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縫鋪裏,廖玉成聞言,抬起頭不可思議的看向陳雪茹,他的眼神就像是不認識麵前這個女人一樣。


    也難怪他會如此覺得。


    廖玉成本身隻是正陽門街道辦的一個臨時工,因為跟正陽門街道辦一個副主任關係好,所以獲得了到陳記裁縫鋪擔任公方經理的機會。


    他本身已經結婚了,隻不過媳婦兒長得比較醜,家裏也比較貧寒。


    進到裁縫鋪裏,見到了美豔的陳雪茹,廖玉成頓時動了邪念。


    再加上,陳雪茹是裁縫世家出身,家裏頗有些錢財。


    陳記裁縫鋪雖然被公私合營了,但是每年都會給陳雪茹發放紅利。


    要是放在後世,陳雪茹就是妥妥的小富婆。


    長得漂亮,又有錢,廖玉成當時就決定追求陳雪茹。


    他隱瞞了自己已婚的事實,每天跟陳雪茹獻殷勤,而那個時候,陳雪茹正好因為前夫的離開,處於人生的低穀中。


    兩人很快就出雙入對起來。


    而現在這個馬上要跟自己結婚的女人,竟然眼睜睜的看著他受傷而無動於衷,到底是為了什麽?


    廖玉成也是個聰明人,瞬間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扭頭看向李衛東,冷聲說道:“你,你們認識!”


    陳雪茹本來有些猶豫,聽到這話,也沒有否認。


    點點頭說道:“這位是軋鋼廠的李主任。”


    “主任?我說呢,陳雪茹你為什麽對我不管不顧,原來是看上了一個大主任!”廖玉成冷哼了一聲說道。他此時已經可以確定,這個李主任跟陳雪茹以前肯定有一腿。


    聞言,陳雪茹臉色大變,解釋道:“廖玉成,你胡說什麽,我跟李主任是老朋友了,壓根就沒有你想象的那種關係。”


    陳雪茹的表現騙不過廖玉成的眼睛,現在看到陳雪茹竟然護著李衛東,他更加忿怒了:“好啊,你們這對狗男女.”


    “哎呀”


    廖玉成原本準備狠狠的罵幾句,以抒發心中的憤怒,腦袋的傷口突然裂開了,疼得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他伸手一摸,手上黏糊糊的,臉色一白差點暈了過去。


    “要死了,我要死了.”


    廖玉成也顧不得跟陳雪茹和李衛東爭吵了,站起身來,踉踉蹌蹌的跑出了屋子。


    收拾這對狗男女的事情以後再說,他得趕緊找個地方包紮傷口。


    廖玉成的人影消失在店鋪門口,屋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陳雪茹沉默片刻,衝著李衛東尷尬的笑笑:“李主任,不好意思,廖玉成經理的脾氣有點不好。還以為你到裁縫鋪裏是為了搗亂,所以才會動怒。”


    “不僅僅是因為裁縫鋪吧.”李衛東見陳雪茹神情淒苦,也沒有接著問下去。


    他從麻袋裏取出那張虎皮,遞給陳雪茹說道:“陳雪茹同誌,我想把這張老虎皮縫製成被褥子,你看能不能辦到。”


    “真是老虎皮啊!”陳雪茹驚呼了一聲,雙手接過來,手掌在虎皮上摩挲,嘴角微微勾起笑道:“沒想到這麽多年了,我終於能完成父親的遺願了。”


    李衛東有點聽不明白了,笑著問道:“怎麽著,這塊虎皮對你有用?”


    “太有用了。”陳雪茹站起身拿起尺子,一邊測量虎皮的尺寸,一邊說道:“我附近陳尺子,別人都知道他是京城有名的裁縫,卻不知道,在我們陳家的傳統技藝,實際上縫製皮毛.”


    聽完陳雪茹的解釋,李衛東也算明白了。


    陳雪茹的父親陳尺子,並不是京城人,而是從東北遷移過來的,這其中還有一段典故。


    陳家是皮匠世家,陳尺子從小就跟著父親學習如何縫製皮毛,他心靈手巧,剛成年就成了周圍有名的皮匠,縫製出來的皮大衣無論是樣式還是結實程度都達到了一流水平。


    隨著聲名遠揚,越來越多的外地客人慕名而來,請他縫製皮衣,什麽熊皮,狐狸皮.陳尺子都經手過。


    甚至還有一些珍稀的皮毛,有些連陳尺子的父親都不敢貿然動手。


    要知道,縫製皮毛跟縫製綢緞衣服完全不同,因為皮毛都是動物天生的,每張皮的質量都不同,很容易在縫製的過程中出現問題。


    見陳尺子有些飄,來者不拒,陳尺子的父親隻能在旁邊提醒他,讓他長點心眼,不要接受那種貴重皮毛。


    但是陳尺子自認為是那旮遝最有名的皮匠大師,一心想幹出一番大事業,壓根就沒有把父親的話聽進去。


    隨後的時間裏,非但沒有收斂,還打出了陳一針的稱號,這裏的針並不是縫衣針,而是縫皮子所需要用到的大針。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皮匠之中,也沒有所謂的第一名,陳尺子的囂張也引來了一些同行的不滿。


    一天,一位來自京城的客商帶著一塊虎皮來到了陳家的皮貨店,想讓陳尺子將虎皮縫製成坎肩。


    那年月,虎皮雖然算是貴重的皮毛,但是也不罕見,隻不過那客商的皮子是一張白虎皮。


    而且客商的身份也不一般,是京城一個王府的管家,這個皮坎肩是王爺送給王府老太太的壽禮。


    看到白虎皮,得知了客商的身份,陳父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能接下這個活計。


    為此,他一邊扔皮貨店裏的活計招待好客商,一邊將陳尺子請到了後院的廂房內。


    “兒子,這件皮貨實在是太貴重了,來曆也很大,要是出了什麽問題,那麽咱們肯定會惹上大麻煩。”陳父勸告陳尺子說道。


    陳尺子卻不以為然:“爹,你放心吧,我剛才已經檢查了那張白虎皮,那是一張上等的皮子,無論是柔韌性還是堅固性都沒有問題,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再說了,我早就盼著遇到這樣一張珍稀毛皮了。每一個成名皮匠都是有成名作品,像東山的張皮匠,他就曾經為官府裏的縣官縫過一張赤狐皮,西邊的劉皮匠曾經縫過一種白熊皮。


    要是沒有成名作,就算我縫製再多的皮子,也不能成為皮匠大師,也不能為咱們陳家爭光。”


    “可是這次的皮子”


    陳父還要勸告,陳尺子已經不耐煩了:“爹,您縫皮子的技術其實很不錯,但是為什麽這麽多年了,還是沒有闖出名頭,就是因為你太膽小了。


    你看看我,入行才七八年,名聲就超過你了。


    你覺得你應該給我提意見嗎?”


    陳父聞言,清楚陳尺子決心已定,也隻能作罷。


    不過他並不是沒有準備,而是趁著陳尺子縫製皮子的時候,從店鋪的錢櫃中取出了兩百兩白銀,裝在了罐子裏,埋在了陳家的祖墳旁邊。


    他總覺得陳尺子可能會出事,這種感覺沒有任何依據,隻是這位老皮匠根據幾十年人生經曆得出來的。


    事實證明了陳父的預感很準。


    陳尺子在接了這單活之後,將自己關進鋪子裏,開始集中精力縫紉皮子,最開始的時候,還挺順利的,皮子順利成型。


    陳尺子頓時興奮起來,他已經開始暢想自己成為皮匠大師之後的風光,縫紉的工錢能夠提高五倍,並且無論到哪裏,別人都會對他豎起大拇指。


    就在這時,伴隨著一聲輕微的撕拉聲,整張皮子從中間裂開了。


    陳尺子渾身一震,嚇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嘴中直呼不可能。


    他就像是發瘋了似的,拿起那些殘破的皮子,很快就發現了端倪,將皮子湊到鼻子上,仔細聞了聞,他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藥水味道。


    而這種藥水陳尺子再熟悉不過了,它可以將幾張殘破的皮子粘在一塊,足以騙過別人的眼睛。


    隻不過皮子總歸已經四分五裂,隻要抖動得厲害一些,皮子就會分開。


    一般來說,那些出售皮貨的鋪子,會采用這種手段,將劣質皮子上的好皮子剪下來黏在一塊,作為一張完好的皮子賣給客人。


    等客人帶著皮子回去後,開始製作皮子才會發現上了當,皮貨店會以皮子離開櫃台概不負責的行規,拒絕客人退貨的請求。


    這種手段不難識破,畢竟那種藥水的味道很大,隻要輕輕聞兩下,就能夠發現。


    但是這種皮子上麵灑了香水,香味的味道遮掩了藥水的味道。


    在最開始的時候,陳尺子也感到奇怪,詢問客商為什麽要在皮子上灑香料。


    客商謊稱這是王府老太太的愛好,陳尺子就是小地方裏的一個皮匠,哪裏清楚王府裏麵的生活,也就沒有在意。


    這才會被騙。


    陳尺子當時預料到了,那客商布下那麽大個局,肯定所圖甚多。


    所以,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拿著皮子去找那客商,沒有想到,那客商竟然在門口守著他,而客商的身後還跟了幾個家丁。


    客商看到陳尺子出來,冷笑了一陣後,問道:“陳尺子,怎麽著,我家老太太的皮坎肩縫好了嗎?”


    陳尺子苦笑道:“白大爺,您給我的那張皮子,是碎皮子,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沒辦法把它做成皮坎肩。”


    客商聞言臉色嚴肅起來:“陳尺子,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將白虎皮交給你的時候,你是親自驗過貨的,那是一張完整的皮毛,壓根就沒有任何損傷的地方,你現在卻聲稱那是一張碎皮子,是不是你在縫紉的過程中,不小心,將皮子搞碎了!”


    聞言,陳尺子清楚對方要訛詐他了,也沒有多囉嗦:“白大爺,這次您手腳幹淨,我認栽,這張白虎皮確實稀少,這樣吧,我給你兩千兩白銀,算是賠償白虎皮的錢。”


    兩千兩白銀在後世相當於一百多萬,這幾乎等於陳家所有的積蓄了,陳尺子已經算是很有誠意了。


    可惜的是,對方布下這麽大的局,並不完全是為了銀兩。


    白管家冷眼看著陳尺子說道:“沒錯,一般的白虎皮確實也就值兩千兩白銀,但是這張白虎皮是從我家王爺親手在山上獵到的白虎身上撥下來的,這代表了我們王爺對老太太的孝心。


    你想用兩千兩白銀,將我打發了,我回到京城也沒有辦法跟王爺交待。”


    陳尺子聽到這話,臉色大變,冷著臉問道:“你到底想要多少!”


    “兩萬兩!”白管家伸出兩根手指頭冷笑道:“這還是我看在你年輕,以後前途無量的份上,要是換成別人,這會我已經通知官府抓人了,敢弄壞我們家王爺的心愛之物,你簡直是活膩歪了!”


    兩萬兩.陳尺子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差點暈倒在地上。


    他此時也明白了,這個白管家是想致他於死地啊!


    他心中後悔沒有聽從父親的話,卻沒有一點辦法。


    白管家的設計實在是太嚴密了,就算是他想耍賴也沒有辦法。


    最後實在沒有法子,陳尺子隻能拖延時間。


    “兩萬兩實在是太多了,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籌措。”


    “當然可以!不過我警告你,你千萬別想著逃走。”白管家明顯是有備而來。他帶來的那十幾個家丁,把陳記皮貨鋪圍得水泄不惹通,就連蒼蠅也飛不出去。


    陳尺子雖然爭取到了時間,卻沒有辦法逃出去。


    就在陳尺子想到了尋死的時候,一整天沒有露麵的陳父突然從隔壁的店鋪窗戶裏爬了進來。


    陳尺子見到父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爹,孩兒沒有聽你的話,給咱家惹來了大麻煩,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現在我就找一根白綾自盡,給那些人一個交待。’


    陳尺子清楚那些人是針對他而來的,隻要他死了,那些人也許就不會為難陳父。


    陳父雖氣憤陳尺子不聽話,卻也感念他的孝心,將他攙扶起來說道:“兒子,爹已經在祖墳那裏埋下了兩百兩白銀,等會你逃出去之後,拿著那些白銀逃走吧。”


    陳尺子聞言大喜,但是旋即又神情凝重起來:“爹,你怎麽不逃呢?”


    陳父苦笑道:“老頭子今年已經七十多歲了,就算是要逃也跑不動道了,再說了這間皮貨鋪是祖上傳下來的,我弄丟了祖上的東西,就算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有辦法跟祖上交待,就讓我陪著鋪子一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吧。”


    陳尺子看看地上的火油桶,頓時明白了陳父的用意。


    那些人的目標是陳尺子,不拿下陳尺子是不會罷休的,而陳父想取代陳尺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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