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都宣武街,就位於朝陽門附近,這裏街麵上的多座府邸都是當朝重臣勳貴的宅院,最大的那座叫做呂府,以前的名字叫做恒國公府,乃是溫桓之亂中,被景帝滅了門的,如今主人是大長史呂紳。


    呂紳服侍陛下三十五年,從陛下小時候的隨身太監,到王府潛邸的總管,再到跟隨陛下平滅楚國公溫家叛亂,助陛下登上大位,可謂忠心耿耿。


    呂紳擔任大長史二十三年,矜矜業業,景帝將這座府邸賜給了呂紳,呂紳為人低調,將國公府前門臉改建了,換成了與自己品階相符的三品京官門臉,但是外人還是把這裏稱之為呂相府,皆因呂紳素有內相之稱。


    今日是呂府雙喜臨門之日,呂紳少年貧寒,為養活寡母幼弟,十四歲入宮做了太監,誰知宮裏無錢打點,後來被指派給了當時並不受寵的五皇子也就是後來景帝蕭景元,恰好與景帝同齡,常年陪伴兩人名為主仆,實則有兄弟之義。


    景帝登基後,呂紳不但成了大長史,還是陛下暗衛黑龍衛的都督,隻是這層身份知道的人極少。


    陛下尚未出潛邸之時,朝不保夕,呂紳隻能暗中接濟寡母和幼弟,怕連累他們;陛下登基後重用呂紳,並且賜下府邸,呂紳才敢將寡母和幼弟接來東都享福。


    呂紳除了當值,但凡有時間必定第一時間陪伴寡母,教育幼弟,後又為幼弟成家,今日之呂家除了名聲比不了世家大族,但是論權勢確一點不比世家大族差。


    呂紳的弟弟呂達沒有什麽才能,補了個五品光祿大夫,到是呂紳的兩個侄兒頗為爭氣,都考入國子監就讀;大侄兒呂敘文現如今蒙陛下恩典補了鴻臚寺右少卿一職,從此呂家不再是破落門戶,也是正正經經的書香門第世家了,加上呂敘文有誕下麟兒,剛滿月,於是呂紳大辦宴席,朝中文武皆派了人來參加,即使像王謝崔費、何吳陸陳這八大世家的家主未必親自到,也都安排了代表過來出席,並送上厚禮,原因很簡單,這陛下都親賜了禮物,並且封了那剛出生的孩子一個承義朗的七品勳官,當真是聖寵至極了。


    所以這吉祥街,滿街掛滿了彩帶,迎接賓客的府內小廝知客排到了街口,呂府門口各路送禮的人絡繹不絕,唱名之聲不絕於耳。


    呂府打開中門迎客,呂紳兄弟和兩個侄兒在親自迎客,除了三品以上的勳貴京官,其他賓客一概從側門入內,當不得內相親迎。


    如此排場,就是謝相、陳國公也不敢擺出來,不過這呂紳不怕,端得是受聖恩,但是主要是他自己明白,自己越貪財,陛下對自己越放心,況且自己收的東西十之八九最後都轉運去了陛下的內庫裏。


    葉落河坐的車馬是五品京官的馬車,所以一入街口,就被門客攔了下來:“這位大人,請先下馬出示請帖,小人會安排人迎大人進去,馬車可由呂府的照應。”


    葉落河曆來不喜歡帶隨從,跟隨的就是一個馬夫,其實陛下封了他太子少傅兼雍王相,早已是正二品的官職了,但是因為馬上要跟隨七殿下去魏國,所以也就沒有必要備下二品官的車駕,所以難怪門客眼拙沒有認出來。


    葉落河車夫打算爭論幾句:“喂,你什麽眼神,這是我們葉…..”


    葉落河連聲製止:“罷了,葉開,你去停馬車吧,老爺我走幾步。”


    車夫點頭稱是,自己趕著馬車去停車了。


    葉落河下了馬車,隨手將帖子交給門客。


    “有勞了。”


    門客翻開一看,大驚失色道:“葉少傅,是小人眼拙,還望大人見諒,請大人隨小人來。”


    門客急忙喚來馬車,想讓馬車拉葉落河去正門。


    葉落河笑著擺手道;“無妨,不必如此費事,你們且自己忙著,本官自己走兩步就好。”


    說完不待門客反應過來,自己就邁步往裏走去,幾個門客對視一眼,生怕怠慢了,隻得遠遠跟著,生怕葉大人真的生氣了。


    葉落河心裏無所謂,隻是對這呂紳府邸感興趣,想自己看看環境而已。


    周圍來送禮的官員、勳貴還有部分文士很多認識葉落河,於是一一上前打招呼。


    “葉學士,不不不,下官說錯了,葉少傅!下官有禮了。”


    “不客氣!”葉落河回了禮


    “恭喜葉少傅高升阿!”


    “那裏,那裏。”


    “葉少傅才名天下,隻是這次要陪著七殿下去魏國,我們就難以跟葉少傅喝酒吟詩了。”


    葉落河點點頭:“國事要緊。”


    一路應付下來,倒也看出葉落河在建都官場上的名聲,可謂清流代表,身邊裏外圍了一圈恭維的人。


    呂紳本來站在門口迎客,除了朝中的三公九卿和幾位公侯之外,其他人他也就是拱手行禮,但是見葉落河從遠處緩緩走來,呂紳急忙迎上去,呂達和兩個兒子看到呂紳如此看重來客,也急忙迎了上去。


    “葉少傅,怎麽走路來了,這要讓人看到了,豈不是笑老夫禮數不周嘛。”呂紳急忙賠罪。


    葉落河見呂紳親自來迎,也很客氣:“呂長史客氣,我也就是冒昧來討杯酒水,今日雙喜臨門,當同賀。”


    呂紳回頭介紹:“這是令弟呂達,字仲義、這是我的兩個侄兒,呂敘文、呂敘武,都在國子監求學,敘文剛被陛下恩旨授了鴻臚寺右少卿,敘武被陛下恩旨授了個諫議大夫。”


    呂紳又介紹起葉落河:“敘文、敘武,這就是伯父常念叨的大梁的大學問家,葉落河、葉知秋先生,也是當朝太子少傅,葉少傅為文學大家,之前不但在宮中教導諸位皇子,也曾經在國子監講學,你們要多向葉少傅請教才好。”


    呂敘文入國子監比較早,所以在國子監曾經聽過葉落河講課,急忙上前行弟子禮:“葉師父,弟子曾與國子監聽先生講易經今解,深受啟發,請受弟子一拜。”


    呂敘武雖然入國子監較晚,沒有聽葉落河講過課,但是也曾拜讀葉先生所著之《尚書心義》、《春秋注解》等書,因此也跟隨自己的兄長一同以弟子禮拜:“葉師父,弟子熟讀先生著作《尚書心義》、《春秋注解》,與學問頗有助益,請受弟子一拜。”


    葉落河扶起兩位呂家後輩,看著覺得不錯,確實是知書達理,看來呂紳沒有少花心思教導。


    呂紳見葉落河頗為欣賞兩個侄兒,突生心念:“葉少傅,請移步書房一敘。”


    回頭對呂達說:“二弟,你且在這裏迎客,為兄與葉少傅有幾句話說。”


    呂紳伸手請道:“葉少傅,請。”


    葉落河葉說道:“大長史,請。”


    兩人並排入了府內,呂敘文,呂徐武在其後跟隨。


    呂達有些愚鈍,並不知道呂紳為何如此折辱下交這位即將離京放逐魏國的少傅,雖然頗有文名,可是對呂家有何好處呢


    隻有呂敘文心中仿佛有些明白伯父如此安排的道理,一路上他心裏盤算著:“呂家之所以發達,就在於伯父是陛下的潛邸心腹舊臣。若日後呂家還想保持下去,並且逐步成長成為真正的世家大族,就必須不停的下注,而且看來伯父已經下注了,而且還是重注。”


    他拉著弟弟,急忙跟著伯父,心中波濤狂瀾。


    到了書法,呂紳吩咐人奉上茶水,兩個侄兒在一旁陪坐,呂紳鄭重的說道:“葉少傅,我這兩個侄兒一心向學,隻求日後報效陛下,葉少傅即將離朝,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葉少傅能答應。”


    葉落河:“呂長史請說。”


    呂紳鄭重說道:“不若讓我這兩個侄兒拜入葉少傅的門下,全一個弟子的名分,雖然日後未必能在少傅身邊日日教誨,但是必定會一心維護葉少傅的學問,絕不會辱沒了葉少傅的名聲。”


    呂紳說完也不等葉落河同意,連聲喚道:“敘文、敘武,快上前給葉少傅行禮。”


    敘文、敘武走到葉落河腳下納頭便拜,連續叩首三次,葉落河並為阻止,而呂紳也總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敘文、敘武拜完了,葉落河笑著扶起來:“本官即將出使魏國,恐不得歸期,不便教導兩位賢侄,若做一個正式的弟子,就誤人子弟了,但是兩位皆為我大梁才俊,不若做個記名弟子吧,我離京之前一些書稿不便帶走,我可安排人送來給你們研讀,日後你們若能有所得,也就不枉費你們伯父的良苦用心了。


    “謝師父賜書,弟子必定細心研讀,整理成冊,傳師父大道。”


    敘文、敘武兩人高興答應,葉落河含笑點頭,頗為滿意此二子的表現。


    呂紳上前說道:“葉少傅,呂紳半殘之身,兩位孩子能得到葉少傅提點,日後不管有何成就,必光大葉門,終生不背叛師門。”


    葉落河頷首點頭。


    敘文、敘武兩人大聲說道:“侄兒謹記。”


    呂紳見目的達到了,就吩咐一聲:“你們下去迎客吧,伯父與你們師父還有幾句話想說。”


    “侄兒告退!”兩人退了下去


    ……


    葉落河心知,這呂紳是將一門身價性命盡數托付給了七殿下,想想呂紳的身份,自然明白這一切正是陛下的安排。


    他又想:日後在朝有呂紳做為內應,則大事可期,需知這呂紳善謀,當年溫恒造反,太子被殺,先帝被困;諸皇子皆不敢發兵,隻有其對當今陛下言:“殿下此刻起兵,殿下舅父閩國公必然出兵相助,殿下在京還有謝勳和崔炎可以依靠,溫恒即使掌握建都也未必敢對他們下手,隻要殿下舉兵,兩家必定做內應,則溫恒旦夕可平,而殿下定可一舉而定天下。”


    陛下聽從呂紳的建議,果然平定溫恒叛亂,登基為帝。


    “呂管家!”


    呂紳一聲喚道,呂府管家進了門


    “所有人不得靠近書房百步!”


    管家應了一聲,退出書房,帶上門


    呂紳這才起身跟葉落河賠罪:“葉少傅稍後,陛下有密旨讓咱家傳達。”


    呂紳從書房暗格中取出一木匣,將木匣打開,取出一封聖旨


    轉身神色嚴肅說道:“聖旨下,太子少傅雍王相葉落河聽旨。”


    葉落河跪下聽旨:“臣,微臣恭聽聖諭。”


    呂紳念道:“皇天昭告,社稷福祉,承天啟運,統攝四海,今以遺命所托,若朕大行,以尚書令謝勳、中書令崔炎、陳國公陳慶、閩國公何宗全、太子少傅雍王相葉落河為輔政大臣,立朕之皇七子蕭思鈺入奉宗祧,繼皇帝位。”


    呂紳此刻手中拿著的是居然是陛下的傳位詔書!


    葉落河隻覺得那聖旨重量千鈞,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何呂紳會作出如此冒險的舉動,原來陛下已經將底牌翻開給他們了。


    葉落河答到:“臣領旨,必殫精竭慮,輔佐雍王。”


    呂紳將聖旨交與葉落河之手,又說道:“葉少傅,此密詔有兩份,還有一份在閩國公之手,陛下有口諭,此去魏國旨在保全雍王,避開朝中暗箭;他日朝中若有變故,請葉少傅務必護雍王安全返朝;閩國公、陳國公、崔相、謝相必會接應,以策萬全。”


    說完呂紳從懷中掏出一塊黑色龍紋令牌交與葉落河:“葉少傅,此乃黑龍令,從今日起魏國境內的所有黑龍暗衛皆聽從您的調遣,一切的一切都隻為保護雍王安全,待時機成熟,接應雍王回國,你抵達東都自然會有人來和你接應。接應暗號,我會安排飛鴿傳書,三日一變,以防不測。”


    葉落河,將令牌收藏好,對呂紳拱手:“微臣以性命保雍王,必殫精竭慮,為雍王計。”


    呂紳笑起來:“好了,咱家的話說完了,葉兄我們入席。”


    葉落河雖然早已知道陛下會做此安排,但是此刻帶著密詔和黑龍令,仍不免心中惶恐,於是早早離去,呂紳心知肚明,也不做挽救。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星漢西流夜未央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悟空大師兄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悟空大師兄並收藏星漢西流夜未央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