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柳影終於想起了,在逃離尤莉莉的那棟大樓頂時聽到的“大騙子”,和昨天在似夢非夢中聽到的那聲“兩清了”是怎麽回事,那是誰的聲音,那是晗朵娜的聲音啊,絕!不!會!錯!


    恍恍惚惚的柳影卻沒有注意到,自己口中驚訝到變形的“晗朵娜”發音,與合成人語言中代表兄弟一詞的“汗達”發音,是如此的接近,故而完美的遮掩了過去。


    亞當斯、溫候等人激動非常,包括最冷靜的程老虎都失去了鎮定,知道人類好酒,更知道孤狼好酒,你不見他昨夜最厲害的招式都是喝酒喝出來的嗎?


    於是,就在戰爭的間隙中,在血與火的戰場上,碗盞交擊、酒香四溢。十分之一的合成人代表與這個叫柳影的人類男子締結了兄弟友情,交換了彼此的性命。


    白首如新,傾蓋如故;男兒吐諾,天地齊喝!


    合成人實際上是沒有腸胃係統的,酒喝下去自動分解成燃料與廢物,該轉化的轉化,該排放的排放;而柳影本就酒量不淺,被龍蘭的絕世好酒熏陶之後,就更是千杯不醉了。


    這樣兩撥人喝酒,自然沒有醉酒鬧事的顧慮。於是當大家都滿意而歸的時候,不過才夕陽西下,晚燈未上之時。


    這個時候,先前不知躲在哪裏的申屠芊芊才又鑽了出來,端著洗漱用品服侍柳影梳洗淨麵。又忙忙碌碌的準備晚餐,烹煮調食。等柳影吃完後又手腳麻利的打掃收拾,然後坐在角落靜候柳影練功,等候柳影召喚。


    芊芊這丫頭因為自身恐怖的遭遇,對所有人都充滿了深深的不信任感,對柳影的感情尤為複雜。既有感恩,又有懼怕,既有崇拜,更有孺慕,柳影也感受到這個小女孩的孤單無助,和惶恐不安。於是幹脆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架勢,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隨她去張羅忙碌,以安其心。


    人與人的相識、相知、相處,其實求的,就是一份平衡:永無單方麵的無止境付出,包括你的父母;永無灑脫到不求任何回報的給予,哪怕隻是感激;天平的兩邊必須一般多,一旦傾斜,愛轉恨、恩變禍。


    天平兩邊的砝碼重量與認知有關,與貴賤無關;平衡與付出收獲相係,與大小多少無慮。


    柳影和芊芊目前就在尋找一種讓彼此都舒服,彼此都平衡的相處模式,而感情,也在舒服的相處之中,如生命力強勁的野草般,隨意滋生。


    連續三天,納愛斯都沒有進攻,但誰都知道,接下裏的戰事,必然是生死之戰,再沒有半分僥幸可能。


    大個不管這些,每天不眠不休的收集研究著他的最愛。地上跑的、天上飛的、擬人的、擬獸的,數以萬計、各式各樣的機械戰士擺在麵前隨他拆卸,任他組裝。已經樂傻了,早就不知身在何處。


    快樂,有時候其實就那麽簡單。如大個,如風火雷,他們活得,其實更加純粹、更加鮮明。


    亞當斯每天都來找柳影商議軍事,同時傳遞另外三萬人馬的及時軍情,加上程老虎,三人經常研究到深夜:


    與人類對峙的那路人馬不過是幌子,最好是能聯合人類一起攻伐機械軍團,不行也要吸引納愛斯的部分兵力,最次也能防備人類的偷襲。柳影對此路人馬提出的意見是一個“唬”字;


    迂回背後的那路人馬其實隻是疑兵,執行的策略是有便宜就占,有硬仗就散,絕不剛正麵,柳影提出毛老人家的十六字遊擊真言深得程老虎的心。所以一直小打小鬧,不傷筋骨,但必須隨時保持清醒的頭腦;


    作勢直插納愛斯總部的那路人馬卻是損傷慘重,領軍的合成人中了納愛斯的計,超之過急,反而陷入了苦戰之中。柳影主張救援,亞當斯卻冷靜的否定了此提議,兩人為此還鬧得頗不愉快;


    氣鼓鼓的二人臉各朝一邊,互不對眼,就像兩個鬧脾氣的小孩。程老虎尷尬不已,幹脆拉著芊芊出去了,留下鼓著眼睛慪氣的二人。


    等二人一離開,柳影和亞當斯就轉過頭來相視一笑,一片雲淡風清。


    在亞當斯的點頭示意中,柳影再次掏出那隻長相奇醜的“蟬”,在其頭頂的獨角上有節奏的摸索按壓,仿佛在發射密碼電報一般。


    同一時間,另一隻一模一樣的“蟬”在千裏之外同頻同樣的顫抖著,低鳴著。而這隻同生獸,正抱在一個高高瘦瘦,像竹竿一樣的中年人懷中,不是風火雷還有誰?


    風火雷穿著一件畫滿符咒的怪異服裝,整個人顯得隱隱約約,與周圍環境仿佛融為一體,跟變色龍差不多。


    黃皮猴子、雙槍雪,以及另外4個麵貌一模一樣的合成人圍在一起,靜靜的等待風火雷收集信號。


    “……所以,孤狼說一切順利,我們可以繼續深入。”風火雷簡單的講述了下孤狼發過來的情報。


    四胞胎合成人沒有半點反應,也不知道是聽到沒有,習慣了的雙槍雪聽著風火雷轉述的守城大戰自顧自悠然神往,黃皮猴子卻有些愁眉苦臉的。


    風火雷見狀揶揄道:“怎麽?怕了!”


    黃皮翻翻白眼:“散人爛命一條,怕了鳥!”


    “那你哭著個馬臉給誰看呢?我又不是你媽,可沒奶給你吃。”


    “滾蛋!”黃皮沒好氣的吐了口唾沫,“老子是在愁,不過你不要以為隻是我愁,到時候你們一個個都跑不了。”


    這下不僅風火雷八卦,雙槍雪的好奇心都給勾起來了,忍不住開口道:“你到底在愁個什麽玩意兒?”


    “我在愁啊,”黃皮左右看看,悠悠的說,“人家孤狼大人都已經混到跟合成人的王稱兄道弟的地步了,你說,如果這場仗打敗了吧,大家一翻兩瞪眼,人死債消也就罷了。要是萬一勝了……”


    黃皮抬起頭來,歎口氣道:“我們該拿什麽來支付人家的雇傭費啊?”


    雙槍雪神情一滯,跟風火雷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


    風火雷眼珠一戰,嬉笑道:“沒事,沒事,我跟孤狼大人一起多呆了幾天,比你們多了解一些,人家估計壓根沒在意這事兒。況且,”風火雷摟著黃皮的肩頭,低語道,“不是還有細妹嗎?”


    黃皮一愣,勃然大怒:“滾!老子又不是白皮客,我家妹子喜歡鐵衣兄弟你又不是不知道!信不信我讓細妹扒了你的皮!”


    兩人互相吹胡子瞪眼吐唾沫,口中咒罵不停,卻是忍住沒有動手,估計還是怕弄壞黃皮耗費心血、財力趕製出來的符咒衣。


    雙槍雪估計是實在不想跟這兩個鬥雞一樣的弱智說話,又看看另外一邊四個表情木訥,跟機器人差不多的角色,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自怨自艾道:


    “我那會幹嘛跟他強啊,不然我也在前方痛痛快快的打仗了,而不是跟這幾個白癡躲在這裏喝風了。哎~真羨慕大個啊~”


    “我倒是覺得孤狼大人做事很有章法,把我們4個弄到這裏來肯定有他的道理,不管你是什麽態度,你在這裏起的作用肯定大於另一個戰場。”旁邊突然響起一個溫和醇厚的聲音,正是彌勒佛一般的王胖子。


    大家都習慣了王胖子的神出鬼沒,對這個時不時突然消失,又時不時突然現身的家夥沒有半點驚訝。


    “是嗎?”雙槍雪意興闌珊的敷衍著,掃了掃天賦異稟,唯一一個沒有穿符咒衣的王胖子,歎了口氣;又看了看身上遮掩形體、氣息、熱能等一切生命形態的符咒衣,歎了第二口氣;再看看不修邊幅,鬥雞一般的風火雷,其手上拿的神秘同生獸,更加歎了第三口長氣;


    “我怎麽可能連口水雷都不如呢?”一向自視甚高的雙槍雪眼神渙散,訥訥自語。


    柳影從晨課中緩緩退出,真氣已經蓄滿了大半。他的真氣不僅是在丹田中盤恒,筋脈中、竅穴內、筋骨肌肉裏、內髒皮膚下,都是真氣的棲息地。這種奇象,半是“挨打功”的神奇,半是他自身際遇的機巧與天賦。


    還沒站起身來,靈巧的芊芊已經端上了梳洗用品。柳影看著雖然仍是將自己裹在厚厚的黑布之中,但眼神中已經略有了幾分光彩的小女孩,微微一笑,摸了摸她的頭,坦然受用。


    申屠芊芊也很享受柳影的坦然與寵溺,讓她很有被需要、被嗬護的安全感。短短幾天,這個把自己從無邊的地獄之中、從腐爛的死神手裏搶回來的男人,這個既強大又溫和,既神秘又深邃的主人,已經讓芊芊感覺非常親切、非常熟稔了。放佛,兩人已經這樣生活了無數個年頭一般。


    柳影沒有如往天一般給申屠芊芊通脈理氣,而是拍拍她瘦削的肩頭,然後抬腿向外走去。


    申屠芊芊疑惑的歪歪頭,沒有得到那種讓自己渾身熱烘烘、酸麻麻的真氣按摩固然有些失望,但最失望的,卻是自己悄悄做的家鄉美食“塔拉漠”還沒來得及拿出來,主人就出門了。


    沒關係,主人會回來的,會,會吧?


    正準備繼續回到角落的芊芊忽然感到一絲不安,不安的情緒迅速發散成惶恐。咬咬牙,小女孩果斷的收拾好房內的物品,不舍的看了一眼和主人一起生活了幾天的“家”,這個讓自己這輩子度過的最安心、最寧靜的地方。


    決然離去,不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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