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堂沒有想到賀鳳英會跳出來,他皺著眉頭看向孫玉亭。


    “孫玉亭,你趕緊管管你家婆娘!”


    孫玉亭明明心中很委屈,但是在田福堂的命令下,也不得不走上前,拉住賀鳳英的胳膊說道:“賀鳳英,你別胡鬧了,咱們就聽田福堂的吧?”


    賀鳳英不可思議的看向孫玉亭:“孫玉亭,那可是五十斤小麥啊,就算是把咱們家裏的糧食都湊到一塊,也湊不齊那麽多的糧食。”


    孫玉亭不以為然的說道:“那不是還有孫玉厚嗎,現在我哥哥得了磚窯廠,還負責分發糧食,五十斤小麥對我哥來說不算什麽。”


    說著話,他扭頭看向孫玉厚:“哥,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孫玉厚聽到這話,從腰間抽出煙袋鍋子,蹲在地上吧嗒吧嗒起來,眉頭擰扯得跟疙瘩似的。


    這些年,他已經對孫玉亭失望了。


    當年,在艱苦的環境下,孫玉厚傾盡所有,賣掉用來養家活命的糧食,連生病都舍不得去醫院,將攢的錢全送給了孫玉亭,讓孫玉亭能夠到鎮子上讀完初中,這在全雙水村的住戶們看來,都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畢竟在解放前的雙水村裏,隻有金地主家的金光明才讀了初中,而那時候,孫玉厚一家隻不過是金地主的長工。


    可以說,為了讓孫玉亭能夠讀初中,孫玉厚將混身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就等著孫玉亭初中畢業後,能夠留在工廠裏,吃上公家糧食,給老孫家爭口氣。


    孫玉亭也正像孫玉厚期望的那樣,進到太原鋼廠當了工人。


    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孫玉亭也能夠成為金光明,甚至是田福軍般的存在,為孫家了臉麵不說,自己也脫離了土地。


    但是。


    孫玉亭卻是個不爭氣的,就因為感覺到鋼廠裏麵工作辛苦,就擅自從鋼廠裏麵離職,回到了雙水村,當起了老農民。


    孫玉厚十幾年的心血可以說付之一炬了。


    就算是這樣,孫玉厚還是沒有放棄他,在他回來之後,把窯洞讓他住,還花費重金幫他娶到了媳婦兒。


    結果呢?


    孫玉亭卻扭頭跟田福堂勾搭上了,完全沒有將他這個哥哥放在眼裏麵。


    現在又因為田福堂一句話,就向他要五十斤糧食,這哪是身為弟弟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


    孫玉厚是老實憨厚,不是傻子,更不是沒腦子的,要不然也不會培養出孫少安和孫少平兩個如此優秀的兒子。


    這筆糧食,他自然不願意出。


    孫玉亭見孫玉厚沒有像往常一樣,一口答應下來,頓時也著急了,俯下身拉住孫玉厚的胳膊說道:“哥,我可是你的親弟弟啊,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我,被人抓到鎮上去吧?”


    孫玉厚甩開他的胳膊,冷著臉站起身:“孫玉亭,我不知道你為何要承認犯了錯,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的是,這筆糧食,我是不會幫你出的,你要是願意去鎮上蹲笆籬子,那就盡管去吧。”


    聽到這話,孫玉亭有些慌了:“哥,你要是這麽對我,我馬上去找咱娘,讓咱娘來教訓你。”


    這麽多年以來,孫玉厚之所以如此照顧孫玉亭,除了哥哥愛護弟弟的情感外,孫家老太太在其中也起著關鍵性作用。


    當娘的總是心疼小兒子,所以每次孫玉亭遇到困難,孫家老太太都會幫他跟孫玉厚說好話。


    而且,孫玉厚也是個孝順的人,對孫家老太太言聽計從。


    隻不過,這次的情況好像不太一樣,孫玉厚冷著臉說道:“孫玉亭,忘記告訴你,前幾天,李衛東主任幫咱娘在縣城醫院裏找了個醫生,經過醫生檢查,咱娘的眼睛還有救,所以我就讓蘭花將娘送到縣城醫院裏了。”


    孫玉亭臉色大變:“咱娘住院這麽大的事情,你怎麽不告訴我呢?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弟弟。”


    孫玉厚歎口氣道:“不是我不告訴你,而是咱娘不讓我告訴你,她說你日子過得苦,不願意讓你出醫療費。”


    此話一出,本來還義憤填膺的孫玉亭,再也說不出話來了,畢竟就算是他知道孫家老太太住院,因為怕花錢,也會裝作不知道的。


    田福堂也沒有想到孫玉厚不出手幫助孫玉亭,心中暗道不好。


    他之所以幫助張滿芝訛詐孫玉亭五十斤小麥,就是想讓孫玉厚出這些糧食。


    他很清楚孫玉厚家壓根不富裕,要想搞到這麽多糧食,隻能動軋鋼廠援助雙水村的那批糧食。


    到時候,田福堂就能以借口,來整治孫玉厚了。


    不得不說,田福堂這人確實太奸詐了,每做一件事,都在想著怎麽害人!


    田福堂不能容忍孫玉厚逃過此劫,冷著臉看向孫玉亭:“孫玉亭,你要是不將糧食拿過來,我現在就把你送到鎮上。”


    聽到這話,孫玉亭徹底著急了。


    “噗通”一聲跪倒在孫玉厚的跟前,哭喪著臉:“哥,你就幫幫弟弟這一次吧,你放心,從此之後,我一定重新做人,再也不幹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了。”


    孫玉厚看著孫玉亭的樣子,心中一陣唏噓,曾幾何時,孫玉亭也被他寄予了厚望,今天怎麽變成了這個樣子。


    隻是他畢竟是自家的弟弟,真的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人抓起來嗎?


    孫玉厚發現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沒有吭聲的賀鳳英衝上來,一把將孫玉亭拉起來,狠狠的甩了他兩巴掌,氣呼呼的說道:“孫玉亭,你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啊,田福堂明顯是把你當猴子耍,你竟然還站在他這邊。我問你,你到底侮辱張滿芝沒有?”


    “當然沒有.但是,田福堂可是一把手,我要想繼續當扶貧辦主任,就得跟田福堂站在一塊。”孫玉亭弱弱的說道。


    賀鳳英就像是看著一個廢物似的看著孫玉亭:“孫玉亭,就算是人家往你頭上扣屎盆子,你也答應?”


    孫玉亭說不出話來了。


    以前孫玉亭是雙水村裏的初中生,走在路上,村民們都會主動同他打招呼,這讓孫玉亭的心中充滿了虛榮感。


    當上了鋼廠的工人後,這種虛榮感達到了頂峰,以至於孫玉亭總覺得自己高那些社員們一頭。


    但是。


    自從離開鋼廠,回到雙水村後,那些社員們看他就像是看到了一坨臭狗屎,孫玉亭那點虛榮感當然無存。


    最後還是巴結上了田福堂,田福堂提拔他當做扶貧辦主任。扶貧辦主任雖然隻是雙水村村委最小的領導,卻讓孫玉亭重新找到了往日的虛榮感,日子也有滋有味起來。


    特別是每次背著手訓斥了那些村民,看著那些村民一個個點頭哈腰的樣子,孫玉亭更是感覺到自己高人一等。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保住扶貧主任的職務,孫玉亭願意付出一切代表,也包括自己的名聲。


    賀鳳英看到孫玉亭這個樣子,心中直歎息自己瞎了眼,才會看上孫玉亭。


    她咬著牙說道:“孫玉亭,我現在給你一個選擇,你要是承認侮辱了張滿芝,那麽咱們現在就離婚。”


    此話一出,那些圍觀的群眾紛紛倒吸了一口涼氣。


    就連本來站在田福堂這邊的田家人也感到不可思議。


    “孫玉亭不會真的傻到要給賀鳳英離婚吧?”


    “像孫玉亭這種條件的,也就賀鳳英願意嫁給他,要是跟賀鳳英離了婚,那麽孫玉亭就等著打一輩子光杆子吧。”


    “是啊,是啊,就為了一個扶貧主任,值得嗎?”


    “這個可真不好說,孫玉亭這人就是個官迷。”


    議論聲中,孫玉亭的臉色由白變紅,最後變成了黑色,但是他就是遲遲沒有吭聲,


    隻是這種態度已經足以說明一切。


    賀鳳英猛地跺了跺腳,指著孫玉亭的鼻子罵道:“好啊,孫玉亭,你還真是個窩囊廢,咱們馬上離婚!”


    說完,她覺得再也沒有臉在雙水村待下去,回到窯洞後,收拾了包裹離開了。


    有好事的人跟在她後麵,此時跑回來說道:“不好了,賀鳳英回娘家了,孫玉亭,你趕緊去將她接回來啊。”


    圍觀的那些村民,包括田家人也開始勸孫玉亭。


    但是孫玉亭就是不為所動。


    他高高的揚起腦袋,得意的說道:“我是村委會成員,是咱們雙水村的扶貧主任,以後難道會找不到媳婦兒嗎?”


    圍觀的村民們都沉默了,他們搞不清楚孫玉亭是哪裏來的自信。


    就連田福堂也沒有想到孫玉亭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職位,拋棄自己的妻子,跟自己的哥哥為敵。


    他心中有些猶豫,是不是該放過孫玉亭,畢竟像這種忠實可靠的幫手,可不太好找。


    可以說,孫玉亭雖不是金家人,卻比大部分金家人都要靠得住,凡是田福堂的命令,他都能義無反顧的執行。


    但是。


    孫玉厚才是田福堂這次的目標,隻有扳倒了孫玉厚,才能將李衛東也拉下水。


    想到這裏,田福堂也狠下心來,瞪著孫玉厚說道:“孫玉厚,我現在再給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你不拿出五十斤小麥的話,我現在就將孫玉亭送到鎮上。”


    可惜的是,此時的孫玉厚經曆了賀鳳英的事情,再也不信任孫玉亭了。


    他站起身冷著臉說道:“田福堂,你要是願意將孫玉亭送去,現在就可以去了。”


    啪!啪!啪!


    孫玉厚的話音剛落,外麵就響起了一陣掌聲。


    掌聲來得如此突兀,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於有不少村民都嚇了一跳,大家夥齊齊扭過頭去。


    隻見不知何時,李衛東帶著鵬子,還有金俊山,金俊武站在了外麵。


    看到幾人出現,田福堂心中一跳,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他反應過來之後,連忙站起身迎上去,笑道:“李主任,俊山,你們怎麽來了?”


    李衛東嗬嗬一笑道:“我聽說雙水村出了一件大事,關係到磚窯廠的後續生產工作,自然要來看一看了。”


    “沒啥大事,就是一點小小的糾紛,我馬上就能處理掉了。”田福堂連忙解釋道。


    “是嗎?”李衛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大步進到了屋子裏,環視了一圈,突然笑道:“這是孫玉亭侮辱張滿芝了?”


    田福堂不清楚李衛東的用意,連忙點頭:“好像是這樣的.”


    “好像?我看著不像吧!”李衛東緩步走到田福堂跟前,冷聲說道:“田福堂,這可關係到一個同誌的名譽,咱們千萬不能馬虎。”


    田福堂這會也看明白了,李衛東這次來,就是為了找他的麻煩。


    隻是現在人證物證俱全,況且.


    田福堂深吸一口氣,大聲說道:“李主任,事情已經很清楚了,張滿芝是受害者,指控孫玉亭侮辱了她,而孫玉亭也承認了,還有什麽疑點嗎?”


    李衛東扭過頭看向孫玉亭,冷聲問道:“孫玉亭,是這樣嗎?”


    孫玉亭畏懼的看了田福堂一眼,默默的點點頭:“是我侮辱了張滿芝。”


    此言一出,田福堂心中大定,連施暴的人也承認了,就算李衛東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有辦法翻案。


    “李主任,你是京城來的主任,但是這並不代表你什麽都是對的,今天你胡亂插言,質疑我的決定,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你一般計較了!”


    說出這話的時候,田福堂的心中感到無限的痛快。


    自從李衛東來到雙水村,田福堂就一直被李衛東打壓,壓根沒有還手的機會,現在終於能扳回一城了。


    圍觀的村民們也都感覺到這次李衛東難辦了。


    金俊山和金俊武甚至忍不住為李衛東捏了一把冷汗。


    隻有鵬子的神情很淡定,他清楚李衛東的本事,這個小小的雙水村一把手,遠遠不是李衛東的對手。


    果然。


    李衛東冷笑一聲,緩步走到田福堂跟前,冷聲說道:“孫玉亭承認了,就能定案?我看未必吧!”


    田福堂皺眉頭:“李衛東,你少胡攪蠻纏,行凶者和受害者都承認了,你還有什麽好說的?”


    “恐怕這是有些人設的陷阱吧!”


    李衛東轉過身,走到孫玉亭跟前,冷聲問道:“孫玉亭,你是什麽時間被張滿芝用棍子夯倒的?”


    孫玉亭愣了一下,不明白李衛東的意思,隻能照實說:“就在剛進門的時候。”


    李衛東又走到張滿芝麵前:“張滿芝,你是在哪裏打的孫玉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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