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和東廠的人離開刑部之後,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總的來說也算是有驚無險吧,可人們的心還是放不下來。


    閔珪覺得姚婞還是應該再謹慎一些,畢竟督捕司是個敏感的部門,督捕司主事更是個敏感的職位。


    一直以來江湖就是江湖,朝廷就是朝廷,一黑一白,可謂水火不同爐。


    設置督捕司管轄江湖事務本來就是越界的冒險之舉,親朝廷者便是綠林的叛徒,難免會被看成錦衣衛一樣的鷹犬,親綠林者則是朝廷的敗類,稍有不慎便是滿門抄斬,再甚者被兩方都不容也是有可能的。


    能做的這麽好的,除了姚婞恐怕就沒有別人了。


    不過姚婞擔心的不是自己,對他來說朝廷和綠林都不是什麽難題,他唯一擔心的便是家人,特別是路川,這孩子心高氣傲,又十分單純,很容易落入別人的圈套。


    而且他聽清澄真人說,路川確實下山了,隻是不知道其中的緣由,看來落草為寇恐怕也是不假了。


    晚上放衙之後,他在春風樓訂了一桌素齋,請清澄真人和薑詩前來。


    春風樓算是京城比較氣派的地方了,每日座無虛席,達官貴人無數,要是沒點關係還真訂不到裏間的桌。


    好在春風樓的背後的人是江湖中人,還曾受過姚婞的恩惠,因此隻要姚婞來,樓上樓下滿客,也得挪騰出一桌裏間的座。


    三人分賓主落座,酒過三巡,姚婞問道:“薑詩,你此去情況如何?”


    薑詩將在山陽縣發生的事細細說了一遍。


    聽完姚婞眉頭緊鎖,心中暗暗抱怨路川不懂事,這要是真的上山入了夥,路姚兩家還能落個好嗎?


    “玉兄,你說小川下山到底是怎麽回事?”


    姚婞口中的玉兄說的是清澄真人,清澄真人俗名玉瑛,兩人在許多年前就認識。


    約莫二十年前,玉瑛下山闖蕩江湖,途中偶遇采花賊雪花浮動張少春,一路追殺,一直追到雲南境內,不想張少春在雲南有幾個過命的朋友,玉瑛雖然武藝高強,但終究寡不敵眾,險些丟了性命。逃到大理時,因傷勢太重,便找了個店房養傷,不想屋漏偏逢連夜雨,竟住進了黑店。就在危及性命的緊要關頭,被當時尚在點蒼山學藝的姚婞恰巧碰上,一把鐵劍殺了客棧上下一十八口,救了他的性命。


    自此兩人便成了莫逆之交,這次姚婞去信問路川的情況,玉瑛二話沒說就下山了。


    “你也知道,每三年祖師聖誕之後便是傳授太極神劍弟子人選的選拔,今年正是,小川也參加了,在三天的比試中表現都很好,講道理應該是可以入選的。但山上的提督、各門各派前來觀禮的人之中有一些嫌小川太張狂,說需要打壓打壓,因此小川就沒有入選。”


    “才氣之高縱然如東坡居士,也需要文壇泰鬥讓一頭之地,這些成了名的俠劍客不知精益求精,隻知打壓後起之秀,嘿,這般掩耳盜鈴自欺欺人,最終怎能逃過被超越的命運。”


    “是啊,小川心氣高,就算表現不是太好被刷下來尚且得暗氣暗憋,鬱悶一陣子,表現得足夠好卻被刷下來他哪裏受得了。耍耍小孩子脾氣,負氣下山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薑詩說他是奉掌門師兄之命下山的,這我就不明白了。什麽事需要路川下山去辦呢?”


    “這點我也想不通,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釋就是,清漣真人讓小川下山避難。”


    “叔父,這侄兒就有點不明白了,避難從何說起?武當名列五大正宗,乃是武林中的泰鬥,難道還有比武當更安全的地方?”


    “你還年輕有些事你不知道,當年成祖還是燕王的時候,掃北南下,武當出力不小,成祖感激,所以將武當列在五嶽之上,封為道法正宗,同時成祖知道武當的力量,故此也有所忌憚,因此派遣重臣內侍上山,名為侍奉神明,實則監督防備。這些人往往直接插手武當內務,比如選擇何人傳授太極神劍。”


    “您是說這些人會對路世兄下手?”


    “我覺得不是,如果說小川會有危險,那也和他的身世有關係。要說他是平庸之人,可能別人也就不會在意了,但小小年紀便頭角崢嶸,難免會讓那些人產生危機感。”


    “師伯,路世兄的身世有什麽問題嗎?”


    姚玉二人對視一眼,微微一笑,“虧你還是消息大王的兒子,連這都不知道。”


    “這也不能怪孩子,是這些年大家都不怎麽提那個人了。”


    “叔父,師伯,您二位說的到底是何人?”


    “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怒殺龍手北魔路幽?”


    與此同時在千裏之外有人也問出了同樣的話。


    路川一路向西,不一日便走到了平涼。


    平涼有西出長安第一城之稱,不隻是關中要塞,境內更有道家名山崆峒山,武林正派崆峒派。


    他之所以到這裏來,是因為他的師父清漣真人將他趕出師門後給他留了一條活路,到崆峒派繼續學藝。


    那封信便是寫給崆峒派掌派黃衫客飛雲子的。


    飛雲子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前輩高人,能在他座下學藝,那是不知道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啊。


    崆峒派不同於其他各派,有著八個掌門,分別是飛龍門掌門、追魂門掌門、奪命門掌門、醉門掌門、神拳門掌門、花架門掌門、奇兵門掌門和玄空太極門掌門,其中玄空門的功夫是掌派人獨修的,因此玄空門掌門便是崆峒派真正的掌門。


    玄空門的功夫是崆峒派的鎮山之寶,古太極八式、無相神功、達摩神功以及易通療氣功都是不遜色於武當太極神劍和太清氣功的高深武藝,雖然據說早就已經失傳了,但就飛雲子在江湖上的傳說來看,恐怕這傳言也不盡屬實啊。


    如果從這點來看,清漣真人逐他下山似乎也不是件壞事。


    若他還是武當弟子,能到崆峒學藝自然是最好,但那是不可能的。


    可都不是武當弟子了,到崆峒學藝又有什麽意思呢,說得天花亂墜也隻是棄徒而已,路川本來是這麽想的。


    不過突然之間他有個想法,說是想法,更可能是猜測,是最後的僥幸。


    飛雲子傳授武藝,不管是誰,隻教三年,那三年之後呢?是不是就可以回武當了呢?


    雖然這麽說可能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偷師畢竟是武林大忌,但這不也是最好的結果嗎?


    隻要能回武當,哪怕背上千夫所指的罵名,又能怎樣?


    因此,在山下盤桓了半日之後,他還是上山了。


    崆峒山最高的山峰名為香山,峰上香山觀也是天下排的上號的道觀,不過並不是崆峒派的所在,甚至算不算是崆峒派的地方都兩說。


    崆峒派是在主峰馬鬃山上,馬鬃山疊居於五台之上,諸台環列,形似蓮花,中台突出,便是玄空門的所在。


    隻是要到馬鬃山去,通常是需要經過香山的。


    一位老道人正在灑水掃地,傍晚時分掃地的人並不多,可能也就道士有這份閑心。


    路川上前稽首道:“無量天尊,仙長可好?”


    雖然他是俗家打扮,但終究是武當弟子,而且也有道名,以道門禮數相見也無不可。


    老道緩緩回過頭來,用渾濁的雙眼打量了一下少年,“好好,小道友好,貧道還禮啊。”


    “仙長,晚輩奉家師之命上山拜見崆峒派掌門飛雲子,但天色已晚,恐怕有些失禮,故此想在寶觀借宿一宿,不知老人家能不能行個方便?”


    “借宿啊,方便方便,道人沒錢,道觀乃是天下人所造,天下人皆可住,請隨我來。”


    “請。”


    老道提著掃帚,帶著路川向觀內走去。


    “小道友,貧道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啊。”


    “仙長客氣了,晚輩知無不言。”


    “我看你俗家打扮,怎麽卻以道人自居啊。”


    “仙長有所不知,晚輩乃是武當弟子,雖未正式出家,但也算是道門中人吧。”


    “哦,原來是武當的高徒,失敬失敬。看你年紀尚小,我算算啊,玄雲曲端靜,清虛色自輕,你是虛字輩還是色字輩啊?”


    “晚輩虛字輩,道名虛杊。”


    “虛字輩,少俠怎麽稱呼啊?”


    老道這麽一問路川便明白了,這老道必然是輩分極高之人,為免自己顯得太過失禮才改問俗家名姓。


    “晚輩姓路,路川。”


    “路川……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一怒殺龍手北魔路幽?”


    路川一愣,“老人家,我雖初入江湖,但天下的前輩高人我也聽家中長輩講過不少,這路幽雖和我同姓,但到底是何許人也晚輩不知。”


    “哦,那令尊……”


    “先恕個罪說,家父名諱上修下遠。”


    “哦,少俠這邊請。”


    老道說著推開一間淨室的門,“少俠先稍事休息,貧道去準備點飯菜哈。”


    “老人家,這麽大的道觀就您一個人嗎?”


    老道嘿嘿一笑,露出滿口參差不齊的幾粒黃牙,“一個,一個呀。”


    看著老道佝僂的背影,路川感覺自己有點失言了。


    少年將包袱和寶劍放在桌上,四處環顧,打量了打量房間,別說,老道看起來略微有些邋遢,但這房子卻一點不邋遢,雖然是時常不住人的客房,但老人依然收拾的一塵不染。


    不多時老道便端了一盆熱水進來,“少俠先洗把臉,飯菜一會就好。”


    “有勞老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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