擠在這裏的, 全都是五感極盡靈敏的修真之人,無論是附近抑或不是附近的, 此時通通刷的轉向了沈清秋,數百雙眼睛, 各色目光,從四麵八方把他包抄其中。


    折扇一展,沈清秋默默擋住半張臉。


    洛冰河信步走來,江風斜吹,黑衣下擺瀲瀲,腰間懸的佩劍竟是正陽。他身後,漠北君仰著脖子在左, 紗華鈴妖妖嬈嬈在右, 好久不見的幻花宮弟子們緊隨其後,最末則是一小隊魔族黑鎧步兵。尚清華混在中間,忽前忽後,鑽來鑽去, 滑溜的像條泥鰍, 畫風極其違和。兩人一打個照麵,眼睛雙雙放出鉤子,鉤作一團,千刀殺來萬劍捅去,好不熱鬧。


    洛冰河堂而皇之橫過,站成了鼎足而立的第三方,眾人臉上那精彩紛呈, 都夠湊成一整套表情包了。尤其是蒼穹山,有段時間和幻花宮一見麵就打,現在也是舊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可偏偏聽昭華寺的話,他們此刻似乎是友非敵,隻得強忍,按捺不動。


    齊清萋警惕道:“兩位大師此言當真?”


    洛冰河莞爾:“齊峰主這可是在懷疑昭華寺也被我……啊,荼毒禍害了?”


    眼看著又要糾纏起來,沈清秋忙道:“無塵大師說話,自然不會有假。”


    聞言,原本從他身上散去的數百道目光仿佛受了莫大刺激,又一次刷刷聚了過去。齊清萋狠狠瞪他,一副恨鐵不成鋼,(劃掉)女大不中留(劃掉)之態。


    洛冰河目光定在他身上,旁若無人道:“師尊,多日不見,弟子好生掛念你。”


    昨晚上不是才見過嗎……


    換個人說這句“好生掛念”,一定能把在場所有人激出一身的雞皮疙瘩,可偏偏洛冰河有著“無論說什麽都不會使人感到違和”的硬件和設定,所以大家的關注竟然沒有被轉移到他身上。沈清秋切身感受到了慘無人道的圍觀究竟是怎麽回事,隻能力求得體地“嗯”了一聲。


    洛冰河嘴角還殘留著三分笑意,繼續道:“北疆南疆素來紛爭不斷。北疆以我為首,並不讚同合並之舉,此次願助一臂之力,與諸位聯手擊退敵人。”


    看洛冰河現在負手而立,人模人樣,誰知道是個背地裏最喜歡賴在人身上又是哭又是撒嬌的少女心性……說出去誰信!


    嶽清源從容道:“恕嶽某多疑,上次昭華寺不歡而散,如今洛宮主忽然要與修真界聯手,擊退親生父親……”


    洛冰河言簡意賅道:“我隻為一人。別的一概不知。”


    這次他倒沒說是為誰,可是,有區別嗎?有意義嗎?


    飄雪的大冬天裏,沈清秋把用來附庸風雅的折扇搖成了蒲扇,恨不能把四麵八方投射而來的各種眼神刮飛九天之外。一位掌門幹笑道:“沈峰主真是教得好徒弟,實乃我修真界之莫大幸事。”


    雖然他說的是“教得好徒弟”,但語氣和“嫁得好夫郎”一般無異,聽得沈清秋搖扇動作帶了幾分殺氣。無妄看上去就像恨不得一法杖當場把這兩個傷風敗俗的東西夯死。無塵大師忙道:“既然洛施主有心相助,那便再好不過。還請嶽掌門主持大局。”


    嶽清源一向是諸派默認關鍵時刻能起作用的頂梁柱,這時自然而然地開始布置統籌:“昭華寺請安排餘下人手,撐起結界,不讓埋骨嶺繼續下墜,務必阻止它與江麵相接。”


    無塵大師麵露難色:“自當盡力。隻是,洛川寬闊,兩岸相隔甚遠,無處落腳,根基不穩,不宜設陣。”


    嶽清源略一思忖,道:“支蒼穹山派一峰弟子禦劍護持,在空中結陣如何?”


    洛冰河忽然道:“不必那麽麻煩。”


    他側首不語,漠北君自發出列,行至江邊,踏上水麵,身形不墜。他所過之地,堅冰迅速蔓延,不過多時,這一片水域竟然都冰凍三尺,並且範圍在不斷擴大,遊魚都被凍在冰中。相信隻要再給他一點時間,洛川中遊整整一段,都會被他凍住。


    魔族在輸出方麵的優勢是天生的。四周驚歎有之,不甘有之。無塵連聲道謝,洛冰河不露驕色,隻回頭看著沈清秋,眼睛晶亮。


    沈清秋見他刷了不少正麵值,四周眾人的敵意和防備也不那麽深重了,不由欣慰道:“嗯。做得好。”


    洛冰河唇邊笑意蔓延開來。不知怎麽的,沈清秋也揚了揚嘴角,一覺察臉上有異,立刻強行嘴角下扯,這才控製住了表情。心中納悶怎麽不光眼淚會傳染,笑也是會傳染的?


    嶽清源接著分配任務。天一觀繼續向洛川以外其他開始出現合並異像的地方擴散,保護和疏散百姓。接下來便是蒼穹山。嶽清源略一沉吟,道:“第一波南疆魔族破界時,百戰峰上。”


    百戰峰隻來了四十人,有人忍不住發問:“南疆魔族獸形居多,個個力大無比,四十人真能擋住第一波攻擊?”


    居然懷疑戰鬥種族的戰鬥力!


    柳清歌一腳踩著亂石,劍穗與白袖黑發隨風亂舞。他不正麵回答,隻冷冷地對身後弟子們道:“沒殺夠一千的,自己滾到安定峰去。”


    四十人齊齊大喝:“是!”


    尚清華弱弱地嘀咕:“不要歧視安定峰……”後勤無罪,後勤萬歲!


    嶽清源繼續安排下去,穹頂峰,仙姝峰,千草峰……各就其位,各司其職。沈清秋見洛冰河一派悠閑,忍不住問:“你帶了多少人手。不安排一下嗎?”


    他一開口,就感覺有無數隻耳朵豎了起來,屏息凝神偷聽,連竊竊私語聲都陡然小了不少。近旁那三名婀娜的孿生道姑發出吃吃詭笑。


    洛冰河道:“能帶的都帶了。安排還不簡單。”說著一指身後的紗華鈴與漠北君:“九重君交給她。醜八怪畜生交給他。”


    ……這是要讓女兒去再坑一次爹嗎,簡直……


    沈清秋道:“還有嗎?”


    洛冰河鄭重點頭:“還有。”他展顏一笑,道:“師尊交給我。”


    四周咳嗽聲響成一片,沈清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他啪的一下收了折扇,握在手裏,調整表情,正色道:“為師有話和前安定峰峰主說,你暫且和諸位掌門磨合一下,共商迎敵大計。”


    他也不管其他人回應如何,說完就跑,拽住尚清華,拖死豬一樣拖到一顆稍偏僻的樹下。


    沈清秋道:“你怎麽還沒死!你早八百章就該死了,漠北君怎麽還沒neng死你!”


    尚清華整整衣領:“沈大大,你理應死得比我早,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好意思說我嗎?”


    沈清秋扶了扶額頭,深吸了一口氣:“向天哥,菊苣,打飛機菊苣,你是不是缺愛啊,啊?你當初說的關於‘沈清秋’的原設定,就是童年被個變態虐待?你就這麽喜歡寫辛酸悲慘的往事?”


    尚清華:“悲情人物,人氣更高。”


    沈清秋:“狗屁!被刷了兩棟求閹高樓,你跟我說這是人氣高?”


    “那不是我砍設定了嘛。”尚清華跟他擺論據,講道理:“冰哥,慘不慘?人氣,高不高?”


    還敢拿洛冰河當例子!沈清秋抽他一扇子:“你是有多喜歡用這個梗?”


    一想到洛冰河淒淒慘慘跪在地上撿茶杯、又小又瘦的身子挑著兩個水桶山梯上吃力地來回跑,晚上還縮成一團,抱著手臂窩在柴房角落瑟瑟發抖,他心裏就亂得慌,不揍人一頓不舒服,而且這個人必須是向天打飛機!


    尚清華看他臉色,詫異道:“……你什麽表情,別告訴我這是心疼?我擦,我一直以為你頑強不屈堅守陣地。我還一直以為你是直的!”


    沈清秋踹他一腳:“沒空跟你廢話。說,天琅君到底該怎麽打!”


    尚清華心疼道:“不要打他!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而且老實說吧,我自己都想不到該怎麽打,因為大綱細節沒擼好啊。”


    沈清秋:“不打他可憐的就是你我了。想不到現在想。這個世界的邏輯都是你建立的,你的思維就是大綱!”


    他還沒說完,洛冰河的聲音飄來:“師尊可談好了?差不多的話,就該出發了。”


    這才五分鍾沒到呢。沈清秋霍然轉身,道:“出發?”


    洛冰河道:“嶽掌門和我都覺得,派出十人前去拔劍最好。師尊去不去?你去我就去。”


    沈清秋道:“可以。”


    頓了頓,指指尚清華:“帶上他。”


    尚清華大驚失色,眼眉作揖,喊瓜兄饒命,沈清秋已飄然而去。柳清歌和百戰峰負責留守冰麵,沈清秋與他錯身而過,忽然倒折回來,半真半假道:“要徒弟殺一千個,那師弟自己一定要殺夠一萬個做表率。”


    柳清歌哼道:“敢來便殺。”


    沈清秋:“這次放心了?”


    柳清歌想了想,勉強道:“有掌門師兄在。”


    洛冰河拉著沈清秋衣角道:“師尊,帶我飛。”


    沈清秋低頭看他腰間:“……你不是有劍嗎。”


    單獨對著沈清秋,洛冰河立刻不邪魅狂狷酷炫狂霸了,靦腆道:“最近魔氣用太多靈力用太少,有點忘了怎麽用。”


    其餘近十人都看著這邊,沈清秋不願拖遝,胡亂道:“上來!”


    禦劍飛上高空,一入埋骨嶺,立即落地。所以,洛冰河也沒摟他多長時間。


    著陸之處,是一片嶙峋亂石,森森白石縫隙間,枯骨叢生。抬頭望去,漆黑的怪木參天,虯結交錯。不知什麽怪物的桀桀怪叫,混著老鴉鳴聲,回蕩在嶺中。


    找到心魔劍之前應該還要在嶺中搜尋一段時間。沈清秋出言提醒道:“埋骨嶺魔物眾多,最好別碰任何看上去有生命的東西。”


    洛冰河是魔族,這時候又要表示合作誠意,自然走在最前,沈清秋與他並肩而行。兩人走著走著,洛冰河就摸了過來,悄悄牽住了他的手。


    無妄大聲咳嗽,無塵阿彌陀佛,嶽清源的目光平靜地移了過來。


    沈清秋一陣呼吸不暢,額頭,麵頰,脖子,耳垂,連片的燥熱發燙,無端端心虛心慌,慢慢抽出了手。


    手心握空的一刹那,洛冰河眸底仿佛瞬間化成了一片被冰雪覆蓋的莽原。


    很快,他笑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怕什麽。他們有求於我,不敢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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