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仗,可以說是兵不血刃大獲全勝,所有人都非常高興,唯獨除了路川。


    楊穆和丁鈺處理山上的事務,屈三俠則陪在兄弟身邊,看了半晌,三爺問道:“六弟,你今天怎麽了?怎麽突然就……”


    路川臉色有些茫然,反問道:“三哥熟知江湖事,你可知道天順年間的關外十絕?”


    “我大概知道一些,你問這做什麽?”


    “他們之中還有人活著嗎?”


    “我隻知道天順四年,他們十人剛出世不久,就被一怒殺龍手路老前輩在關外殺了三位,之後剩下的七人從此銷聲匿跡,再也沒在江湖上露過麵。成化四年的時候,憲宗皇帝寵信番僧,封答巴堅讚為法王,封紮實巴為大國師,封鎖南堅參和端竹也夫為國師,四人的衣食用度與王無疑,可謂紅極一時啊。這四人是不是十絕中人我不敢肯定,但當時聽說路老前輩知道後不遠千裏從江南趕到京城,將答巴堅讚、紮實巴二人殺死在了驛館,其餘兩人生死未知。”


    “那就是說他們最多還有五人……五人,三哥可知十絕是哪十絕?死的是哪五位?”


    “十絕乃是藝絕,劍絕,刀絕,毒絕,鞭絕,力絕,棍絕,腿絕,掌絕,盾絕。死在關外的是藝絕、鞭絕、力絕,死在京城的應該是棍絕、盾絕。”


    “劍絕,刀絕,毒絕,掌絕,腿絕。他們就算活著,至少都已經是七十歲的老頭了吧,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麵,知道他們樣貌的人恐怕很少了……三哥你知不知道江湖上有一位獨臂的絕頂高手?”


    “我不記得有這麽一個人。”


    “那崆峒山香山觀的老道,也就是我四哥的師父,到底是什麽人?我怎麽從未聽家中長輩說起過?”


    “他老人家,道號飛星子……”


    原來這飛星子乃是個孤兒,幼年時遇崆峒派玄空門掌門雲英子下山收徒,雲英子見其根骨上佳,便帶回了崆峒山與眾弟子一同傳授,後來的崆峒派掌派黃衫客飛雲子便是飛星子的師弟。


    飛星子感激師父的再造之恩,有心光大門戶,在練武時格外用功。


    三年時間,雲英子將自己會的功夫盡數傳授了一遍,但崆峒派的規矩,每個弟子隻能教授三年,三年期滿出徒,能學多少就看個人的造化了。


    這也是崆峒派難以躋身五大正宗的原因之一。


    飛星子胸懷大誌又豈是三年傳藝就能滿足的?崆峒派弟子出師之後是去是留任其自便,飛星子就留了下來,白天在玄空門練功,晚上則上其他七峰偷師,將花架門、奇兵門、神拳門、醉拳門、奪命門、追魂門、飛龍門的功夫統統學了一遍,武功大成,在年輕一輩子弟中幾無對手。


    但終是被師父所察覺,雲英子一怒之下,將他逐出師門。


    下了崆峒山的飛星子多少有些後悔,還有些不甘,一路向西便來到了關外。


    孤魂野鬼一般遊蕩了兩年之後,一日偶遇飛天劍院前掌門飛天神龍汪湘流,兩人交手,大戰上百個回合不分勝負,便都起了愛才之心,八拜結交成為兄弟,之後汪湘流將他帶回了飛天劍院,代師收徒,將飛天劍院的武功盡數傳授。


    飛星子本就是聰慧之人,不出三年,劍法之高超遠勝盟兄。


    再之後,江湖上就很少有飛星子這個名字了,有人說天妒英才,他已經英年早逝了,還有人說他被師父扣在了崆峒山上,總之眾說紛紜。直到成化末年,崆峒山香山觀多了一個老道,有老一輩的劍俠訪飛雲子去的時候才知當年的飛星子還在人世。


    朱家大山人作鳥獸散,連著幸得保命的諸位劍俠各歸各處,山上的消息就傳開了。


    一個山寨的覆滅遠沒有一位劍俠出世的故事吸引人,路川大鬧朝天嶺,冷龍嶺四俠當堂獻絕藝,藝壓群雄,但傳得最玄的還是路川一劍殺成名劍俠搜山叟郝永希的故事。


    因為對於楊穆等人,這一戰不過是俠名的錦上添花,而對尚未揚名立萬的路川,卻是成名第一戰。


    有老一輩的劍俠聽說之後不禁想起了當年路幽縱橫天下的江湖,隨口便說了一句“真乃北魔再世也”,這小北魔的稱號就傳開了。


    這幾日譚鶴鳴甚是高興,整天樂嗬嗬的,隻要有人說起路川怎樣怎樣,小北魔如何如何,四爺一高興連飯錢都就免了。


    這日譚四爺正在櫃台後麵哼著小曲算賬呢,忽聽櫃台一響,抬頭一看,差點沒跳起來。


    不是六弟路川還是誰?


    “四哥,兩年不見,酒量可有見漲啊?”


    譚四俠一按櫃台從後麵翻了過來,拉住兄弟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多時,歡喜之情溢於言表。


    “走走走,四哥給你留著好酒呢,你吃飯了沒有?”


    兄弟兩人攜手攬腕正往後麵走,忽聽樓上房門一響,路川抬頭一看,與從門裏出來之人打了個對眼,兩人同時就是一愣。


    路川臉上逐漸浮現起了笑容,但笑容很快就消失了。


    從房門裏出來的人是沈楚楚,不過沈楚楚身後還有一人,是位男子,這人路川不熟悉,卻也見過,是飛天劍院的一位弟子。


    稍一遲愣,路川便明白事情是怎麽回事了,為什麽大哥他們,甚至李雲生都不敢說關外發生了什麽事。嘿嘿,這種事情旁人怎麽開口啊?


    他是連夜趕來的,現在太陽才剛出頭,大清早的孤男寡女從一個房間裏出來,能是什麽事?


    譚鶴鳴心中暗叫不好,他見著六弟隻顧著高興了,卻忘了沈楚楚他們昨晚就住在店房中,現在碰麵可如何是好?


    譚四俠隻覺得手中的手掌突然變得冰涼,抬頭一看,卻見路川麵頰潮紅,滿目盡是怒色。


    旁人不知,他是知道的,路川喜歡的是李默君,但沈楚楚喜歡的是路川,沈楚楚橫刀奪愛的那天晚上,他就在不遠處,後來李默君和路川鬧得不歡而散,沈楚楚便更加殷勤,終於得到了路川的同意。但路川兩年沒回來,沈楚楚的心思就發生了些變化,今年五月份的時候就和他們本門的一位弟子勾搭到了一起,柯聚賢和他誰勸都不聽。


    這件事他和柯聚賢二人已經計較了不止一次了,終究是沒什麽好辦法。自家兄弟的脾氣當哥哥的怎會不清楚?路川的臉多酸?一言不合就要瞪眼宰活人。自己的女人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偷漢子那還了得?


    譚四俠趕緊加重了一些手腕上的力道,沉聲道:“大丈夫難免妻淫子不孝,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他還想著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拉住怒時的路川呢,卻沒想到路川的怒容稍顯即逝,朗聲大笑,說道:“什麽妻?一個女人罷了,走,喝酒去。”


    譚鶴鳴這才鬆了口氣,衝沈楚楚連使眼色,他是想,此刻路川能忍下,可見對你是有些感情的,你過來說些好話也就罷了,卻不想沈楚楚裝作沒看見,帶著那男子就走了。


    譚四俠歎息了一聲,不再說話,隻是替自己兄弟感到不值。


    兩人喝了沒多久,柯聚賢就風風火火跑來了,一進門便說道:“路川,你聽我說,楚楚她……”


    柯聚賢楚楚二字剛出口,路川的臉色頓時就變了,啪一聲將酒碗拍在桌子上,怒道:“你們怎麽交往那是你們的事,從今以後,別在我麵前再提這個名字!”


    柯聚賢當時就愣住了,他本來就嘴拙,這話說到一半,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站在門口都不知該怎麽邁步了。


    譚四爺衝他連使眼色,他這才進來坐下,不再說話,隻管喝酒。


    路川喝得有些猛了,沒喝一會兒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外麵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桌子上點著燈,旁邊坐著個人,看身段應該是個女子。


    路川一邊起身,一邊問道:“你怎麽來了?是我四哥請你來的吧?”


    女子回頭一笑,正是李默君。


    李默君抿著嘴笑道:“我聽掌櫃的說有個人受了情傷,喝多了,就過來看看。”


    “你就別笑話我了。”


    “我哪裏是笑話你,早知道我就不把你讓給她了。”


    “你說什麽?”


    路川剛醒,李默君又說的很輕,以致於他沒能清楚。


    “沒什麽,你的酒勁還沒過,要不要喝碗湯?”


    “不用了,我洗漱一番便可。”


    水和手巾李默君早就準備好了,隻是水有點涼,路川也不計較。


    洗漱了一番之後,整個人頓時精神了許多,對麵坐下,兩人相視了好久。


    李默君突然噗嗤一笑。


    路川也笑,笑問道:“你笑什麽?”


    “笑你啊,喝這麽多酒。”


    “喝酒有什麽不好?醒來一睜眼就能看見你。”


    李默君白了他一眼,說道:“瞧,一醒來就又說胡話。”


    路川突然正色道:“我沒說胡話,自從我舅舅去世之後,隻有見到你我才能開心一些。默君,你嫁給我吧。”


    李默君微笑著搖了搖頭,柔聲道:“我都說不嫁人了,你還怕我跑了不成?”


    路川心中一喜,身子一轉,便將李默君摟入懷中。


    “你怎麽又這樣……”


    “讓我抱一會,就抱一會,我來就是想看看你,明天我就要走了。”


    “明天就走?”


    “我感覺有些眉目了,需要去找幾個人。早些報了仇,我就可以……”


    “……你氣性大,容易衝動,凡事一定要小心……還有,在外麵要少喝酒。”


    “我知道了,你也照顧好自己,有什麽需要隻管跟我四哥提……就別總是拋頭露麵了。”


    李默君輕輕嗯了一聲,路川感覺這個外柔內剛的女子柔軟了許多。


    時間總會在你想留的時候過得飛快,良辰美景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該起來了,天亮了。”李默君說著拍了拍路川的手。


    路川歎了口氣,依然還有些不舍。


    李默君站起身來,轉身又抱了一下路川,便推門走了。


    她總是這樣,不會給他一點後顧之憂。


    路川鼓起勇氣也邁步走了出去,這一走,恐怕報完仇之前就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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