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城靠江,滾滾長江宛若巨龍,江麵寬闊無比,水波浩渺,是難以跨越的天塹,陵城背靠山嶺,前靠大江,是最典型的龍躍之勢,雖不是匯聚龍脈的王都之地,但是卻出了一國之神明,稱得上是絕佳的地傑人靈的寶地。


    明明前靠大江,每年豐沛的降雨,但是從來沒有過水災,如果不是神明護佑也難以說得過去。


    整座城都是用青石磚鋪的地麵,大雨將歇,穿布鞋而不潮,也是可見這個城市是多麽富饒。


    既然下定決心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看熱鬧了,宋流光兜裏有錢,心裏有底,哪裏熱鬧去哪裏,寬闊的大街上全是人,還有身著彩衣的護神使的扮演者,每一個街口都擺著一缸清水,老人小孩過去求水,飲下說是強身健體,成千上萬人喝了也不見那水缸的水少了半分。


    真他娘的神奇啊,宋流光一邊剝著栗子一邊感歎道,三千年前城市裏竟然有這樣的奇物,還就這樣擺在街上,還有這樣盛大的節日,如此看來自己真是生在了一個好年代啊。


    每天除了活命就是活命,天天和狗搶食,和乞丐搶地盤,一城破了就換一城,人生不過百,但是生的時候稍微差一點,一輩子都掩蓋在了曆史的塵埃之中。


    宋流光揣著一兜子的銀錠子卻還是和少找她一文錢的小攤販吵了起來,她將那一枚銅錢重新攥進手心的時候,第一次思考了修仙意味著什麽。


    修仙意味著衣袂飄飄不沾一塵,修仙意味著永遠站在曆史的局外,修仙意味著一兜子的銀錢,但是為什麽呢?


    為什麽她還是一邊恨著這悲慘的世道,一邊離不開它。


    如果可以,她不會去做高高的神仙,她願意做這世間的一遊客,她終歸還是要回到這地麵上來。


    每一次,莫嶽平也好,徐聆也好,自己與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談笑風生,但是她心裏卻有著什麽是空的,她不屬於這個世界,不屬於這個仙氣飄飄纖塵不染的世界,她站在大殿上,就好像站在這裏的人不是她,而是她偷來的人生一樣。


    莫嶽平的欽慕的目光和眾人的考究的目光都讓她感到猶如針紮,她不是昆侖首徒,她隻是一個流落街頭的乞丐,靠乞討靠賣力氣靠偷靠搶,養活自己和兩個弟妹,她的一切都是偷來的,不堪的,可悲的。一夜之間為什麽要把這樣的她突然放在光亮下,她感覺其他人的眼光下一秒就要刺穿所有的一切,看清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品格不是那麽光彩的乞兒。


    認字的時候更加深了她的恐懼,她努力去記了每一個字,但是那些字卻無法在她腦子裏留下任何印象,她真的就差拽著淩燕落的領子吼:“你找錯人!!我就是一個腦子不靈光的普通乞丐!!”


    去他娘的通靈目,那個夢她都記不得多少了,那個小神仙是不是被昆侖也忽悠了。


    宋流光狠狠地咬著三角粽,滾燙的豆沙差點把她的嘴巴燙出泡,她嗷地一聲叫了起來,斯哈斯哈地呼著氣的時候,視線卻和一個挨著她褲腿的女孩子接上了。


    這個小孩子看上去隻有四歲左右,紮著兩個小羊角辮,眼巴巴地看著她和手裏的三角粽。


    小孩眼饞的目光她可太熟悉了,二弟和三妹一直都是這樣看著路上的所有攤販,可惜她當時一分錢也掏不出來。


    宋流光看了看小孩,看了看自己的咬了一半的粽子,從懷裏摸出一袋剛剛買的甘草糖,全都塞給了小女孩,擺了擺手,示意她抱走吃。


    邊上的賣三角粽的漢子都氣笑了:“你這個小姑娘,這麽有錢,剛剛少一文錢都像要你命一樣,現在又大方的很。”


    宋流光咬著粽子,頭也不抬:“那怎麽能一樣,我的就是我的,少一分都不行,我的東西我想怎麽做都是我的事情。”


    吃完最後一口粽子,她就朝遠方擠得水泄不通的戲台走去。


    四個戲台,東邊的這個戲台是最大的,演的也是人們最喜歡的一折戲——應龍與豐國初代國主簽訂血盟,世世代代守護豐國,視每一個豐國人為自己的子民,保佑豐國福澤綿長。


    不知道怎麽做到的,那戲台真的傳來轟隆隆的雷聲,宋流光心裏癢癢的急著去看這是怎麽演出來的,但是每一個人都是這樣想的,前胸貼後背,頭仰地高高的,擠成一塊鐵板,個子小巧的宋流光連氣都喘不過來。


    宋流光氣急敗壞地從人群裏又擠了出來,四處張望著,看著有沒有什麽牆頭和房頂可以爬,但是四處一掃,發現連房簷上都掛著人。


    東戲台是擺在靠著江邊的巨大渡口上,宋流光一仰頭,就看到了遠處的一座高大的樓閣,她拽住一個人問了問那是什麽樓,能不能上去,那人說這是臨江閣,倒是可以上去,但是離得太遠了,根本看不到,現在又是唱戲又是祭神的誰去那裏呀。


    宋流光大喜,不怕遠,就怕看不見,她的眼睛就是比平常人好呀,原來還有這樣的用處。


    她目測了一下臨江閣的方向,看了看周圍,一頭就鑽進了七拐八拐的巷子裏,抄近道走。


    宋流光輕車熟路地轉過一個又一個巷口,好像她原本就生活在這裏一樣,宋流光將天生認路已經當成生活的習慣,她平時裏其實並沒有把這個當做多麽了不起的地方,因為一旦什麽技能融入生活,當事人是無法意識到的。


    古人鼻子碰灰找使斧頭出神入化的朋友掄斧頭把灰削掉也是這個道理,旁人覺得不可思議,但是當事人卻覺得這是和吃飯喝水一樣自如的事情。


    白色的高牆上爬滿青苔,腳下是濕漉漉的青石板,宋流光走一步身上的鈴鐺響一聲,她心焦趕著去看戲,腳下生風,轉過又一個牆角,眼前突然出現一個人扒在牆上,她腳下刹不住,一頭撞了上去。


    隻聽那人叫了一聲“怎麽可能——”,然後咚的一聲後腦勺撞青石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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