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百裏霧,也就是小龍,還對別人的不愛護有怨言,對那些人冰冷的眼神反以更家冰冷的怒視,就算有幾個人對他還有一點溫暖,可是他也麻木了,他不需要別人的保護,也不需要愛護,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保護自己。這樣的人必然會早熟,獨立、個性、有主見。


    久而久之,別人對他的詛咒就成了真的,他的臉冰冷而充滿仇怨,他的拳頭總是攥得緊緊的,瘦削的麵龐,精瘦的小肌肉漸漸出現,開始還有人見過他的笑,後來就再也沒有了。因為世界是冷的,你笑就會格格不入。


    夏去秋來,草木凋零,秋天的早晨盡是霜霧,對有父母的孩子來說,厚厚的毛衣早就穿上了,像是一雙溫暖的大手包裹了那些孩童的童年,而小龍沒有,小龍隻有一紙單衣,不到深冬是換不來一件棉襖的,別人換了皮衣的時候,他最多也就隻能從大伯那要來一件小棉襖,小龍打記事起,就沒穿過屬於自己的新衣裳,全都是百裏風剩的。


    連小龍的大伯都虐待小龍那左鄰右舍也不客氣,這孩子是天生惡龍,害死了全村三百多口,鄰居百萬虎之前逃荒去了,沒找到生路又回到了百家莊,心情一直不好。見百萬軍全家都打罵百裏霧,他也就不客氣。


    這一天早晨小龍頂著寒霜起早喂豬,喂完豬上地幹活,夏末秋初正是收麥子的時候,而此時別人家的孩子還在睡覺,小龍習慣了,早睡早起,加上長年幹活,吃百家飯,有著很強的抵抗力,骨頭特別硬。


    他穿著單衣服雖然還有點冷,但是習慣了的他也就不太當回事了。隻是這單衣服實在是太破了,補丁打補丁,衣服簡直都成了拚湊的了。


    剛一出院門,鄰居百萬虎正在院外小解,見小龍出來,喊了句:“喂,你給我站住。”


    小龍說道:“你讓我站我就站呀?我偏不站,小爺的事你管得著嗎?”


    “哎喲,我看這幾天沒人打你,皮子緊了是吧?”


    “我看你皮子才緊,你家婆娘的皮子更緊!”


    “我讓你站下又不是要欺負你,你這小子就不是個東西。”


    “你是東西,你那東西那麽小!”


    “小兔崽子,你……”


    “不會說人話,都不如我家的驢叫好聽。”


    百萬虎一聽,提上褲子就奔小龍而來,小龍剛轉過身沒有防備,就聽身後傳來一句惡罵:“打死你個小王八羔子。”


    “啪嚓”這一掌從身後摑到了小龍的脖頸子。


    剛八歲的百裏霧哪受得了一成年漢子的打,高下立判,腦袋嗡嗡作響,天旋地轉,直接翻倒在地。


    那百萬虎戲謔道:“看你穿的少,我讓你熱乎熱乎。”


    小龍大事小事都不喜歡吃虧,除了被大伯打外,一般的打都會還手,管你是大人還是小孩,不過小龍可不是沒腦子橫衝直闖的傻蛋。他抓起一把夾著石子的塵土,直接砸向百萬虎。


    百萬虎正在仰天大笑,為自己的“戰功”而感到驕傲時,突然嘴裏嗆進一堆土石,砸的他牙生疼,“呸!呸!呸!”,眼睛也眯了土,閉著眼睛叫囂道:“看我不整死你的。”


    小龍見狀有機會,斜著衝了過去,照著百萬虎的肥屁股就狠狠地踹了一腳,百萬虎沒有防備,這一腳將他踢了個踉蹌,勉強掙開眼睛,追向正在嘻嘻哈哈逃跑的百裏霧。


    百萬軍家宅院很大,出了這個院套,才到馬廄,牛棚,旁邊還有柴房,柴房不遠處是廚房,小龍剛才被那百萬虎打的頭暈還沒恢複,腦袋有點沉,邊跑邊回頭看,沒注意旁邊起早倒尿盆的大娘,“咣”一聲,小龍直接撞到了尿盆上,那尿盆倒翻,一下全撒了大娘一身尿,臊味四處彌漫。


    “我的媽呀!”大娘被尿潑了一身,哀號連連,哪受過這等的屈辱和罪,“你這天殺的,誰碰你誰倒黴。”


    小龍立馬清醒了,這下糟糕了,闖的可不是一般的禍,轉身狂奔,直奔大山裏跑去。


    這一跑,跑的渾身發熱,心跳如鼓,也不知跑了多遠,大約有幾裏地吧,一抬頭看到了墜龍崖,原來這一跑跑到墜龍崖下邊的河灘地帶了。


    秋霜擊打下,草木皆掛滿了秋霜,內熱外冷怕得風寒,不如就慢慢小跑,順著河灘一直跑。這要是回家肯定少不了一頓毒打,一想到毒打,便感受到身後的鞭痕、胳膊上的棍痕,看了眼紅中帶紫的瘀傷,看著舊傷傷疤,眼神冰冷起來。


    喘了口氣,暗自腹誹:“不會去了,撐一天是一天,這舊傷還沒好,再挨打怕是皮開肉綻了。”


    皮開肉綻這都是跟丘儒先生學的詞。


    又小跑了一段距離多少有些累,踅摸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山洞便鑽了進去,這個洞以前和村裏的鐵柱、大壯、猴子丁他們來過,這裏能過夜。搬來幾塊石頭往門口一堵,用幹草和一根破樹枝子編了一個臨時的稻草人,狼蟲虎豹也不敢靠近。


    連跑帶嚇的,竟然不小心睡著了,等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東方魚肚白了,不知不覺間竟然睡了一天一夜,八成是最近天天起早下地幹活,實在是太困了的關係吧。


    突然“咕嚕嚕”傳來一陣叫聲,小龍摸了摸肚子,昏睡過去除了連續起早挨累,還有太餓的關係。


    小龍摸回了百家莊,鑽進百裏飛的家,百裏飛三十一歲,輩分卻和百裏霧一樣,從族裏論是百裏霧的哥哥,這百裏飛也很能欺負人,總之,這村莊上下能不欺負小龍的沒幾位。百裏飛家養了一窩子兔子,個頭大,腰肥,這家養的兔子比較笨,蹦達不了幾下,要是能抓一隻嚐嚐也不錯。偷他們家兔子那小龍也是家常便飯,隔三差五就整一隻嚐嚐鮮。


    小龍剛要動手,百裏飛家的門開了,小龍又縮回頭了,這能不吃的虧就不吃,照著一隻母兔子就踢了一腳,那兔子往旁邊一歪就倒地了。這時小龍才看到,那兔子好像懷孕了,這一腳弄不好踢掉腰子了。


    走為上,悄悄離開了百裏飛家,偷誰家的好呢,不過在想這個的時候,小龍心裏一陣跳,那兔子掉了腰子好遭罪的吧。想想自己遭的罪那兔子怎麽比,便喃喃的自語道:“啞巴畜牲,讓你也嚐嚐痛苦的滋味吧。”


    如此一想,心理平衡了些。要不快點,天大亮,大人都出來就不好辦了。


    一轉身跑到了百萬孫家,百萬孫這是莊上的大戶,鐵柱就給他們家放羊。進了羊群,抓起一隻小羊羔兒,那羊羔也不反抗,小龍很有經驗,摸下羊肚子,那羊基本就老老實實的了,這小羊要是給他蒸了得挺好吃。


    正滴口水呢,突然感覺到手上一陣溫暖:“小羔子的,尿了!”


    手上一陣暖和傳來,突然想起大伯家的叔伯哥哥百裏風就穿著一件羊羔皮的襖子,有些生氣,一把將羊羔子扔向一旁,自語道:“你這般軟弱的小畜牲,吃你都嫌丟人!”


    天越發的亮了,遠處已經有人起來勞作了,小龍見狀不好,又鑽了林子,跑回墜龍崖下的秘密山洞附近。


    小龍躺了一會,平複了一下肚腹的饑餓感,雙眼圓睜,一個激靈站起,從懷裏掏出一把小刀。這小刀是爹娘的遺物中找到的,平時大伯大娘虐待不給夠吃的也不能總搶狗食呀,便自己上山踅摸獵物,開始抓山兔野雞比較困難,後來慢慢的就掌握了一些技巧,加上跟兩村上的獵人偷學了幾招,這抓野味便成了小龍的食物來源之一,從七歲到現在,山雞、野兔、鮮魚不知道吃了多少,或許這也是他骨骼強壯的原因之一。


    來到外麵向四周看了看,發現一棵樹下還有一些幹草,抓起幹草編了根草繩,抻了抻,非常結實。將繩做成兩個圈,找來一些細小的幹樹枝子,做成兩個小門,將圈掛在小門裏,然後將兩個小門用石頭壓住兩邊,固定在空地上,從懷裏掏出幾粒米,往圈套附近一擺,這東西就叫野雞套。


    然後躲在旁邊的樹後,“啾啾!啾啾!”他口中發出了一種奇怪的山雞叫聲。


    不大一會,從樹叢中鑽出來一隻山雞,這山雞紅臉黑毛花翅膀,看到米粒便低頭開始啄起來,不大一會便到了野雞套附近,由於圈套很細,幹樹枝子也用雜草隱蔽了一下,那野雞準備穿過雜草吃前麵的米粒,結果這往一裏鑽就“撲啦啦”一下被套住了,那野雞越是掙紮,勒的越緊,甚至聽到了斷翅的聲音。


    這誘惑野雞的米,烤野雞的打火石,吹火的管子,小龍一直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隻要大伯不給飽飯,自己就上山捉摸抓野味。


    對於現在的百裏霧來說,隻要是吃的,能填飽肚子,看啥都好吃,而且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誰家有閑飯賞給他吃,包括自己還能靠誰?人餓的時候真的是什麽都不會管的,什麽王侯將相帝王事,什麽仙界恩怨,什麽學不學識字,都變得無關緊要了。填飽肚子、活著,這就是小龍的生存意義。


    這裏是和江的上遊地帶,左手邊沒多遠就是墜龍崖,墜龍崖周圍石頭奇形怪狀,墜龍崖下麵就是名聞遐邇的吞龍潭。初秋的吞龍潭更顯寒冷,這吞龍潭外麵是瀑布留下的浪花,周圍則是碧綠潭水,而潭的中間則是黑色的深黑的,整個吞龍潭像是人的眼球,隻是這眼球深邃的讓人暗暗心驚,中間的黑洞像是無底的深淵,隨著漩渦的翻滾,不知道多少水被這黑龍潭常年的吞噬著,讓人看了一種陰冷,陰寒之氣爬上肌膚,雞皮疙瘩橫生。


    而潭中隱約可見怪石,在潭裏七拐八拐,若有由於進去,眨眼之間便不知道拐哪去了。


    沒人敢涉足吞龍潭,嚐試過的人再也沒有第二次嚐試的機會了。


    秋冬季節,正是水源減弱的時候,瀑布水流漸漸減少,或許是水源地因為是高山的關係已經開始結冰了,這裏盡管是上遊但還不是水源地,是水流的必經之處而已。


    吞龍潭看上去平靜了很多,像是一個乖巧的不言不語的小女孩,山清水秀美景如畫,靈秀動人。而到了水流奔騰的季節,和江水上湧,這裏的瀑布和吞龍潭也暴虐起來,小女孩變了臉,成了心機女,潑辣、彪悍,如一條母老虎,吞噬過往的一切,浪花翻滾,沸水大鍋一般。


    瀑布和江水呈丁字型,吞龍潭就在銜接處,船隻打吞龍潭旁邊路過,稍有不慎就會被吞龍潭的強大吸力吸進去,撞在山石上化成齏粉,無論是人還是碎船板都會漸漸消失,幹幹淨淨,這裏的水也就格外的清,然而沒多久後二裏多地的下遊便會冒出船板碎渣子。久而久之,人們知道了,這吞龍潭的地下是通著江的,隻不過是從下遊出去,大約有近三離遠處才能看到消失的東西。


    墜龍崖兩側也有小的瀑布,但是沒什麽意思,落下去也是小溪一個,涓涓細流裏麵隻有小蝦。河道兩側,墜龍崖山坡到處都是古樹,遮天蔽日,茫茫無邊,叢林裏荊棘、矮草、藤蔓、蘑菇,應有盡有。春夏季節古木茂盛,樹葉寬大,將森林布上一層神秘的麵紗,裏麵常有鬼魅出現,據說是狐黃作祟,更有妖獸偶爾出現,這一帶要比村莊那邊危險得多,平時放牛羊的牧童從不來這裏,隻有膽大的孩子偶爾來過,就比如小龍,因為那人群中的恐怖要比這森林恐怖得多,對小龍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麽,小龍甚至在野豬的攻擊下逃脫過。


    在淺灘附近找了塊平坦的地兒,找些幹木柴,用打火石打著了火,架上石頭架子,開始烤山雞,粗硬的雞毛被小龍扔到河灘裏,順著水流而走,像是一朵朵絢爛小花。


    現在仍然是秋天的早晨,還是有點寒氣,小龍將剩下的雞毛包到衣服裏,緊貼著自己的胸口,烤著火,很快便暖和起來。


    吞龍潭一年前小龍就和鐵柱他們來看這傳說中的可怕聖地,小龍還試探著進去遊了一會,船隻都無法控製的吞龍潭,小龍下去後竟然可以穩住身形,慢慢試探往裏遊,發現臨近漩渦時,水流在身體上滑過,非常的舒服,像是一隻大手在撫摸自己的全身,將自己包裹,適應了水的寒冷後,便會感覺到一種溫暖,小龍太缺愛了,他需要這種水流的溫暖,需要這種懷抱。


    從那天開始隔三差五就來吞龍潭裏泡一會,漸漸的下潛入,一天比一天潛的深,慢慢的他發現,這吞龍潭也沒那麽可怕,潛深了後,能看到的那些凸起的石頭便可以抓住,因為夾縫長了很多水草,水草韌性極強,小龍甚至抓著一些水草任由那漩渦將自己的身體往裏拉扯,感受那種大自然給予自己的暢快,或者說如果真的被吸了進去死了,也會死的很溫暖。


    因為隻有這個時候,他才會忘記所有,忘記傷痛,忘記虐待,忘記怨恨,忘記那些嘴臉,那水衝刷的是他的心靈。


    小龍,也就是百裏霧,他愛山愛水,唯獨不太喜歡人。他不懼生死,他擁抱自然。


    小龍感覺自己身上寒意開始上湧,這說明身體的熱量快耗盡了,匆匆上岸,剛爬山岸,看到火堆旁坐著一位老道士正在啃雞腿,整隻山雞不到三分之一了。


    那老道士衣衫襤褸,胡子拉碴,花白的頭發過腰,像是老瘋子,臉蛋紅中帶紫,紫中有黑,豬拱鼻子朝天嘴,癩蛤蟆眼睛羅圈腿。


    但是那老道士眼神裏滾著水波映出的光芒,對視有些令人膽寒。他身材魁偉,巴掌蒲扇大,道袍和褲子破爛不堪,就是那雙靴子看上去不錯,像是上好的獸皮製造。


    老道士正在撕扯最後一隻雞腿,大口咀嚼,吧唧吧唧直響,對剛出水的小龍聽而不聞,視而不見。


    小龍頓時火冒三丈,怒火中燒,像是一條脫了繩子的野狗一樣猛地撲向那還有殘肉的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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