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跟周扒皮一個點,李衛東就爬了起來。


    穿上厚棉襖,戴上棉布口罩、破氈帽。


    當然了,石灰也是必不可少的。


    外麵黑蒙蒙的,寒風肆虐。


    李衛東騎著自行車,沿著昏黃的燈光,往最近的鴿市駛去。


    今天他要去收購一些票券,順便考察市場。


    ——馬上就要結婚,總該置辦一些大件物品。


    為了不紮人眼,家具可以不換,房屋也可以不裝修,自行車和縫紉機卻是必不可少的。


    至於‘貧困戶’的人設,李衛東已經想清楚了,不是還有老於家嘛。


    老於家也算是殷實家庭,隻有兩個女兒。


    老兩口心疼大女兒,多陪送點嫁妝,很合情合理嘛。


    軟飯真好吃,誰吃誰知道。


    至於安全問題,昨天通過張科長,他知道派出所衝鴿市的可能性不大。


    ...


    鴿市內依然是一片沉寂,人們悄無聲息的行走其中。


    既然來個鴿市,就不能空手而歸。


    手頭有錢,可勁的花。


    很快就買到了一隻大公雞,一隻老母雞,五斤雞蛋,七八斤重的大鯉魚...


    這年頭魚類賣不上價格,那麽大一條才8毛錢,用來做酸菜魚正合適。


    轉悠了一圈,花了四塊多錢,李衛東也開始幹正事了,悄默默的朝著角落裏走去。


    角落裏,四五個裹成粽子的人蹲在寒風中,


    奇怪的是,攤在他們麵前的報紙上空無一物,懷裏還都揣著個黑皮包。


    這些人就是所謂的票販了。


    票販子是高危職業,不但需要防備搶錢的人,還是公安同誌的眼中釘。


    所以,沒有膽量和頭腦是幹不了的。


    計劃經濟時代,購買任何物品都需要票券。


    可以說,票券就像是空氣和水一樣,已經成為生活的一部分。


    離開了它,你寸步難行。


    所以,票販子的生意相當的好。


    隻是一會功夫,便有七八個人從票販子手裏買到了票據。


    李衛東觀察了一陣,攥緊褲兜裏的石灰包,走向一位胖子。


    胖子不像別人那樣裹得嚴實,他頭發微卷,上身穿著一件嶄新的翻毛皮襖,下身是一條黑色的小斜紋工裝褲,腳上穿著鋥亮的大皮鞋。


    就這一身騷包的行頭,沒五十塊錢下不來。


    剛才一共八個人買票,其中就有六個就是從胖子手裏買的。


    甚至有兩位好像還認識胖子,跟他親熱的打招呼。


    這些都說明,這個胖子在鴿市的信譽度不錯。


    再說了,胖子能有什麽壞心眼呢?


    胖子剛打發走一位顧客,看到李衛東上前,也沒在意,習慣性的壓低聲音問道。


    “要什麽?”


    “自行車票,縫紉機票,手表票,對了手表票要兩張,如果有布票的話,也來幾張。”李衛東報出數目。


    胖子愣了一下,兩隻小眼睛滴溜溜亂轉,不停的上下打量李衛東。


    這小子身上穿的棉襖到算得上幹淨,不過底邊已經磨白了,看上去也不像是有錢人。


    “哥們,你要的好像有點多啊?”


    “嗬,開飯店的還怕大肚漢?你不會是沒有那麽多票券吧?”李衛東不耐煩的催促,這裏烏漆嘛黑的,怪滲人的。


    “小夥子,於胖子今天吃飽了。你來我這邊,我王老六的票便宜。”旁邊的兩個票販子看到兩人僵持,紛紛朝這邊喊道。


    胖子也不是個善茬,當即扭過頭去回懟:“少瞎嚷嚷,人家要布票,你們有嗎?”


    那些票販子頓時都縮縮脖子,不吭聲了,重新蹲了回去。


    還有幾個月就要過年了,再困難的人家都在想方設法給孩子們置辦一身新衣裳。


    布票在鴿市上緊缺的很。


    也就是於胖子打小在胡同裏長大,兄弟朋友多為人也活絡,才能搞到一些。


    這可是筆大生意,如果能做成的話,至少能賺兩塊錢。


    於胖子也動了心,他抽抽鼻子,似乎沒有嗅出異常,這才緩聲道:“有是有,不過你這要的也太多了,我帶那麽多票在身上,遇到公安那不是解釋不清楚了?”


    這個解釋倒是合情合理,票販子被抓是根據票券的價值定罪的。


    一般有經驗的票販子,都會各樣票券揣上幾張,總共也超不過十塊錢。


    就算是被抓了,涉案金額小,公安同誌也會從輕發落。


    票販子隻當被朋友白齋,幾天生意白幹了。


    “沒有就算了!我今天不買了。”李衛東警惕心頓起,轉身就想向鴿市外走去。


    “別介,哥們,你要是信得過我,就等我回去取。”於胖子錯步上前擋在他麵前。


    ——這可是個大主顧,不能放跑了。


    李衛東皺皺眉頭,沒有吭聲。


    這家夥不會是想趁機來個舉報立功吧?


    借著回家拿票券的機會,扭頭跑進派出所,把買票的人給賣了。


    接觸到他狐疑的目光,胖子連忙拍著胸脯保證道:


    “你去打聽打聽,我於二在這鴿市上的聲譽,那是一頂一的好。再說了,布票可是緊俏貨,我敢說在這附近的鴿市裏隻有我有存貨。”


    “這樣吧,你在前麵走,我跟著你一起去取。”隻要不去舉報,李衛東倒也不怕他玩花樣。


    雖然在虎嶺老武術家那裏沒學到正經武術,也通曉了一門名為‘打棗棍法’的古怪棍法。


    隻要一棍在手,三五個人近不了他的身。


    再說了,正好需要在鴿市上物色一個代理人。


    多接觸幾次,這個票販子如果靠譜的話,也不用再費心甄選了。


    於胖子猶豫了一會,似乎在衡量風險,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沒辦法,這陣子他實在是太缺錢了。


    再說了,票販子如果沒有膽量,不敢冒險,那還不如在家睡大覺。


    “行呐,您跟在我後麵。”


    李衛東騎著自行車跟在於胖子身後,在胡同裏七拐八拐,來到一座獨門獨院的四合院前。


    “您在門口等著,我去去就來。”


    於胖子打了聲招呼,躡手躡腳的推開門,溜進院子裏,然後輕輕掩上。


    那樣子跟偷人的賊差不多。


    李衛東左右瞅瞅,沒有發現異常,側耳傾聽片刻,胡同裏也是一片寂靜。


    他並沒有等在門口,而是又往前走了幾步,來到拐角處。


    尋摸一個背風的地方,蹲下來劃著一根煙,啪嗒啪嗒的抽了起來。


    忽明忽暗的火光中,他注意力高度集中。


    所以,當遠處傳來門軸摩擦青石的‘吱寧’聲時,他立刻反應過來。


    掐滅了煙頭摔到地上,躲在拐角處,往院門口看去。


    借助皎潔的月光,可以看到一個黑影背著手從院子裏出來了。


    由於距離有點遠,看不真切。


    不過這會大家夥都在睡覺,肯定是於胖子。


    胖子幹事速度蠻快的嘛!


    李衛東正準備出去跟他打招呼,卻發現黑影竟然沒有停步,而是徑直往街道上走去。


    尼瑪,這是玩人呢?說好的票券呢?


    李衛東的暴脾氣也不能忍了。


    順手抄起路邊的木棍,追上去,一把扯住對方的衣領,道:“票呢?”


    “票?”對方也是懵逼了,嚇得打了個哆嗦,“什麽票?”


    對方一開口,李衛東就意識到認錯了。


    於胖子是個年輕人,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年紀,此人的聲音卻足有四五十,並且體型消瘦。


    拿手電筒往對方臉上晃了一下,頓時驚得倒吸一口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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