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倉庫內,雙手被繩子綁在背後身後的田海民看到姚銀花進來,再看到跟在姚銀花身後的金俊山,瞬間就清楚了姚銀花的打算。


    隻是,他雖然心中暗罵金俊山的無恥,卻一點都沒有埋怨姚銀花的想法。


    說起來,姚銀花當年能嫁給他,也算是受盡了委屈。


    田海民結婚很難,跟他同樣年紀的小青年已經抱上孩子了,他還在拎著從河溝裏摸出的鯽魚和嗦螺,到處找媒婆幫他說親。


    隻是因為田海民那個不靠譜老爹的名氣實在是太大了,周邊村子裏的社員們都聽說過,誰願意讓自己家的姑娘,嫁給這樣的人家?


    那不是自取其辱嗎?


    這年月嫁姑娘娶媳婦兒,除了要看小夥子,小姑娘的摸樣條件外,最重要的就是看對方的家庭情況。


    田海民家可謂家徒四壁,除了一張火炕外,惟一的值錢家具,就是靠在牆角的那張破桌子了,就連窯洞也歪歪扭扭的,看上去一副想要坍塌的樣子,可以說在他家裏,連一隻老鼠都找不到。


    那些不在意名聲的姑娘,隻要到田海民家轉一圈,就不會再跟田海民說一句話,轉過身就走了。


    這些年,田海民媒人禮不少花,卻沒有一個姑娘相中他的。


    隻是,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是牛糞總能肥莊稼。


    田海民因為體格健壯,為人會事兒,還會一些拳腳功夫,當村裏麵組織民兵隊伍,當時身為一把手的田福堂為了把控民兵,當時就在田家的後生裏麵尋摸了一遍。


    最終選中了田海民。


    田海民在當時的田家裏,已經算是優秀的後生了,槍法準,身手好,很快就成了民兵隊長。


    隻是那時候的民兵隊長沒有什麽待遇,就是一個空職位,就算是這樣田海民還是當做事業來幹,很快就把民兵訓練得有模有樣的。


    當時雙水村的治安並不好,很多外村遊手好閑的小青年,經常到雙水村裏偷雞摸狗,就像罐村王滿銀那樣的。


    於是田海民還特地召集了一些積極分子,成立了巡邏隊伍,每天深更半夜拎著火把在村子裏村子外巡邏。


    一天晚上,隔壁村的姚銀花在金俊山家玩得比較晚,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全都黑了,小姑娘麵淺,不願意讓嬸子送,獨自一人摸黑往家裏走去,隻是她本身不是雙水村的人,對雙水村的路況不熟悉,走到村東頭的一處拐彎的地方,腳下不小心一滑,從路上滑了下去,摔倒在溝渠裏。


    溝渠是雙水村社員們白天挖的,裏麵灌滿了河水,姚銀花是個旱鴨子,掉進溝渠中,慌張之下,狠狠的喝了幾口河水,差點被淹死了,就在這時,正在巡邏的田海民聽到動靜跑過來,拿著火把往裏麵照去,見裏麵隱約有人影。


    他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脫棉襖了,直接跳進了河水裏,將已經喝了滿肚子河水的姚銀花救了出來。


    那個時候的姚銀花已經幾乎沒有了呼吸,田海民伸出手在她的鼻子上比劃了一下,嚇得臉色大變。


    隻是他也沒有學習過什麽急救知識,不知道該怎麽辦,這時候田海民忽然想起以前看過的電影,上麵有大兵跳水救人的情節。


    於是,田海民也是個機靈的年輕人,當時就比葫蘆畫瓢,在姚銀花的肚子上狠狠的按了幾下,姚銀花吐出一些河水後,呼吸逐漸恢複過來。


    按理說,事情發展到這裏,田海民應該把姚銀花送回家,所能獲得的,隻不過是姚家的一些感激,以及幾斤小米罷了。


    隻是那時候正值天寒地凍的時節,姚銀花全身濕漉漉的,身上的衣服在寒風中,很快就上凍結了冰,整個人也開始連連咳嗽起來。


    田海民看情況,感覺到送姚銀花回家的任務比較艱難,猶豫了片刻之後,隻能將姚銀花帶回了自家窯洞裏。


    窯洞裏雖然比外麵暖和一點,也是滴水成冰,田海民又抱來柴火,給姚銀花升了篝火。


    因為姚銀花的衣服全都濕透了,需要烘烤幹,才能穿上。


    田海民看著害羞的姚銀花,毫不猶豫的轉身走到窯洞外麵,點上一根煙,守在了門口。


    姚銀花聞著那淡淡的煙草味道,看著搖曳的火苗,整個人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田海民為了防止村民們看到姚銀花,在背後說閑話,等到快天亮的時候,將睡意朦朧中的姚銀花喊了起來,親自將她送了回去。


    此時姚家人正在到處尋找姚銀花,看到兩人的樣子,還以為田海民侮辱了姚銀花,頓時眼都紅了。


    姚銀花的大哥和二哥拎起杠子,衝上去就要收拾田海民,結果被姚銀花攔住了。


    姚銀花給二人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兩人這才算是消了火,跟田海民道了歉,並且誠摯的邀請田海民留在家裏吃飯。


    卻被田海民婉拒了。


    隨後事情的發展是一個老套的男女愛情故事。


    姚銀花躺在床上,想起在水中被那雙堅實的胳膊攬著,再想起在窯洞裏聞到的那股煙草味道,就知道自己愛上了田海民。


    第二天上午,姚銀花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母,卻被父母狠狠的收拾了一頓,田海民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那可是遠近聞名的爛攤子,還有一個不靠譜的父母。


    隻是姚銀花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從小被嬌慣壞了,壓根就不聽父母的,趁著家裏沒人,自己跑到了田海民家裏。


    從此不再回家了。


    姚銀花的父母看到這種情況,也隻能默認了兩人的事情,隻是收了田海民家十斤小米,就把姚銀花嫁了過去。


    事實證明了,姚銀花的眼光確實不錯,在兩人結婚沒多久,田海民這個民兵隊長就成了村委的一員,她身為民兵隊長的妻子,不用跟一般社員那樣參與勞動,就能拿到工分。


    想起姚銀花能夠衝破父母的阻攔,嫁給自己,田海民就感覺到對不起她。


    他深吸一口氣,盯著姚銀花說道:“銀花,這事兒不是你能夠理解的,你趕緊回去吧!要是我被抓走,你就在娘家先住一陣子。”


    聽到這話,姚銀花臉色大變,瞪著田海民說道:“有什麽不理解的,不就是你按照田福堂說的幹,結果事情敗露了,田福堂這老東西不認賬,讓你當替罪羊了!”


    “這事兒你不理解”田海民深深歎口氣:“我是田家人,這是我的職責!”


    “職責?田海民你怎麽那麽傻呢!”姚銀花大步上前,扭住田海民的耳朵說道:“這次可不是小事兒,你們是誣陷了京城來的李主任,這事兒估計咱們鎮上也處理不了,非得鬧到縣城裏不可!


    到時候,你將罪責全攬在自己身上,就是幕後黑手,說不定得判十來年。


    你讓我們母子可怎麽過啊!”


    說到最後,姚銀花的情緒激動起來,聲音幾乎嘶吼,兩行熱淚順著光滑的麵頰滑落下來。


    那樣子映入田海民的眼中,他一陣的心疼。


    隻是


    田海民身為田家人,實在是做不出那種背棄祖宗的事情。


    金俊山見形勢陷入僵持的境地中,眼睛一轉,轉過身關上門,走到田海民跟前。


    “海民,我也算你跟銀花的長輩,有什麽話我就照直說了,要是你真蹲了笆籬子,田福堂那老東西,肯定不會管姚銀花跟孩子。”


    田海民也清楚這些,看看滿麵淚水的姚銀花,終於下定了決心。


    “金俊山,我可以把事情都交代出來,但是你要保證,這事兒從此跟我沒關係,我不能受到任何的牽連,另外,等田福堂進去之後,你還得保證幫我當上一把手。”


    前麵的要求,金俊山自然能做到,但是後麵那個.金俊山之所以如此積極,就像想占了一把手的位置。


    現在田海民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卻要衝出來搶果子,怎麽可能送給他。


    隻不過現在金俊山也不會拒絕田海民,反正田海民隻要出賣了田福堂,那麽就不足以對他造成威脅了。


    “海民,你放心,我是銀花的叔叔,絕對不會騙你!”金俊山裝模作樣的發了個誓言。


    田海民這才相信下來,將事情的真相講了出來。


    其實事情的真相對金俊山來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陷害李衛東的命令,是田福堂發布的。


    當田海民親口說出這點口,金俊山裝模作樣的咬著牙說道:“好你個田福堂啊,李主任是京城軋鋼廠派來幫助我們雙水村的,人家建立的磚窯廠,給咱們雙水村謀求了多大的福利啊,他現在竟然為了一己之私,想出這麽惡毒的主意,針對李主任,實在是太可惡了。


    這樣的人要是不嚴懲的話,那麽咱們雙水村怎麽對得起人家軋鋼廠同誌的一片心意!”


    金俊山拿出筆錄,讓田海民在上麵簽上名字,然後瞪著眼問道:“田海民,你願不願意出麵指證田福堂!”


    金俊山清楚,田福堂在縣城裏有哥哥田福軍罩著,要是不將證據做全麵的話,肯定難以扳倒他。


    到時候,會形成打狗不成,反被狗咬的尷尬局麵。


    田海民聽到這話,稍稍愣住了:“金俊山,咱們不是說好了嗎,我隻要將事情交代出來,然後在筆錄上簽上名字,就可以了,現在你還讓我跟田福堂對質?”


    “海民,你也別怪叔為難你,叔這也是為了你好。你也清楚田福堂就是一隻老狐狸,這次咱們要是不將他按死,他要是逃過這一劫的話,回過頭首先要對付的就是你!”金俊山不無威脅的說道。


    田海民這會也意識到上了金俊山的當,隻是卻沒有了選擇餘地。


    另外,姚銀花也在旁邊催促:“海民,你就聽俊山叔一次吧,反正你已經跟田福堂翻臉了,還用擔心再得罪他嗎?這次把田福堂搞下去,你就是田家的一把手了,等到了明年,咱們再箍一口新窯洞,我再給你生一個娃子。”


    聽到這話,田海民終於下定了決心,點點頭:“俊山叔,您放心,到時候有需要的話,我願意出麵指證田福堂。”


    這會金俊山總算是放下了心,隻是事情還沒徹底搞定,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金俊山並沒有將田海民放回去,隻是幫他鬆了綁,拍拍他的肩膀說道:“為了避免田福堂那個老東西察覺,你還得在這裏再委屈一陣子。”


    “沒事兒,咱們也是為了幹大事嘛!”田海民相當的配合。


    “那行,這幾天我就讓俊武陪著你,你要是想吃啥,都可以跟俊武說。”


    金俊山是個辦事謹慎的人,並沒有因為田海民的配合而放鬆警惕。


    他走出倉庫,對一直守在門口的金俊武說道:“俊武,田海民已經被我拿下了!”


    金俊武聞言大喜:“俊山哥,這麽說,咱們馬上就能扳倒田福堂了!”


    也難怪他會如此興奮,在解放後,金俊武雖然是金家的旁支,壓根沒有做過什麽壞事,但是因為跟金地主是一個姓,沒少被田福堂教訓。


    特別是在生產隊分地的時候,田福堂為了照顧田家人,屁股歪到了姥姥家,將好地全都分給了田家的生產隊,留給金家生產隊的,都是一些貧瘠的地方。


    這年月,生產力落後,一畝好地,是活命的根本。


    金俊山這會也很興奮,隻是在金俊武麵前不好意思表現出來。


    他淡淡的點點頭:“是啊,這是我們最好的機會了,絕對不能被浪費,我現在去找李主任商量,你帶人守好這裏,千萬不能讓田福堂接觸到田海民。”


    “俊山,您就放心吧,我金俊武也不是吃閑飯的。”金俊武說著話,從肩膀上取下長槍,抱在懷裏。


    “誰要是敢衝進去,先得問問我手裏的家夥同不同意。”


    金俊武在金家的地位跟田海民差不多,辦事兒一向牢靠,所以金俊山也沒有多說什麽,背著手朝著李衛東的辦公室走去。


    李衛東這會正在教孫蘭花寫字,聽到外麵的腳步聲,孫蘭花連忙從他的腿上站起身,拉扯衣角,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看到孫蘭花表現得如此淡定,李衛東心中一陣唏噓,就在前幾天,孫蘭花這姑娘一旦外麵有了什麽動靜,還會表現得不知所措。


    這才多久的功夫,就已經上道了,真是夠聰明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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