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頭的孫玉亭家。


    一陣寒風順著破爛的窗戶溜進來,吹得煤油燈的火苗左右搖曳。


    何鳳英放下水盆子,將木板子擺在窗戶上,然後拎起熱水瓶兌進涼水中,給孫玉亭端了過去。


    孫玉亭脫掉鞋子,將腳丫子伸進盆子裏,舒服得眼睛微微眯起。


    “真是舒服啊。”


    何鳳英擦了擦手,坐到孫玉亭旁邊,小聲問道:“老孫,京城來幫扶咱們的同誌到了,社員們終於吃到飽飯了,你也完成了田福堂交給你的任務,怎麽好像有點不高興呢?”


    提起這事兒,孫玉亭臉上那點高興勁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拿起火炕上的煙袋鍋子,輕輕咳嗽了兩聲,何鳳英清楚,這是要給她上課了,連忙劃著火石,幫他點上煙袋鍋子。


    何鳳英本來是城裏姑娘,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孫玉亭之後,毅然不要彩禮,嫁到貧窮的雙水村。


    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孫玉亭因為口號喊得特別響,是當時的先進人物。


    在城裏,她就是一個像貌平平的姑娘,沒有任何閃光點,甚至連正式的工作都沒有。


    在雙水村,她卻成了貧管會主任的妻子,成了典型,更因此當上了雙水村的婦女主任。


    都說何鳳英對孫玉亭的感情是淳樸的,是不摻雜任何利益因素的,其實她隻不過是在滿足自己高人一等的虛榮心而已。


    孫玉亭深深抽口煙袋鍋子,歎口氣道:“鳳英,今天我跟軋鋼廠的那個李主任見了一麵,感覺到這次幫扶,對雙水村可能是好事,但是對咱們並不一定有利。”


    何鳳英愣了一下,皺著眉頭看向孫玉亭:“老孫,這是怎麽回事,你可得說清楚了。”


    在雙水村,他們家的日子雖然過得窮,但是孫玉亭是貧管會主任,何鳳英是婦女主任,這兩個職位出現在同一個家庭裏,就注定了這個家庭將成為村子裏的頂流。


    所以,何鳳英的日子雖然過得艱難,卻樂在其中。


    現在軋鋼廠的同誌來了,竟然威脅到了他們的地位,那還了得?!


    孫玉亭抽著煙袋鍋子,眼睛眯成了一條縫,緩聲說道:“咱們這裏並沒有村子被幫扶過,不過我在縣裏麵開會的時候,聽遠鄉的一個貧管會主任講過。像這種幫扶的事情,其實就是麵子活。


    城裏那些人將糧食送給咱們貧管會後,然後拔腿就走,咱們得到了麵子,人家回到城裏麵接受上級的表揚,這叫做皆大歡喜。


    畢竟咱們這裏日子苦,城裏人身子金貴,誰會在這裏跟咱們苦熬?


    但是這個李衛東卻不同。


    他牢牢的將糧食掌控在手中,準備自行分配糧食。


    很明顯是準備插手咱們雙水村的事情。”


    聽到這話,何鳳英皺皺眉:“這倒是個問題,現在咱們雙水村正缺糧食,誰掌握了糧食,就掌握了村子裏的話語權,就能將村民們拉攏過去。”


    說著話,她突然噗嗤一笑,拍拍孫玉亭的肩膀:“老孫,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李衛東是城裏的領導,肯定不會待在雙水村的,到時候糧食還得你來分派。


    我覺得他就是個毛頭小子,隻不過是想出風頭罷了。


    你啊,就靜觀其變,將出風頭的機會給他,等他碰了釘子,自然就會離開。


    咱雙水村哪是他一個毛頭小子玩得轉的。”


    雙水村情況複雜,單是大家族就有三個,更別提還有像王滿銀之類的潑皮無賴了。


    “媳婦兒,你這個學生越來越合格了,竟然能給我當老師了。”孫玉亭聽聞這話,眼睛猛地一亮,再看向何鳳英的時候,感覺到自己這媳婦兒,竟然長得還不錯。


    何鳳英四方臉,高額頭,大蒜鼻子,還生了一雙小眼睛,就算在雙水村裏,也是拿不出手的。


    當年孫玉亭之所以會娶她,一來是因為她是城裏人,二來是因為她不要彩禮。


    “死鬼,瞅啥瞅,不認識了?”


    何鳳英察覺到孫玉亭熾熱的目光,小臉微微紅了一下,站起身吹滅了油燈,主動將他攬到了火炕上。


    另外一邊,公社住處。


    夜漸漸深了,鄉村裏的犬吠聲也逐漸消失,整個世界陷入了沉寂中。


    李衛東放下書本,打了個哈欠,也準備上床睡覺。


    突然,門外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


    李衛東手插在後腰上,正要上前拉開門。


    就看到鵬子拎著兩個人從外麵走了進來。


    很顯然,作為‘保鏢’的鵬子很機警,為了害怕兩人深更半夜前來,是對李衛東不利,所以在聽到動靜後,立刻動了手。


    鵬子身強力壯,並且在京城的時候,還專門到虎嶺拜放了名師,習得了一身好武藝。


    隻是一瞬間就將兩人製住了。


    那兩人一老一少,老的是雙水村的孫玉厚,年輕一點的是他的女兒孫蘭花。


    孫玉厚是個標準的老農民,沒有文化,不鑽營,一輩子辛辛苦苦的在黃土高坡勤勤懇懇的勞作著,不管是侍弄煙葉還是大豆,他低下頭顱,弓起身子,鉚足了勁隻為土裏刨食,養活一家人。


    他的穿著和打扮也是十足的老農民,頭上頂著毛巾,黝黑的臉被烈日曬得幹裂,額頭上皺起一道道皺紋,猶如田壟般。孫玉厚今年也就是四十多歲,整個人卻像是五十多歲的年紀,腰已經佝僂了,眼睛渾濁。


    孫玉厚進到屋裏,嘴巴張了張,似乎想發出聲音,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就在李衛東想詢問他的時候。


    孫玉厚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腦袋磕在青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幹枯的嗓子裏發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聲音。


    “領導,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我家的兩個孩子。”


    “大叔,你這是幹什麽,趕緊起來。”李衛東連忙站起身,上前攙扶住了孫玉厚。


    對於孫玉厚,李衛東還是挺尊重的,這個黃土高原上的漢子看似沒有大本事,一輩子在地裏刨食,就像是一捧黃土高原的黃土,那樣的樸實,那樣的默默無聞。


    但是,正是由於他的勤勞,才將弟弟孫玉亭拉扯大,才將孫少安,孫少平兩兄弟拉扯大,並且還讓他們上了學。


    才無數次為王滿銀擦屁股,照顧孫蘭花一家人。


    孫玉厚已經把責任這兩個字描繪的熠熠生輝,是標準的華夏老父親。


    鵬子看到李衛東的動作,也連忙走上前,攙著孫玉厚的胳膊,將他攙扶到旁邊的椅子上。


    鵬子看著孫玉厚說道:“大叔,不管你有啥事,你都不能下跪啊,你不想想你自個,也應該為李主任著想,李主任今天要是受了你一跪,那要是傳揚出去,不就是騎在人民頭上了嗎?你這是想讓李主任犯錯誤啊。”


    “啊是是是.”


    李衛東見他有急事,也沒有客套,直接問道:“孫家大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深更半夜摸過來。”


    “是這樣的,我家孫少安.”孫玉厚拙於言語,再加上心裏著急,一時間竟然解釋不清楚了。


    李衛東讓鵬子給孫玉厚倒上茶水,轉身看向孫蘭花。


    孫蘭花好像有些膽怯,進到屋內之後,一直一言不發,臉色發白,牙齒咬緊嘴唇。


    “姑娘,你是叫孫蘭花吧?能不能給我講講,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李衛東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緩一些。


    孫蘭花沒想到李衛東這個京城來的領導會如此的平易近人,這會也逐漸緩了過來,雙手拉扯著衣角,將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她跟孫少安和孫少平三人走了幾十裏路,來到原西縣城,摸黑來到鴿市,準備把糧食賣掉。


    剛進到鴿市裏麵,就遇到了一位戴著鴨勺帽的年輕人,那人願意出兩毛錢一斤的價格買孫家的糧食。


    這個價格也就是鴿市上的正常價格,但是要知道孫家的糧食是從老鼠洞裏掏出來的,裏麵夾雜了大量的老鼠屎和灰塵。


    鴨勺帽願意出這麽高的價格,孫家人自然高興的很。


    但是。


    鴨勺帽卻表示,錢在家裏麵放著,要讓孫家人將糧食幫他送回去。


    人家出這麽高的價格,送貨上門也不足為奇,再說了城裏人一般都比較金貴,看這個鴨勺帽一副弱不經風的樣子,也是沒幹過重體力的活的。


    孫家人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下來,跟著鴨勺帽後麵出了鴿市,沿著街道走了十幾分鍾,來到了一處大院前。


    那鴨勺帽告訴三人,讓他們在這裏等著,自個忘記帶鑰匙了,要返回單位拿鑰匙。


    待鴨勺帽走了之後,孫少平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擔心其中有詐,想著到旁邊躲一躲。


    可是老實巴交的孫少安卻覺得已經答應了人家在這裏等著,要是現在離開了,人家肯定會不高興,做人就應該守信用。


    孫少平雖有主意,但是也拗不過孫少安,隻能站在大院外等著。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剛才離開的那個鴨勺帽,帶著十幾個身穿製服的同誌朝這邊趕了過來。


    孫少平當時就意識到事情不妙,拉著孫蘭花轉身就跑,可是跑到一半,他發現孫少安並沒有跟上了。


    扭過頭去,這才發現,孫少安扛著糧食袋子跑不快。


    孫少平當時著急的直跺腳,讓孫少安扔掉糧食袋子,可是袋子裏的糧食是哥倆辛辛苦苦的從老鼠洞裏挖出來的,是孫少平的學費,孫少安怎麽舍得呢?


    孫少平沒有辦法,隻能轉回去,幫助孫少安。


    孫少安這時候,也就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就算是再強壯,也比不過成年人,而且還扛著沉重的袋子。


    沒幾分鍾功夫,鴨勺帽帶著的那些身穿製服的年輕人,就抓到了孫少安。


    孫少平本來可以逃脫的,但是為了幫助孫少安,也被抓了起來。


    孫蘭花當時害怕極了,等發現兩兄弟沒跟上的時候,扭過頭去,才發現兩人被抓了起來。


    孫少平扯著嗓子吼叫,讓孫蘭花不要管他們,趕緊回家。


    孫蘭花清楚孫少平的想法,咬咬牙,轉身跑進了黑暗中,連夜回到了雙水村。


    剛走到村口,就被王滿銀攔住了。


    對於王滿銀的出現,孫蘭花也感到奇怪,要是在往日,她說不定會停下來,跟王滿銀說兩句話。


    但是現在記掛著兩兄弟的安危,孫蘭花扒拉開王滿銀,就想往村子裏跑去。


    卻被王滿銀拉住了。


    王滿銀直接了當的告訴孫蘭花,他有路子,能夠救出孫家兄弟,隻要孫蘭花願意嫁給他,他就會出手。


    這種事情是大事,孫蘭花雖然心中對王滿銀有好感,也不敢擅自做主。


    於是回到家之後,就將王滿銀的要求跟孫玉厚講了一遍。


    孫玉厚拿不定主意。


    孫少平和孫少安在城裏,被人拿住了,肯定會有大麻煩,得盡快救出來。


    但是。


    孫玉厚又清楚王滿銀是爛泥扶不上牆的人,孫蘭花嫁給王滿銀肯定不會幸福。


    於是孫玉厚便將事情告訴了孫家老太太。


    孫家老太太是一個小腳老太太,還有紅眼病,身體本來一直都不是很好,藥不離身,又半癱在炕上,在原著中的孫家,看起來是個拖油瓶的存在。


    但是孫家人對孫家老太太卻都畢恭畢敬的,除了親情使然外,最重要的因素是孫家老太太看著糊塗,心中卻精明的很,每到關鍵的時候,總能為孫家人指明道路。


    孫家人能成為大家族,並且越過越紅火,跟孫家老太太脫不了關係。


    孫家老太太聽完之後,一直對家裏事情不發表意見的她,立刻反對將孫蘭花嫁給王滿銀來換取孫少安和孫少平。


    孫玉厚內心也傾向於這種做法,但是也不能眼看著孫少安和孫少平被抓起來吧。


    於是就想著去求孫玉亭。


    孫玉亭跟城裏的田領導關係好,說不定能將兩兄弟救出來。


    孫家老太太卻看透了自己的這個二兒子,表示孫玉亭肯定不會出麵,與其在他身上耽誤時間,還不如去求從京城來的李衛東。


    這才有了孫玉厚一進門就磕頭的事情。


    聽完整個事情,李衛東猛然瞪大眼睛。


    好家夥,孫家老太太是個厲害人物啊,整天躺在床上,卻知道天下大事。


    他伸手接過鵬子遞過來的搪瓷缸子,喝了口熱茶,驅散身上的寒意。


    “大叔,老太太說的沒錯,即使你答應將孫蘭花價格王滿銀,孫少安和孫少平也放不出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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