬆口。


    黑衣人感到臉上劇痛,猛然一掌拍出。


    楚秋煙口中銜著黑衣人臉上一塊肉,重重摔在地上。


    黑衣人一摸臉,熱辣辣的,全是鮮血,一塊皮肉也被咬下了,痛得他幾乎暈過去,急怒攻心,拔出腰間的鬼頭大刀,指定了楚秋煙,操著一口山西話怒喝道:“小娘皮,小賤人,看老子怎麽收拾你”。


    黑衣人自從得到天魔指點後,武功進步極快,此刻如鬼魅般欺身過來,一把揪起楚秋煙,順手還在駱冰肩上劈了一刀。


    駱冰穴道被製,無法抵抗,肩上頓時多了一條深深的創口。


    黑衣人見駱冰招架不能,大為放心。


    他摸著臉上的傷口,怒道:“小賤人,你敢咬我?看老子劃花你的臉”轉頭過去,駱冰仍然伏在地上,渾身脫力,黑衣人笑罵道:“駱冰,你還趴在地上裝死?好,老子一刀一刀劃了這賤人的臉蛋,再來送你歸西”說著一刀就割在楚秋煙臉上。


    楚秋煙卻沒有呼叫。


    黑衣人微微奇怪,扭頭過去,楚秋煙竟然暈過去了。黑衣人冷笑道:“裝死?老子要你醒”又一刀落下。


    但楚秋煙用力過猛,虛弱的身體承受不住,蛇毒再次發作,任憑黑衣人怎麽折磨,也難以弄醒了。


    駱冰見楚秋煙臉色發黑,知道必定蛇毒發作了。


    此刻黑衣人已在她臉上割了四刀,但她身子軟軟搭下,半點動靜也沒有。倘若不及時救治,恐怕楚秋煙很快便要離世了。


    駱冰心灰意冷,什麽話也沒說,心道:“莫非我真是不祥之人?身邊朋友,從小時候鐵摩勒被滅門,到長大後結交的梅常青、路長風、楚秋煙、薛冰、一個個都慘死。歐陽清離我而去,卻飛黃騰達。既然如此,我何必繼續活著害人?這一切,當真是天意”。


    黑衣人見駱冰不動彈,楚秋煙也全無反應,感到無趣,喝罵道:“好,老子現在就用了這女人,看你們兩個是不是還裝死”。


    說著撕下了楚秋煙上身所有衣衫。他見了雪白胸脯哪管得了許多,便扔下刀,開始解衣服了。


    駱冰見黑衣人如此囂張,心中怒到極點,想要站起身來,可偏偏半點也動彈不得。他忍不住在心中對自己道:“天意,都是天意。若是楚秋水不隨手封了我的穴道,哪會像現在這樣?若是我不來這裏找煙妹,今晚又怎麽會有這麽多事?若是楚秋水沒有走,黑衣人氣焰又哪裏能如此囂張?當真是天意我練的劍叫做武當,可這次真是有武不能當了。”


    想到這裏,忽然腦海中閃過一段文字。


    那是自己早已背熟的武當劍訣總綱,刻在師傅閉關時的牆上。


    一膽力。二內勁。三敏捷。四冷靜。劍法之根本。外四要也。劍法之精力。內四要也。表裏精練。庶乎近焉。內勁雲示與變勁拙力分歧。但無悠長之功夫。無準確之教練。無耐久之毅力。決無成果可言。是練劍者長習內家拳以蓄內勁。內勁之雲其所由來者漸。非一朝一夕所能致也。


    思想心眼如司令。手足腰胯如部曲。內勁倉庫丹田是。精氣神膽須足夠。表裏功夫勤修練。身劍合一方成道。丹田譬猶倉庫。蓄內勁之所也。身劍合一者。劍恍如其人肢體一部。凡其人之內勁能直灌注劍鋒。則其鋒不成犯也。


    默到這裏,滿眼都是淚水,什麽狗屁天意?


    天意就是亡我,天意就是折磨世人。


    可笑,多少次比武時候,自己都會說:“吾之劍意,即為天意”到現在才明白,天意確實是劍,但是卻砍在了自己身上。


    絕望之際,瀕死之時,多少人多少事在腦海中閃過。有梅常青爽朗的笑聲,有路長風冷靜的眼神,有歐陽清開朗的話語,有楚秋煙跳脫的身影,有薛冰優雅的氣質,有鐵摩勒溫文的舉止,還有師父慈祥的麵孔。


    而最後停在眼前的,是洗劍堂中刻著的那些大字。


    武當劍訣的總綱。這些字似乎在告訴你,何為天意,又好像在嘲諷你,說你錯了。


    字的下麵是圖案,是武當劍訣的基本招式。


    自己練了這麽多年,多少個日夜都是對著這扇牆壁度過,那圖案自然也是記得異常清楚。忽然想起師父說:“等你能想通這些圖案的時候,你就是中原頂尖的人物了。但如果想要更進一步,你必須忘了那些圖。”


    笑話,記在腦海裏的東西,怎麽可能忘掉?若是忘了,那豈不是連武當劍訣都忘了?那一身劍法,不也都忘了?


    駱冰怎麽也忘不掉。但是將死之時,那些圖案,卻模糊了。


    駱冰暗暗笑道:“這就是要死了嗎?老子也沒受什麽傷,但把劍法卻都忘掉了。這下好了,就算穴道解開,體力恢複,也打不過黑衣人了。”笑兩聲,又流下淚來。


    好似師傅楚昭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向自己諄諄訴說。


    迷茫之下,經脈好似被鎖緊了,扼得自己喘不過氣來。尋不到出路的衝天怨氣血氣在體內擠壓衝撞。那忿恨血氣化為形質,一點點地催促自己。駱冰大聲喘息,雙手向空掙紮。


    悲苦是空、仁義是夢。


    信仰仁、信仰義、信仰善,不如信仰自己的劍。隻因信仰劍,所以能屠盡天下惡人,貫徹正道。


    心中模糊的洗劍堂那武當之上的劍訣圖案,似乎連成幾條紅線,引著體內精血,飛速運轉。精血越轉越快,那感覺有些熟悉……好像就是擋下楚秋水絕招時的滋味。


    刻在牆上的劍招,不僅模糊,甚至就不見了,但是體內那股忿恨血氣,卻如同著魔一般,走遍全身經絡,衝到腦門,幾乎要破腦而出。


    “啊”猛然間大聲驚呼響起。正在脫褲子的黑衣人詫異抬頭,卻看見駱冰站起來了。


    “放開她。”聲音很冷靜,一點也不像駱冰說話的口氣。


    聽說憤怒到極點的人,反而會異常冷靜。


    黑衣人也感到氣勢有異。


    駱冰不知何時已拾起了地上的斷劍,可是他分明動也沒動,甚至還在低聲喘息,黑衣人已隱隱感到殺氣的逼人了。


    駱冰整個人好像已成了一把歐冶子劍,散發著陣陣劍氣,那劍氣卻是隨著殺機而至。


    一陣冰涼刺骨的晚風吹過,駱冰的衣衫獵獵飛舞,似乎在走動,似乎又沒有。黑衣人努力瞪大眼睛,卻看不清駱冰究竟有沒有移動,不由打了個寒戰。


    駱冰全身的精神氣力,都化為無形劍氣,充沛在天地間,如動不動,似動非動。黑衣人想要移動,但天地卻像是凝結了,死死困著他的雙腳。一隻無形的大手,好像就扼在喉頭,他喘不過氣來。


    黑衣人心中不勝驚懼,暗道:“好強的劍氣不過駱冰又累又傷,真氣必定不充沛,隻要我拚死擊破這股劍氣,駱冰一定沒力氣再次凝結。”想到這裏,拚命之念生出,當即甩開楚秋煙,舉起鬼頭大刀,向著遠處的駱冰,奮力劈過去。


    這是他傾盡全力的一擊。


    兩人都是長嘯一聲,斷劍大刀,都化為一片光幕。


    劍氣頓消,黑衣人被震得倒退兩步,胸口疼痛難忍。但他暗暗調息兩次,察覺並未受傷,不由又露出了冷笑。


    天地間千浪狂濤的氣勢,已經消散幹淨。


    黑衣人視線被揚起的沙塵石屑遮擋,看不見駱冰狀況,但是從那劍氣異感能清楚感覺出,駱冰已經沒有重新凝練劍氣了。


    以駱冰的體力狀況,一定敵不過神完氣足的黑衣人。


    黑衣人微微笑了,他清楚知道自己的實力,想勝也是舉手投足的片刻。


    煙塵裏,似乎有火光閃動。


    隻見駱冰的斷劍上,竟生出一條吞吐不定的青芒,在夜色裏彌漫,但駱冰劍上光芒極盛,竟如同一條正在遊走的青蛇一般。


    黑衣人的眼睛瞪大了:劍芒,這就是內勁灌足之後的青芒。


    劍客的劍術內力高到一定境界,便可凝練劍氣,以無形真氣傷人。而劍氣修為高到了絕頂,便可化無形為有形,即為劍芒。


    人們都說劍芒銳不可當,四十步外摧金斷玉,百步外猶可取人首級,任何寶刀寶劍,均不能與之匹敵。單以劍氣所蘊內力而論,此刻駱冰隻怕已不輸於楚秋水,而他霎那間參透武當劍訣,以內功灌注自身,通達四肢八脈,發出劍芒,雖然仍是能發不能收,但相比楚秋水的無劍之劍,威力已強上不少。


    黑衣人知道厲害,再看駱冰臉色陰鬱,劍芒青光印在臉上,照得臉青滲滲的,分外嚇人。


    他本想用幾個壞消息摧毀駱冰鬥誌,誰想弄巧反拙,反讓駱冰情急下用出劍芒,頓時駭破了膽,什麽拚命的念頭都沒了,一收刀,扭頭便走。


    身法再快,又豈能快過劍芒?青光閃動,一片光幕將黑衣人包圍在其中。


    劍芒發出,威力誰敢小覷。黑衣人未及慘呼,已經化為一蓬血霧。


    駱冰用出這招,也是精疲力竭。


    眼看黑衣人已死,他心中一空,頓時暈倒在地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駱冰睜開眼睛,天色已經微微亮了。他感到精力恢複不少,慌忙爬起,隻見遠處一大灘血跡,腥臭難言,但楚秋煙竟然不見了。


    駱冰分明記得,楚秋煙蛇毒發作,昏迷不醒,拖延這麽久,恐怕是無救了。


    可是死則死爾,屍體怎會也消失不見?駱冰心中大惑,四處尋找,


    但始終看不見楚秋煙蹤影。恍惚間想起,自己最後劍芒一擊,斬殺黑衣人,劍氣縱橫,莫非楚秋煙也粉身碎骨了?他努力回憶自己出劍時的情況,但怎麽也想不起來。看著地上大灘的血跡,駱冰感到身子發軟,不自禁跪倒在地上。


    殺了黑衣人又如何?能殺天魔嗎?能殺歐陽清嗎?就算有本事,能殺盡天下人,又能救活路長風嗎?能救活梅常青嗎?能救活薛冰嗎?


    沒了,什麽都沒了。


    駱冰感到不勝疲乏,躺在了地上。


    我要去到郭府,我要去救薛冰母子,皇上圍起來郭府隻是打壓軍功黨而已,不會真動手的,北邊的回紇壓力還沒有解除呢?


    把郭子儀殺了,誰去帶兵打仗?皇上怎麽可能一鼓作氣把能領兵的殺了,自己難道帶兵打仗去。


    想到這裏駱冰吸了口氣,不在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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