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婞的遺體就在刑部的一間空房裏放著。


    隻要閔珪一天沒被罷官,沒被調離,那刑部就還是他說了算,這點劉瑾也沒有辦法。


    姚嫻一看到弟弟的遺體,就再也沒辦法控製自己了,路川又沒什麽眼界,這驗傷的事就隻能由路修遠做了。


    路修遠強忍著眼淚,從頭到腳細細看起。


    此時距九月二十六,也就是姚婞出事的那天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如果有什麽傷或者是中過什麽毒,應該都會顯現出來,可路修遠仔細查了個遍,姚婞身上隻有左臂有一處發青,臂骨斷裂,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無一處傷痕。


    臂骨不致命,看來致命傷一定就是內傷,按照錦衣衛對外給的說法,姚婞是畏罪自殺,自絕心脈而亡,雖然畏罪自殺不可能,但心脈絕斷應該就是死因,這點他們沒必要撒謊,因為隨便找個仵作都是可以查出來的。


    可沒有外傷,還能震斷心脈的功夫並不多,而且要是沒有十分精純的內家功力,也是不可能辦到的。


    路修遠的功夫並非專精一家,而是博采眾家之長,自成一派的。可謂真正的見多識廣,特別是在江湖流派和各家招數方麵那可是行家,但任他想破了頭,就是想不出一個有可能的人出來。


    這件事的主謀是劉瑾毋庸置疑,但下手之人是誰,還不得而知。劉瑾?不可能,也不是小看他,他就是再練上一百年,也在姚婞手底下過不去幾個回合。


    要知道姚婞天下第一人的稱號可不是大風刮來的,不論是武功招式,還是內力,都是超一流。再加上他正值壯年,江湖雖大,能勝過他的還真就沒有。


    而他身上沒有任何打鬥、束縛留下的痕跡,也就是說,有人一掌打斷了他的手臂,一掌震斷了他的心脈。


    這恐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吧。


    路川坐在嵩青閣的樓頂之上,一直思索著這個一點都不好笑的笑話。


    借著北風和雪渣子,狠狠灌了一口酒,堪堪忍住又有些濕潤的眼角。


    一道人影自樓下一個空翻,正好穩穩落在樓頂之上,借樓下的微光勉強可以看清來人的五官麵貌,是位清瘦,麵帶忠厚的中年男子。


    男子過來坐到路川身邊,也將懷中的酒壇子打開,猛灌了兩口。然後與路川注視著同一個方向,沒有說一句話。


    “外麵快下雪了,呂三哥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路川說話的這人名叫呂頌良,人稱呂三,是京城有名的綢緞莊嵩青閣的掌櫃,也是冷龍嶺在京城的頭目。


    呂三笑道:“我在京城習慣了,倒是六寨主你,聽說你是金陵人,這北方的夜晚,可還行?”


    “行啊,有什麽不行的,冷龍嶺的夜晚比京城冷多了。”


    “這麽說也是哈,等有機會了,我也要到咱們山上去看看。”


    “呂三哥還沒去過冷龍嶺?”


    “沒,我都一直在京城。”


    “原來是這樣。雪大起來了,這也是京城……今年的第一場雪吧?”


    “不是,已經第二次了,第一次是九月二十六的晚上。”


    “九月二十六……呂三哥,我問你個事,你說什麽人可以一掌打斷我的胳膊,什麽人能一掌震斷我的心脈?”


    “六寨主這不是明知故問嘛。”


    “我知道,內功比我深厚的人,基本都可以辦到。但如果是內功和我差不多,或者說還不如我的人呢?”


    “那恐怕……哦,我想起來了,傳聞中江湖上還真有這麽一門功夫。”


    “什麽功夫?”


    “這門功夫名叫一怒殺龍手,傳聞三十年前,有一位名叫路幽的前輩,便以這門功夫殺了少林的住持,無方可從大師。無方可從大師修煉的可是少林大慈悲神功……”


    “大慈悲神功?可是橫練功夫中最為精深的那個大慈悲神功?”


    “正是。”


    “聽說破解大慈悲神功的唯一辦法就是內力更加深厚,否則根本傷不到分毫。但縱然更加深厚了,也隻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可真的能有人比少林寺的住持內力更深厚?”


    “這隻是江湖傳聞,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而且自這位路老前輩之後,江湖上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一怒殺龍手這門功夫。有傳聞路老前輩死後這門功夫便被放入了少林寺藏經閣,這二十年有不少人慕名而去,但至今沒有一人能帶出確切的消息。少林寺也是矢口否認。”


    “又是這幫禿驢!”


    “六寨主,你到哪裏去……”


    等呂頌良反應過來,路川已經自樓頂一躍而下,消失在了夜色當中。


    客棧中,姚嫻剛哄小姚望睡下,不過經過這些天的折騰,她自己也乏了,哄著哄著把自己也給哄睡著了。


    路修遠還坐在燈下怔怔出神。


    突然,門外有腳步聲響起,路修遠頓時戒備了起來,手握姚嫻的寶劍,屏息靜聽。


    隻聽腳步聲在門外停住,有人輕輕叩門,“爹,您睡了嗎?”


    聽是路川的聲音,路修遠這才放下心來,走過去開了門,還沒等他說話,路川先問道:“爹,一怒殺龍手路幽是什麽人?”


    路修遠先是一愣,隨後問道:“這個名字你是從哪裏得知的?”


    “我在崆峒山香山觀遇到一個老道,他曾問我有沒有聽說過一怒殺龍手北魔路幽。方才我和人閑聊,他又說起此人,說一怒殺龍手是唯一一門不必內力更加深厚,就能掌斃對手的功夫。”


    “你是想說,有人以一怒殺龍手殺了你舅舅?”


    “是。”


    “這是不可能的,當今天下會一怒殺龍手的人隻有一人,而他也是最不可能殺你舅舅的。”


    “是少林寺的人嗎?”


    “這和少林寺又有什麽關係?”


    “不是說這位路老前輩死了之後,一怒殺龍手就由少林寺保管嗎?”


    “不,少林寺的一怒殺龍手是假的。唯一會一怒殺龍手的人就是我。”


    “是您!”


    路川的頭緒又亂了,路修遠說的沒錯,唯一會一怒殺龍手的人確是最不可能殺姚婞的人。而且九月二十六日路修遠就在金陵家中,金陵到京城足有兩千裏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見路川眼神迷離,非常困惑,路修遠歎息一聲說道:“這也怪為父,沒把以前的事告訴你,你且坐下,聽為父慢慢道來。”


    宣德元年七月,黃汝二河溢,當時還是望族的路家幾乎死絕,隻留下一子一女,此子剛出生不足半歲。姐弟二人相依為命,就在快要餓死在道邊的時候,被路過的一位商人所救,帶回金陵撫養。數年後,路家女長成,嫁給了商人的兒子,路家子則被送給了當地一家姓王的人家。王家無子嗣,但對這個養子卻是極差,路家子沒餓死在路上,卻差點死在了王家。十五歲那年,路家子拖著那條在王家留下了殘疾的瘸腿,離開了王家,自此混跡江湖。也是否極泰來,路家子在江湖上學了滿身武藝,三十歲便自創了一門功夫,原名鶡雞功,江湖人稱其為一怒殺龍手。這路家子便是路幽。


    天順四年,路幽二次出世,在大雪山達摩洞掌震十絕,得名北魔。


    成化七年,原十絕中的四人進京被封國師。路幽得到消息,千裏追殺。


    成化十八年,路幽查明中州大俠習開複外君子內小人,表麵上是冬舍棉夏舍單,二八月開粥廠,修橋補路的大善人,實際上勾結官府,出賣朋友,幹的都是為禍鄉鄰,魚肉百姓的勾當。路幽一氣之下,當場就給殺了,不想卻引來大禍。


    成化十九年,江湖人不知內裏緣由,以為路幽錯殺好人,上百位劍俠在少林寺的帶領下,圍攻路幽。路幽掌斃少林寺住持,與少林結下死仇。旋即被擒,困於少林寺,次年便去世了。


    成化二十年,路幽獨子得知父親死於少林寺的消息,隻身前去尋仇,不敵。


    說到這裏,路川算是全明白了,原來路幽正是路修遠的父親,也就是自己的祖父。


    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的爺爺是誰,說起來真能笑掉別人大牙。


    “可是爹,除了一怒殺龍手,武林中真的還有能一掌擊斃內力比自己深厚的人的功夫嗎?”


    路修遠緩緩搖了搖頭。


    “既然沒有這樣的功夫,那除非就是我舅舅內力盡失,或者說根本沒辦法跟人動手。可並沒有中毒的跡象,那是什麽情況他老人家才不能動手呢?”


    “除非……”


    “除非是有人拿什麽東西要挾。會是什麽東西呢?我舅舅是個重情義的人……除非!”


    “看來你也想到了,咱們進京之後,有個原本應該見到的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我舅母,翁蕾。”


    “正是。”


    “我這就派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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