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迷穀裏經曆了兩個夢境之後,宋流光整整兩天都在渾渾噩噩,怎麽睡都誰不清醒,吃飯的時候筷子不注意就插鼻子裏了,淩燕落喪心病狂地還想拎著她去繼續掃文盲大業,但是看到她臉埋碗裏的頹廢樣也想起畢竟是個小孩,精神力耗費太大,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便讓她痛快睡了兩天。


    第三天的一大早,宋流光一睜眼,感到自己的眼睛都在冒著精光——睡得太飽了。


    她自己穿好衣服襪子鞋子,看著梳妝台上的兩根發繩,想了想直接兩三下紮了一個利索的馬尾,像一個朝氣蓬勃下一秒就要上房揭瓦的壞小子。


    因為盈月還沒有醒,她在自己的房間裏轉來轉去,把房間裏所有的擺設都摸了一遍之後,直接推門走了出去。


    雕花木門被推開的時候,盈月被驚醒,她從門裏探出半個身子,看著騰騰跑遠的小小背影,喚道:“小光,你去哪兒?早飯還沒吃呢。”


    宋流光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我去看看我兄弟——我去飯堂吃飯。”


    在跳出淩雲閣大廳門檻的時候,宋流光想也不想就依舊向著百陣林方向衝過去,才抬起腳,一個聲音就悠悠地隨風飄過來:“走石道,百陣林危險。”


    宋流光一回頭,看到空蕩蕩的大門,視線再向上抬,隻見一男子穿著白衣,鬆鬆披著一個玄色披風,坐在淩雲閣四層的飛簷上,他手裏拿著一個小酒壇,迎著風喝著正起勁。


    宋流光換了方向,向台階規規矩矩走去,再跑下台階的前一瞬大喊了一句:“大早上喝酒容易得偏癱——”聲音落地人也腳底抹油沒影了。


    淩燕落拿著酒壇的手一頓,半晌之後將酒壇輕輕擱置到身邊的青瓦上,他看著青天悠悠,笑著搖了搖頭。


    宋流光確實是去看她的兄弟們,她這兩天睡得糊塗,今天猛地醒來的時候才想起她那兩個渾身是血的倒黴同伴。


    淩燕落和她說並沒有人丟掉性命,傷者全被草木峰收治,不過一天之後全部移到了弟子閣裏修養。


    昆侖主峰高大宏偉,三千弟子就住在半山腰的弟子閣,弟子閣總共七七四十九座,藏在千年鬆柏林裏之間。宋流光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清晨迷迷糊糊睡飽之後,腦海裏突然就浮現出了方齊休滿頭滿臉都是血從藤蔓裏拚命掙出來向她扔香囊的畫麵。


    他們畢竟是同伴。


    宋流光想著,越想腳下步伐越來越快,同伴,真是個新穎的詞。


    因為不是從百陣林裏橫穿,按照石道走繞了一大圈,宋流光天蒙蒙亮地時候出門,最後頭上隱隱冒著汗,走了足有大半個時辰才看到了鬆柏林的影子。


    在太陽剛剛躍出山間薄霧的時候,晨鍾就響了起來,好像是一個,呼喚的好像不隻是要做早課的昆侖弟子,還有這個山脈裏的所有生靈。鍾聲在山峰中回蕩,太陽的金光照射在每一寸翠綠的草葉上,每一顆山石上,整座山都醒了。


    石道上慢慢有了動靜,自遠而近漸漸有了人的影子。


    越往下走,宋流光一路遇到了掃石階的打雜弟子,結伴向練功場走去的灰衣劍修弟子,穿著藍衣的靈修也有但是很少,靈修一般都不在主峰修煉。


    打打鬧鬧笑嘻嘻的弟子們看到宋流光總是覺得很好奇,偶爾還有好心地問她要去哪,宋流光說去弟子閣看養傷的朋友,熱心腸的昆侖弟子滿心憐愛地看著這個“小師妹,”給她講得極其詳細如何走,向哪一座弟子閣走。


    一路上,越往下走,遇到的昆侖弟子越多,基本上每一個都熱情地問她去哪兒,宋流光到最後隻能飛快向下跑去。


    在這山中呆了十年的人,日子過得是真的平淡,所以就會把熱情放置在突然冒出來的事物和人身上。


    看著一溜煙跑著的小小孩子,背著劍的弟子們都在可惜:“還沒怎麽說上話呢。”


    宋流光一路小跑,一刻不停地直接衝到了北麵弟子閣,每三個弟子閣公用一個院子,這一個院子種滿青竹,鵝卵石鋪成小道,蜿蜒進藥田裏,正是丹修弟子的區域。


    丹修裏女子居多,宋流光又接連遇到好幾個穿著青色羅裙的女子,言笑晏晏,暗香浮來,聽到宋流光要找的人想了想給她指路。


    最終宋流光氣喘籲籲地站在一扇木門前,敲了敲,裏麵一個男聲道了一句“請進”她便推門進去。


    這是一個寬敞的房間,總共擺了三張床,空氣中還彌漫著膏藥的味道,三張床空了一張,而莫嶽平正坐在中間那張床上,他被包的隻有一張巴掌小臉露在外麵,一個青年男人正端著一碗粥喂他。


    莫嶽平一抬眼,看見宋流光眼睛一亮:“宋姑娘!你怎麽來了。”一時高興地連飯都不吃了,用纏著繃帶的手臂拍了拍自己的床邊,“快進來,我還擔心你有沒有受傷呢。”


    除了莫嶽平,最靠窗的一張床上還坐著一個女孩子,宋流光想了一會才想到是應桐君——被她當免費打火石用的倒黴孩子。


    宋流光坐在莫嶽平床邊,莫嶽平的父親向她問好:“原來是宋姑娘,小平和我念了很多次,竟然麻煩姑娘特意趕過來。”


    宋流光對上大人還是有些別扭,擺了擺手:“不麻煩,不麻煩,我也住在這座山裏,前兩天腦子糊塗一直在睡覺,今天一大早突然想起來莫嶽平他們,就趕過來了。”


    坐到旁邊才發現莫嶽平傷得真的不輕,手腳都被紗布捆成粽子,看著就相當慘烈。


    “你現在還疼嗎?”宋流光一臉膽戰心驚地問道,“你的聲音一下子不見了,我心裏都慌了。”


    莫嶽平卻是很開朗,“不疼了!今天下午就拆了,一個好漂亮好漂亮的姐姐給我療傷的,一會功夫我身上就不疼了。最多十天就好了。”


    “嘁,不知道當時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一個聲音傳來。


    正是應桐君,她身邊是兩個穿著天山服飾的婦人在照顧,她的傷看上去也好的差不多了,隻在手臂上纏著一圈紗布。


    莫嶽平臉漲紅了,他支支吾吾道:“因為當時真的很疼,就一開始醒了,就才哭了一小會兒。”


    宋流光並不覺得疼哭是什麽丟人的事,便沒有放在心上,看到莫嶽平的傷勢穩定,扭頭看了看,開口道:“你看到方齊休了嗎?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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