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片空白的時候,談墨其實心裏有點堵。


    但是聽到談溪的聲音後,她又釋然了。


    那是一個活生生存在的人,他沒有變成殺將,或許那裏也不再有戰火,談溪會忘記那些血腥的過往,沒有她的牽絆,不會在偷偷地替她解決對姐姐不懷好意的人。


    這樣挺好……


    盡管,她知道或許真相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麽好。


    但是,比原來好就行了!


    談墨扯了把憫心的衣袖,“我又多了個弟弟!他叫談溪。”


    憫心看著她,上翹的眼尾泛出淡淡的粉紅,眼底的悲憫被一種她看不懂的情緒覆蓋,稍縱即逝。


    談墨眨了眨眼,憫心的目光清明依舊。


    感覺哪裏怪怪的……


    她用胳膊撐著打算站起來,卻驀然頓住,不可置信地內視自己的丹田,喃喃道,“小和尚,我的修為……”


    她晉升了!


    而且是不小的晉升,她的修為竟然已經直逼築基後期了!


    憫心似乎早就知道這件事,他笑著把談墨拉起來,紫褐色的衲衣金絲光線流轉,在塔身的映襯下,旖旎的不像話。


    “我早就發現了!從姐姐進浮雕開始,修為一直在增長,不然我怎麽可能一直讓姐姐一直躺在這裏!”


    談墨愣怔片刻,直接跳起來蹦到憫心的後背上,摸摸他鋥亮的腦殼,激動道,“不是……不僅僅是修為,我體內的功德似乎也增加了!”


    丹田內兩顆嬰兒拳頭大小的金色小球兒各自分據一邊,一個顏色深些,一個顏色淺些。


    “這些……這些浮雕!”


    談墨開心的像個孩子,本來以為被關在這裏如同坐牢,但是這特麽就是進了一個無數秘境組成神仙地兒啊!


    “這地方這麽厲害,佛門為啥不好好用呢?真是暴殄天物!”


    然後又看了眼光亮的塔壁,改口,“哎,他們沒緣分,這地方注定是在等著我!”


    進去一個少一個,這玩意兒是一次性的呀!


    沒人發現正好!


    她拉著小和尚繼續往浮雕上跟前衝,“這回我們倆一起進,不然到了陌生的地方,我連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憫心抿著嘴唇沒說話。


    談墨回頭,卻正撞在他身上,憫心正在往前走,把她撞的身體一個後仰,談墨大叫,“糟糕!”


    這回徹底完犢子!


    她都沒來得及看著浮雕講的是什麽,也沒看到她碰的是誰!


    眼前的場景是一處幽深的殿宇,靈器縈繞,五光十色的靈器珍寶陳列在多寶架上,很多她還叫不出名字。


    但是能聽見各種交談的聲音。


    “快開了!快開了!”


    “希望這次我能被選走!”


    “有什麽可期待的,膚淺!”


    “你一個走馬燈懂什麽!這次開庫,聽聞會有上百名弟子進來呢!萬一挑中我們的人未來成為大能,我們說不定也能修成人形,得道飛升!”


    “修成人形?怕不是人家修為到了化神就把你重新丟棄回來,或者直接熔了!”


    “你閉嘴!作為一名器靈,你怎麽能這麽沒有追求!”


    談墨嘴角抽了抽。


    她試著動動自己的胳膊腿兒,輕飄飄的,環視四周,到處是一片黑色的冷寂。


    這他娘的是什麽地方?


    “我們——”


    談墨剛剛開口,四周一片安靜。


    雖然看不到,但是她能感覺到剛剛說話的人,呃,器靈,它們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


    談墨不好意思開口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小小的聲音傳來,“你們剛才聽見了麽?”


    “聽見了,是她!她醒了!”


    “那現在是又睡了麽?”


    “是的吧?咱們小聲點,別再吵醒她了,萬一她再要吃我們怎麽辦?”


    “噓,小聲點……”


    談墨,“……”我這麽可怕的麽?


    她不知道現在自己到了那裏,但是她弄明白了一件事兒,這次她成了一隻器靈。


    一把樣式古樸厚重,刻滿銘文的刀靈。


    再看這片黑暗,談墨想起了天神珠裏的場景。


    難不成所有器靈棲身的空間都是一片虛無?


    天神珠裏是一片混沌的淡金色,而這裏則是冷寂無邊的黑暗,處處透著陰冷和森寒。


    還好她自己感覺不到。


    可是這把刀有什麽問題麽?為什麽所有人都怕她?


    吃了?


    怎麽吃?器靈難道還能互相吞噬不成?那小和尚有沒有……


    沒等她不著套的瞎想完,宮殿的大門被人打開。


    刺眼的白芒過後,就是一片雲淡風輕的湛藍,那是幹淨的天空。


    談墨忍不住想出去看看。


    不知道這裏又是哪個時代,誰的故事?


    宮殿前進來了很多人,一名元嬰修為,長身玉立的男修士帶領著。


    他身後跟著很多男男女女,大多數都比較年輕,至少看著很年輕。


    這麽說是因為她能看到其中有幾個人至少已經年過半百了,而帶領他們的男修已經三百多歲!


    男修進來後站定,對身後的人說,“師叔就把你們帶到這裏了!你們各自去選自己的本命法器,能不能得到他們的認可,端看你們自己!器庫百年開一次,若是這次拿不到便隻能再等百年了,住各位師侄好運!”


    百年開一次?


    那剛剛說話的器靈們在這裏等了多少年?


    還沒等她開口問,已經有器靈嚶嚶出聲。


    “啊啊啊,我已經在這等了快千年了!為什麽我的主人還沒出現!”


    “才千年,你著什麽急!”


    “說的你不急似的,你都已經在這落灰落了快四千年了!”


    “四千年怎麽了!咱麽這裏等了上萬年的多得是,更何況還有……”


    它說到一半聽了下來,談墨感覺有幾道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談墨,“!”


    難不成她是這裏最老的?


    “她睡著了,別怕!”


    “能不怕麽?聽聞器庫創立起她就在這兒了!那至少也有十幾萬年了!她要揍我們,那不是跟修士捏死隻螞蟻一樣簡單?”


    談墨整個器靈都不好了!


    十幾萬年?


    她可真是古老啊!也不知道值不值錢!


    要是能知道這器庫是在哪就好了,等她從浮屠塔裏出去,就來尋這個地方,把這東西拿出去!


    或者,隨便拿一兩件別的也行啊,絕對嚇哭合虛那群掌門,還有老不正經!


    她在這聽自己八卦,那些弟子們已經開始挑選自己的法器。


    有些器靈看不上弟子,有些弟子不中意法器,總之選了半個時辰左右,還沒有一個人能帶走這裏的任何一件寶物。


    談墨注意到站在最後的一個少年。


    他走在隊伍的末尾,和其他人拉開了一段距離,走在他前麵的人若有似無地疏離著他,仿佛他是什麽不幹淨又可怕的東西。


    少年麵色陰冷,抿著薄唇一言不發,視線安靜地略過一件件寶物。


    猛然,少年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談墨甚至有種錯覺,他好像看到了自己。


    她想出去,但是不想跟這個不討喜的孩子出去啊!


    談墨扭臉不看他。


    可少年卻直直朝她走過來。


    談墨,“!”


    少年抬手,似乎想摸她,之前帶領弟子上來的男修出現在他身側,“尤冕,這不是你能碰的靈刀!”


    談墨看到少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眸色裏是不甘和絕望。


    隻是選本命法器而已,就算她不行,這器庫裏還有這麽多東西,為什麽會絕望呢?


    談墨單眉挑了一下,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看戲。


    這個師叔也很奇怪。


    弟子選什麽本命是各自的自由,為什麽他要說這不是叫尤冕的少年能碰的?


    是覺得他資質低麽?


    等尤冕轉過身繼續朝裏麵走,談墨看到這位師叔看自己的眼神帶著幾分狂熱,甚至連瞳孔都在顫抖。


    哈,他也想要自己!


    不過,他身上已經配有一把本命靈劍了,當初應該是沒被這把刀看中吧?


    談墨覺得有些好笑!


    自己沒被這把刀看上,也不許別人看上,就這樣的品性還能成為一派的師叔前輩?


    嘖嘖,她可真替這門派擔憂。


    挑選一隻進行了五個時辰,進來了百十名弟子,卻隻有十幾個人拿到了契合自己的法器。


    談墨聽到器靈們鬼哭狼嚎的聲音差點笑哭。


    要說它們不想被選中出去吧,可是剛才那群弟子過來的時候,一個個恨不得變身花孔雀,將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出來,談墨甚至看見有小器靈對著一個可愛的女修跳舞。


    但是真要到選擇的時候,它們有扭扭捏捏,考察弟子的資質,所修煉的功法,甚至還會朝一個會看麵向的器靈詢問此人道途如何。


    然後進來的弟子看寶物對自己沒反應,就悻悻地去了下一處。


    器靈在她身後哭的很大聲。


    這叫什麽?


    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對我不屑一顧!


    我不要你了,留你原地捶胸頓足。


    談墨笑夠了之後,她覺得她的安慰一下那小器靈,“別不別哭,下一次更苦!”


    整個器庫的器靈抖了一下,“……”


    小器靈收住了哽咽,卻還是打了個哭嗝,奶聲奶氣地說,“我……我不會的!”


    誰願意承認自己命途多舛呢?


    談墨哎了一聲,一轉身卻嚇了一個激靈。


    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刀身顫動了一下。


    這位叫尤冕的少年居然又站回了她身邊,而且是眉眼間居然盯著她露出了笑意?


    明明是個小麵癱,一臉的喪氣,不管看到什麽眼睛裏都如一潭死水,這會兒突然笑得如沐春風,還湊自己很近,任誰不會被嚇到!


    好吧,談墨承認,她確實剛才一直有偷偷用餘光觀察尤冕,看他漠然地從一件件寶物跟前走過去。


    但這也不是她本意啊,是這把刀好像很親近那少年。


    談墨堅決不會承認,這少年長得很好看,和憫心一樣好看,而且身上那種陰冷的氣質,很契合這把刀。


    “時間已到,請諸位師侄跟我離開,沒有選到合適本命的師侄也不必憂心,你們可以自己煉製一個合適自己的法器,或者在百年內遊曆時說不定就找到了呢!如果實在有心儀卻拿不走的,也可以考慮百年後再來!”


    領隊的男修開口,眼神卻一直往談墨他們這麵掃,仿佛是怕尤冕會衝動之下碰了這把刀。


    嘖!


    這師叔也太差勁了吧?


    所有人都出去了,留在最後的依舊是尤冕。


    談墨聽見了那些弟子的交談。


    “那可是鎮派之寶的孤眠,尤冕竟然還想要它?也不看看自己什麽德行!”


    “嗬嗬,一個天生耳聾眼瞎的廢物,他看上了孤眠,孤眠能看上他嗎?也不照照鏡子?啊……我忘了,他看不見!”


    “小廢物修煉速度倒是快,他那一把雜靈根,不知道魚荷師叔在他身上浪費了多少資材!”


    談墨震驚。


    這少年居然是個瞎子?


    就算他聽不見,但是這群弟子就這麽明目張膽地討論也太過分了些吧?


    還有那位師叔居然坐視不理?


    談墨摸著下巴齜牙。


    刀身輕顫。


    尤冕的眼中似是有驚喜,當然,這隻是談墨的錯覺!


    談墨看到尤冕抬起了手。


    “不可——”那位師叔驚叫。


    談墨在他用法術阻止之前,自己飛身落入尤冕的掌中。


    她聽見了器庫裏此起彼伏的驚呼。


    有器靈的,還有那群弟子的。


    尤冕淺淺地笑了下,猶如在黑暗之中辟入了一道裂縫,有光進入,照亮世間萬物。


    談墨也笑了,刀身輕顫,催促這他滴血結契。


    哎,不是她太心急,實在是那位師叔看上去太虎視眈眈了!


    若是不早早結契,萬一又生波折可怎麽辦?


    三滴心頭血落入銘文,談墨覺得渾身舒坦,就連周圍的黑暗都覺得可愛了幾分。


    原來這就是器靈的感受啊!


    她感覺不到溫度的變化,卻還是覺得這把刀,不那麽冷了!


    這個麵冷心熱的少年,注定是這把刀的主人。


    談墨站起身,刀身懸空而立。


    器庫裏所有的寶物顫抖著離開了多寶架,弟子們身上的本命法器顫抖,有的甚至脫離了主人的控製,顫抖著向她躬身。


    孤眠既出,萬靈臣服!


    談墨還是第一次有這樣高高在上的感受,覺得還挺爽。


    可緊隨而來的就是尷尬。


    因為,這些器靈向她行李之後,就一直保持這躬身姿勢,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相伯琮那老不正經也沒正經教過他們禮儀啊,王侯將相的禮節?她也沒見過。


    最後實在沒辦法,談墨學著大小姐的樣子,淡淡頷首,“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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