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日後。


    梁拉娣渾身突然顫抖起來,眼神有些空洞,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似的。


    “來,歇一會。”


    李衛東嚇了一跳,脫掉中山裝,鋪在地麵上,扶著梁拉娣坐下。


    梁拉娣香汗淋淋,頭發黏濕在頭皮上,靠在李衛東的身上大口喘著氣。


    許久。


    蒼白的臉色才泛起點點血絲,眼神逐漸靈動起來。


    “衛東兄弟,好熱啊,是不是要下雨了。”梁拉娣小口吐著氣,蹙眉嬌聲道。


    李衛東抽著煙笑笑:“跟下雨有什麽關係,你剛才那種玩法,就算是在雪窩裏也一樣熱。”


    “還不都是你鼓搗的....”


    梁拉娣翻了個白眼,似乎是坐的姿勢不舒服,轉過身來,跟李衛東麵對麵。


    她嘴角含笑:“衛東兄弟,我現在還欠你多少?”


    “嗯....四十斤棒子麵,得四次才能還清楚。”李衛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臉,笑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瞎扯什麽,我是女同誌,哪能故意被人家占便宜。”


    “那可說不定...”


    梁拉娣目光遊移:“哎呀,你就不能裝作不知道嗎?”


    “地上怎麽灑了那麽多水。”


    話音未落,梁拉娣猛然站起身,拿起衛生紙清理起來。


    一番忙碌,穿戴整齊後,重新坐到李衛東的身旁。


    “大兄弟,我聽說你們扶貧車間的工資比正式工還要高,有這回事嗎?”


    “一般工人,隻要肯定,每個月能拿四十多塊錢,比三級以下的正式工拿到是多一點,但是比不過你們這些四級工。”


    李衛東說著話,停頓一下,直起身體看向梁拉娣:“你想來扶貧車間?”


    “有這個想法,你也知道,我們機械廠的現狀,我已經大半年沒有拿過全數工資了。以前有點積蓄,幾個孩子倒是餓不了肚子,就是大毛二毛他們要上學,已經拖欠了學校兩年的學費了,前兩天學校那個姓冉的班主任還來家訪過。”


    “那小姑娘倒是個善心的姑娘,三言兩語便被我糊弄走了。”


    “可是,照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大兄弟,你那裏有空位置的話,能不能給姐留一個。”


    “你放心,姐很能幹。”


    李衛東輕輕攬住她的肩膀,笑笑:“剛才,已經見識過你的能幹了。”


    “壞人,跟你說正事兒呢!”梁拉娣啐一口。


    李衛東笑笑:“對,對,說正事。我覺得你還是留在機械廠比較好。”


    “....你是不是在扶貧車間還有小情人兒?”梁拉娣直起身,輕吐著氣,柔聲說道:“你放心,姐知道自個的身份,我是個小寡婦,不會跟那些小姑娘們爭搶的,姐就是想要一個吃飯門路。”


    說話間,梁拉娣睫毛輕顫,烏黑雙眸中閃現出淚花。


    “.......”


    無論多大年紀的女人了,都是喜歡吃醋。


    李衛東伸手把她的腦袋攬在胸前,笑笑:“你想錯了。扶貧車間工資確實高,但是都是臨時工。車間領導的編製早就滿了。”


    “你要是去了,肯定得放棄機械廠正式工的身份。”


    “你也知道,現在上麵收緊編製,正式工的名額有多麽緊俏。“


    梁拉娣在李衛東胸前磨蹭了兩下,聽著那沉穩的心跳,點點頭:“那倒也是,就拿我們車間來說,已經四五年沒有進過新人了,我這個位置還是接我那死鬼男人的班。”


    “另外,機械廠如果真能把生產線的技術吃透,憑借生產線應該能搞到不少訂單,將來肯定能重新紅火起來。”


    李衛東緩聲說道:“現在,黃副廠長落了馬,依照劉峰的性子,肯定會把黃副廠長的人,一點一點的清理幹淨。”


    “這跟我一個女人有什麽關係?”梁拉娣聽得有些茫然。


    李衛東嗬嗬一笑,道:“女人怎麽了?那人就不能當領導嗎?”


    “我就是個小工人....文化水平又不高。”梁拉娣眼神有些意動,不過旋即又搖搖頭。


    她高小畢業的女人,有什麽資格當領導呢?


    李衛東道:“性別正是你的優勢之一,京城工廠的領導層,女領導是標配,最常見的就是婦聯主任。”


    “我們廠的婦聯主任張小花,是黃副廠長一手提拔起來的,她好像隻是初小畢業。”梁拉娣眼睛一亮。


    “對,張小花下台是必然的,到時候你未嚐不是沒有機會。”


    李衛東倒不是在忽悠梁拉娣。


    梁拉娣具備先天優勢。


    第一,她性格潑辣,適合當婦聯主任。


    第二,她的師傅是張師傅,一旦衛東板鏈式裝配流水線項目上馬,張師傅在機械廠的地位必然會與日俱增,劉峰廠長為了拉攏張師傅,自然得照顧張師傅的人,這是一種利益交換。


    另外,還有....


    李衛東能想到這些,小寡婦梁拉娣多聰明啊,自然也能想到。


    就像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似的,不想當領導的工人,也不是好工人。


    每個工人,都有一個當領導的夢想。


    梁拉娣的心情瞬間激動起來,拉住李衛東的胳膊:“大兄弟,到時候,你可得幫姐,在劉峰廠長麵前美言幾句。”


    “這個當然。”李衛東點頭道:“不過....這算不算你欠我的?”


    “算!”梁拉娣翻了一個白眼,心中卻是美滋滋的。


    兩人閑扯一陣,眼見時間來到中午,便離開了倉庫。


    外麵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李衛東想著去招待所的小食堂裏用餐,卻被梁拉娣拉住了。


    “大兄弟,今天中午南易跟你們軋鋼廠的廚子比試廚藝,他們肯定會拿出全部本事,做出來的菜絕對好吃,你不去嗎?”


    李衛東微微皺起眉頭:“比試,他們不是在上午比試嗎?”


    他清楚的記得,在早晨來到機械廠的時候,南易就在外麵等著傻柱了。


    “害,他們兩原本是打算躲在食堂裏比試廚藝的,誰知道這事兒被食堂主任知道了,把他們兩批評了一頓。”


    “為什麽?”李衛東訝然。


    “你想啊,他們比試用的食材跟調料,還有炭火,是不是機械廠食堂的?”


    “那倒是....”


    “管食堂的劉主任一合計,幹脆讓他們中午幫工人們做大鍋菜,來一決勝負。“


    “.....”


    李衛東心中直呼好家夥。


    兩個“禦廚傳人”通過做大鍋菜的方法來比較廚藝。


    越想越覺得有點奇怪。


    不過,在這個時代,大鍋菜才是主流,才能檢驗廚師的水平。


    畢竟你就算是會滿漢全席,也沒有太大的用處。


    這樣想來,這次比試也算得上是名副其實了。


    此時,工廠的工人已經下班了,工人們拿著飯盒三三兩兩的往食堂走去,都在討論比試的事情。


    “那還等什麽,咱們也趕緊去吧。”


    李衛東說著話,大步往食堂走去。


    梁拉娣連忙跟在後麵,提醒道:“大兄弟,你飯盒呢?”


    “.....好像在招待所。”


    食堂不提供碗筷,沒有飯盒,便沒有辦法用餐。


    李衛東隻能返回招待所一趟,取來了飯盒。


    這樣一來,等趕到食堂的時候,傻柱跟南易已經完成了比試。


    兩人正站在售飯窗口前,給工人們打飯,從兩人的表情中,似乎看不出比賽的結果。


    梁拉娣在旁邊小聲說道:“按照規定,每個工人得分別在南易和傻柱的麵前打一勺子菜,吃完後,感覺哪道菜的味道更好一些,就拿著粉筆,在食堂門口的小黑板上寫下來。”


    李衛東扭頭看去,果然在食堂門口看到一塊黑板,黑板上分別寫著兩個名字‘南易’,‘何雨柱’。


    名字的下麵畫了不少橫線,應該是之前用餐的工人畫的,看橫線的數量,應該是南易處於領先地位。


    好家夥,讓工人們來投票決定兩人的輸贏,這個管理食堂的劉主任也是個人才。


    南易麵前盆子裏的菜肴是清炒白蘿卜。


    看到李衛東到來,南易黑著臉,一聲不吭,舀了一勺子蘿卜菜扣在了飯盒裏。


    “2兩飯票。”


    那囂張的樣子,著實有些可恨,。


    李衛東也不跟他一般計較,給了飯票,端著飯盒來到傻柱跟前。


    傻柱炒的菜是清炒大白菜,見李衛東過來,傻柱臉上樂開了花。


    “衛東兄弟,來來,我給你多打一點菜。”


    “正常的量就夠。”李衛東把飯盒遞進去,嗬嗬一笑:“傻柱,怎麽樣,有沒有信心?”


    “當然了!我何雨柱是譚家菜的傳人,那個南易的祖先,就是給禦廚洗菜的,他怎麽能跟我比!”


    在食堂裏看不到外麵的情況,傻柱信心十足的說道。


    兩個禦廚比試,一個炒製的是清炒白蘿卜,一個炒製的是清炒大白菜。


    要是以前宮廷中的菜肴,也是這樣的,說不定那些皇帝也能多活幾年。


    不過,兩人到底是有手藝傍身。


    南易的清炒蘿卜菜,味道非常清淡,口感嫩滑,那點蘿卜特有的苦澀味恰到好處,可謂是家常菜中的精品了。


    傻柱的清炒大白菜味道清香甘甜,口感脆嫩,鮮嫩多汁,比南易的水平一點都不承讓。


    簡單的兩道菜,李衛東感覺比一些國營飯店的肉菜都要美味。


    正吃得高興,原本鬧哄哄的食堂,突然安靜了下來。


    李衛東攥著饅頭,慢慢抬起頭。


    隻見食堂裏用餐的工人,齊齊扭過頭向食堂門口看去。


    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隻見一道身穿白大褂的身影,嫋嫋婷婷的從外麵走進來。


    被無數道目光緊盯,丁秋楠那冷落冰霜的臉龐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


    就像一隻白天鵝誤入一群醜陋的小雞中一般。


    小雞嘰嘰喳喳的叫喚,拚命抖動翅膀,卻換不來白天鵝的回眸一笑。


    隻是....在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動物叫做獵人,他們最擅長獵殺白天鵝。


    “切,不就是年輕一點,漂亮一點,大一點嘛。有啥了不起的。”


    梁拉娣回頭看一眼,小聲嘀咕。


    說著話,她不安的看了李衛東一眼,見李衛東已經低頭幹飯,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


    丁秋楠在目光中穿行,來到食堂窗口,遞出飯盒。


    “廚師同誌,打二兩菜。”


    “嗨,好,嗨,好...”南易此時已經興奮得臉色赤紅,接過飯盒,狠狠的舀了一勺子菜,扣在了飯盒裏。


    本就不大的飯盒,被裝得滿滿的。


    那些工人們早就知道南易是個大舔狗,已經見怪不怪了。


    傻柱卻不樂意了。


    “砰!”


    把勺子扔進飯盆裏,瞪著眼怒視南易:“南易,你小子是不是想作弊啊。”


    “啥?何雨柱師傅,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聽不懂?”


    南易一臉的茫然,如果放在以前,他這會肯定已經破口大罵了。


    可是他的天仙就站在旁邊,嗯,要保持風度。


    傻柱指著那滿尖滿尖的飯盒,大聲說道:“南易,你少裝糊塗,按照規定,咱們兩個每人一勺菜,你現在把這位女同誌的飯盒裝滿了,她就嚐不到我的菜了,這樣一來,你就會比我多一票,你小子看上去濃眉大眼的,怎麽能這麽雞賊呢!”


    南易頓時哭笑不得:“好好好,這一票算你的,到時候結果統計出來後,我那邊減去一票,你那邊增加一票。”


    “什麽叫做算我的!我何雨柱也是站著撒尿的主兒,用得著你想讓嗎?”傻柱大怒。


    南易這個人一向清高,說起話來,總是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傻柱是個混不吝,自認不能忍。


    “那你想怎麽辦?”南易也聽說過傻柱的名聲,知道這貨是個不講理。


    如果真惹惱了他,他真敢翻臉。


    小仙女可是在旁邊瞪著眼看著....


    傻柱皺起眉頭,盯著那個飯盒:“我何雨柱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樣吧,讓這位同誌,把飯盒裏的菜倒出去一半,然後我再給她盛一勺,到時候,就算是她投了你的票,我也絕對沒有怨言。”


    聽到這個要求,南易有些為難。


    他是同意。


    關鍵是,小仙女同意不?


    小仙女的性格一向孤傲,這會讓她把菜倒掉....


    南易有點不敢提出這個請求。


    讓南易沒想到的是,丁秋楠猶豫了一會,笑笑:“這位軋鋼廠的同誌講的很有道理,一場比賽最重要的是公平。我這就把菜倒出去。”


    說著,她麵帶為難,輕咬嘴唇:“可是,浪費菜是一件不好的事情,不如我把菜分給其他的同誌。”


    話音未落。


    周圍響起工人們急促的聲音。


    “我我我。”


    “我剛才沒有吃飽,還想再來一點。”


    工人們高高舉起飯盒,有幾位已經走到門口的,又折返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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