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望坡,子時,起北風,白霧往南去,魏軍帳前三十個巨大銅鼎中燃起白煙,那白煙彌漫進白霧之中,隨著大風往靖北軍大營吹去。


    穹鼓起!


    “咚咚~~咚咚~~咚咚~~”


    “前軍進!”


    北魁軍前軍推蒙車,以刀盾槍兵為前銳,工兵為中衛,遊騎兵左右護衛,開始緩慢推進,不緊不慢。


    每輛蒙車都由四匹馬推動,蒙車後麵還拖著四輪車,上麵放著多架巨大的木製便橋,看來獨孤文欽想要將蒙車推到陣前,獨孤文欽想要靖北軍第一層的防禦陷馬槽和壕溝前搭建起木橋,以供大軍突入。


    剛進入一千五步距離,靖北軍軍營中,數百床弩射出,梁過床子弩威力巨大,數千蒙鐵車中有幾十個被巨大鐵箭洞穿,將馬匹釘殺,插入地麵的巨箭還在劇烈晃動,馬匹嘶吼著,但是很快在痛苦中閉上了眼睛。


    “咚咚咚~~~咚咚咚咚~~~”


    帥營方向鼓聲發生了變化。


    “前軍衝!”


    前軍將領一聲大呼,十萬將士以魚鱗之陣,五千人一方陣,共計二十個方陣,加速往靖北軍大營而去,此陣可分散和快速匯聚,所以靖北軍的集中攢射的羽箭雖然殺傷了一些魏國大軍,但是大多數羽箭落在空地上。


    “中軍預備”


    北魁軍大營中軍也開始列隊,隨時準備衝陣


    而此刻前軍已經接近靖北軍前營之地,雖然衝擊過程中兵力損失接近一萬,但是不足以傷經動骨,待接近前營二百步之地,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鼓聲又變了“咚咚咚咚咚咚~~~”一陣極為急促的鼓聲傳來


    所有馭手全部卸下拉扯馬匹的馭掛,拉動蒙車前麵的一個轉盤,之間蒙鐵皮的蒙車前臉居然緩緩升起。


    靖北軍第一線的將士看到了奇特的一幕,整個陣地前麵居然有數萬匹的戰馬!所有的戰馬都蒙住了雙眼,沒有騎士。


    魏吉是靖北軍選鋒營的一個普通兵士,他們的任務是鎮守第一層防禦,操控床子弩,如果魏兵無法馬上越過第一層的陷坑防禦,就不斷以床子弩擊殺對方的兵士,待魏兵搭建起木橋之後,他們就退入第二道防線,點燃整個陷坑,以阻擋魏軍,陷坑連接了後營的坑道,可以由水軍補充猛火油,一旦點燃可月餘不熄,如此前期進入的魏軍逃不出去,後麵的魏軍也進不來。


    錢瑋在這裏做了一個口袋,就等著魏軍鑽進來,你若攻進來,就開火關門,可以說第一道防線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不過魏吉顯然並不知道這一切的安排,他隻知道聽從軍令,待鼓響就馬上退到倒第二層營寨之後,此刻他還沒有聽到後麵的鼓聲,就已經看到了一個讓他終身難忘的場景。數萬匹蒙眼的戰馬,馬尾全部燃起了火焰,在一陣嘶吼中,衝著第一道防線而來,如波濤海洋一般。


    而在靖北軍瞭望塔上,錢瑋從那蒙車打開的一瞬間就已經猜到了獨孤文欽的策略,這一招他不是沒有想過,隻是沒有想到獨孤文欽會如此決絕,數萬戰馬居然被他用來填坑鋪路,南朝可供圈養戰馬的地方不多,故而每一匹戰馬都很寶貴,而魏國有多個大型馬場,年產戰馬數萬匹,獨孤文欽這是以本傷人。


    錢瑋閉上眼睛,跟一旁的傳令兵說道:“傳令,第一防線退兵!”


    傳令兵馬上走到一邊打旗。


    “咚咚~~咚咚咚~~咚咚!”退兵鼓響起了。


    前線陣地上,魏吉看見一匹匹燃燒的戰馬不顧生死一般跌落在陷坑裏,很快就將陷坑填平了。


    “魏國人瘋了,那可都是戰馬啊!他們這是瘋了!”


    鼓聲響了,一旁的伍長在魏吉的耳朵旁邊大喊


    “魏吉,退,退兵!去第二道防線!”


    魏吉反應過來,有些迷茫:“伍長,我們還點火嗎”


    “點!”


    “是!”


    魏吉和整個伍的人,將手中的火把拋向坑道,整個坑道瞬間燃氣了丈高的焰火,他們快速的往後退入第二層營寨,那些床子弩也被他們放棄,推入燃燒的坑道之中。


    第二層已經進入了八菱堡的外圍營寨,營寨上也有一排排的巨弩,此刻巨弩開始猛烈的攢射,希望可以阻止戰馬填平陷坑,可是距離太短了,數萬匹戰馬前赴後繼,即使熊熊烈火,那些戰馬因為尾巴點了火,但是由於蒙住了眼睛,依然不停的跌入燃燒的坑道之中,很快那火焰就被壓的熄滅了,冒著的濃煙中,夾雜著戰馬的嘶吼聲,還有皮肉被燒裂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燒糊的味道,甚至還有淡淡的肉香,一切猶如浮屠地獄。


    魏吉此刻站在八菱營寨之上,看著眼前的一切,他打過好幾次仗了,差不多每年魏軍都會過來襲擾,但是從來不是如今這般的場景。


    “老大,魏軍這是瘋了,真的瘋了!”他跟伍長吐槽道。


    伍長看著遠處的博望坡大營,臉色凝重的說道:“等著吧,他們今天會更瘋狂!”


    博望坡瞭望台上,獨孤文欽冷漠的看著遠處的一切,冷冷說道:“擂鼓,搭橋、入陣!破敵陣前軍,中軍動,上攻城車。”


    傳令兵領命下去,一旁的獨孤若彌看的心馳神往:“父帥如此手段,恐怕錢瑋萬萬想不到,壯哉!”


    獨孤文欽:“彌兒,好好看著,那錢瑋就是打算讓為父做這添油之人,以火牆的開關,在第一層陣地做成一個絞肉盤,他沒有想到我敢用戰馬填火坑,南方產馬少,我們揮霍的起,這次為父就是要以本傷人,還讓他無可奈何。”


    浮屠鐵騎隱藏密林之中,拓跋宏與李存孝、羅克敵也在觀望著這一幕。


    羅克敵看得直搖頭:“厲害,厲害,大帥真舍得啊,五萬匹戰馬用來填坑,誰能想到呢”


    一旁的拓跋宏笑了笑:“這叫一力降十會,錢瑋要想守,就要用巧,偏偏大帥不給他這個機會,直接用最蠢也是最有效的辦法,用三十萬人鋪一條讓我們去殺人的路,大帥做的到的。”


    “存孝,克敵,你們下去安排所有的兄弟吃肉幹、讓戰馬全部吃飽,原地休息待命,等候命令!”


    李存孝、羅克敵點頭:“是,殿下!”


    博望坡北魁軍帥營的鼓聲再次改變,前軍二十個魚鱗陣合並炒成五個並排大方陣,所有蒙車開進陷坑前,從後麵推出已經修建好的木橋,快速搭建在兩端,兵士搖動齒輪,前板打開,後麵的兵士快速的突入了第一層防禦陣地,此時陷馬陣和火坑陣都不足以抵擋前軍的數萬大軍了。


    魏軍如蝗蟲一般,頂著射落的羽箭,大盾組陣,緩慢推進,四周的遊騎舉弓,對營寨之上的梁兵進行攢射回擊,雙方互有傷亡。


    所有蒙車,從後麵突然豎起了一架架登城梯,由兵士推動著往營寨而來,臨時修建的營寨並不算太高,不過兩三丈,看來魏軍有準備,這蒙車為多種用途。


    營寨之上,梁軍將領大聲命令。


    “上火石車、上火弩!”


    所有巨弩全部換上了火箭、而一架架火石車推了出來,很快無數火箭和火石向魏軍投去。


    登城梯被火弩射中很快燃氣了大火,而被火石投中的很快就破碎開,不能推動,摔倒在一旁燃燒,偶爾有巨弩和火石落在盾陣當中,盾陣不能抵擋,被砸開一個口子,有渾身燃燒火焰的魏兵慘叫著跑出來,在地上打滾,很快就無聲無息了,而其他的魏兵完全不理會,繼續往前推進,跟隨著搭在營寨上的登城車,開始往上爬。


    魏吉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這幫魏狗真狠!”


    伍長一遍怒吼到:“守好,守好,把他們推下去!”


    營寨之上各種聲音時起彼伏。


    “快,上火油,燒死他們!”


    “上滾木,不能讓他們上來!”


    “長槍兵支援!”


    …


    博望坡上的獨孤文欽冷靜的看著遠處的這一幕幕場景,舉手說道:“放,投石車!中軍出發!”


    伴隨著一聲令下,數百架投石車,拋出巨大的石塊,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往靖北軍第二層防線的而去,巨石雨不停的落下,靖北軍開始出現比較嚴重的傷亡。


    梁軍大營之中嚴雍焦慮的說道:“大帥,我們在第二層陣地留得下的人不多,若這樣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


    錢瑋臉色平靜的說道:“伯齡,我小看了獨孤文欽,但是獨孤文欽可能小看了我,如果你是他,你會在今夜選擇退兵嗎”


    嚴雍搖頭:“不會,這才第一道防線的犧牲就如此之大,準備如此充分,一旦退了,恐怕再無力發起一次這樣的攻擊了。”


    錢瑋點點頭:“你說的,決戰就在今夜,而且你發現了什麽不妥的地方”


    嚴雍看看四周,開始慢慢彌漫的迷霧,略有擔心


    “主公,這是他特意選的時機對吧”


    嚴雍解釋道:“血月之夜,趁著月色大明,犧牲數萬戰馬鋪路,攻破第一道防線,到了第二道防線,剛好迷霧彌漫,我們看不清楚,他們一樣看不清楚,但是他們有一個優勢,那就是人多,隻要不計代價,第二道防線我們就守不住,他們就可以連破兩道防線,直入我的中軍!還有一點,今夜起大北風,水軍無法增援、大霧之下也無法提供重弩支持,所以他選擇隻攻打中路,添油戰術,不高明,但是他們本錢多,消耗的起,我們本錢少,消耗不起啊!”


    錢瑋笑了一聲,搖搖頭:“伯齡,你分析的很對,但是對於獨孤文欽的瘋狂,還是估計不足啊,他的誌不在我靖北軍,他的目的在於殺人,隻是我錢某的人頭這麽好拿嗎”


    嚴雍聽完大驚呼道:“他想直取中軍,但是中軍為我赤甲軍,為天下第一重甲武卒,他們如何能攻進來不過大帥不若將計就計,讓帥旗立在這裏,安排一身形跟你相似的人誘敵,大帥先退入後軍,以策萬全。”


    錢瑋聽完搖搖頭:“不用,你說的不錯,靠北魁軍想要正麵擊潰我們,很難,獨孤文欽的殺招不在今夜進攻的北魁軍,他的後著應該是北朝的一萬浮屠鐵騎。”


    嚴雍聽完臉色大變:“雄霸天下的重裝鐵騎,浮屠鐵騎曆來用來威懾西域諸國還有漠北的鐵騎,如何敢調來江北呢”


    錢瑋笑道:“西遼國主是北魏皇帝的女婿,今年魏國與西遼的聯軍擊潰了黑衣大食;北魏的五皇子燕王拓跋烈最近娶了漠北大汗的公主,西域、北方都暫時安穩。這些年本帥在江北,魏國皇帝連覺都睡不安穩,這次機會那麽好,不用這把利刃來殺我,豈不可惜這浮屠鐵騎,人馬皆穿重甲,手持鋼朔,所有的馬都是西遼的真羅馬,力大無窮,所以浮屠鐵騎隻要衝陣,無人可以阻擋,上次探馬得到消息,本帥就猜到是他們了,所以將計就計,畢竟這裏是江北。”


    嚴雍言:“我明白了,主公是想把浮屠鐵騎留在江北”


    錢瑋點頭:“北朝兵製與我朝不同,我朝用的是禁軍製,所有軍人都為職業軍人,我朝人丁五倍與北朝,且財力雄厚,養百萬兵不在話下,如果不是因為南方缺戰馬,北朝早就灰飛煙滅了;北朝民貧,隻能用府兵製,所有兵士都是戰時為兵,閑時為民,隻有浮屠鐵騎除外,所有兵馬都是鮮卑和附屬部落的精英騎士,為百裏挑一的百戰雄兵,一騎供養之花靡五十倍於一北府兵,如果以我為餌,打掉這隻北朝重騎兵,北朝將再無力重建,他日我大梁北伐,將再無阻礙。”


    嚴雍擔憂:“屬下明白,但是主公,這樣太冒險了。”


    錢瑋安撫:“無妨,本帥在中軍安排了三萬赤甲軍,全部持陌刀,專門就是為了對付騎兵,隻要困住他們,水軍那邊以重弩壓製,我用左右兩軍和圍,不怕打不掉這支騎軍。”


    嚴雍道:“不過主公,即使擊潰了浮屠鐵騎,恐怕我們的損傷也很大,守不住這江北!”


    錢瑋大笑:“哈哈哈,世人都道本帥要守江北,大錯特錯,擊潰浮屠鐵騎,馬上撤退,本帥已經安排子昂在清晨接應我們過江,隻要浮屠鐵騎打掉了,而望北城不過是一座荒城孤城,那邊左帥拿下西蜀,占據漢中,這江北本帥想什麽時候取就什麽取!”


    嚴雍點點頭,馬上拱手行禮:“還是主公考慮的妥當,隻是陛下那邊該如何交代”


    錢瑋:“陛下那邊,我早就去了密奏了,陛下會支持的。”


    嚴雍點點頭,看看天象,隱約有點擔憂:“這風向不知會不會變。”


    錢瑋抬頭觀天象,用小指在舌頭上點了一下,伸出小指迎風測算,隨後說道:“卯時三刻會變,晨陽升而風向北,大利我軍,就在此時一決死戰,賭一把這天下所屬。”


    “我錢瑋的人頭,有本事盡管來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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