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憐兒從門外走了進來。


    她的表情陰鬱,冰冷的月光打在她的臉上,竟有些恐怖。


    “席娘子怎的這麽晚才回來?”


    湛星瀾禮貌一問,其實心裏壓根沒想著讓她回答。


    席憐兒默默走到了桌子旁,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方才柯娘子與我閑談了一番。”


    “哦。”


    湛星瀾懶得接話,打算終結話題。


    “湛娘子就不想知道,她與我說了些什麽嗎?”


    “你們之間的事,我為什麽要知道?”


    “是有關於湛娘子你的。”


    席憐兒木木的說道。


    湛星瀾扭頭看向席憐兒,總覺得她今晚像換了個人一樣。


    “所以,你們談了什麽?”


    “湛娘子可知道那日是誰命那兩個鐵匠擄走了你?”


    席憐兒語氣中帶著一絲挑撥。


    湛星瀾自然知道是柯婉寧指使的,但是看席憐兒的樣子,似乎是要開始說柯婉寧的壞話了。


    她最喜歡看狗咬狗了,當然不能承認她知道是誰指使的了。


    “聽席娘子這話,像是知道元凶是誰?”


    席憐兒突然正色道:


    “此人便是柯相之女,柯婉寧。她愛慕翎王,便時常去翎王府糾纏。偏巧那日翎王聽說你被袁郎君為難,發了瘋一樣的要去保護你,還險些要了柯婉寧的命,柯婉寧見翎王待你如此深情,於是便想出了綁架你的計策。”


    湛星瀾聽得雲山霧繞。


    “等等,什麽叫翎王待我如此深情?”


    席憐兒看著她這樣子,還以為她在裝傻,於是麵色不悅道:


    “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翎王愛慕你。你失蹤後翎王徹夜尋找才將你從歹徒的手裏救了出來,他知道是柯婉寧要害你,還特意到相府耍了通威風。”


    湛星瀾還是第一次知道傅玄麟這麽在意她,心頭竟有微微悸動。


    “你又是如何知道這些事的?”


    “因為袁明哲找你麻煩那日,我正好目睹柯婉寧攔著翎王不讓他去找你。”


    “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難道你不應該恨我才是嗎?”


    湛星瀾恢複了冷靜,直覺告訴她席憐兒定是目的不純。


    “我確實恨你,太子本是喜歡我的,可他卻對你那麽好。不過,相比你來說,我更恨柯婉寧!”


    席憐兒的眼神之中透著怨恨。


    “為什麽?你喜歡太子,她喜歡翎王,你們之間有什麽過節?”


    湛星瀾不解的看著她,誰知道她竟然站起了身朝湛星瀾走去。


    她這突然地動作,把湛星瀾嚇了一跳。


    “你,你要幹嘛?”


    席憐兒一言不發,走到湛星瀾的麵前轉過身去,緩緩解開了腰帶。


    月光下,雪白的身上滿是疤痕。


    “這些都是柯婉寧打的!翎王去找柯相的麻煩,柯婉寧羞憤交加便將氣撒在了我身上!我的身上全都是這樣醜陋的傷疤,這就是我大病一場的原因。”


    席憐兒聲音發抖,回想起那晚都忍不住哽咽。


    湛星瀾確實被這滿身傷痕驚到了,可她深知席憐兒的為人,又怎麽會全然相信席憐兒的話。


    “你跟我說這麽多,到底想幹什麽?”


    席憐兒拉起衣衫,轉身看著湛星瀾。


    “既然我們都與柯婉寧有仇,那不如我們聯手如何?我知道,你現在已經不喜歡太子了,否則也不會將事情做得那麽絕,而太子被你害得失勢,也必然不會再想著娶你了。”


    “可柯婉寧卻還一心惦記著翎王,她想進入驚鴻閣,這樣便有機會嫁給翎王。所以,她方才指使我給你使絆子,好讓你永遠待在幽蘭閣。”


    “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你我之間已然沒有相爭的必要,不如我們聯手,讓柯婉寧自食惡果,美夢落空。”


    席憐兒說這話時完全沒有了白蓮花的氣質,活脫脫是一朵黑化的白蓮花。


    她似乎忘了,是她教唆柯婉寧綁架了湛星瀾。


    現在她的眼裏全是對柯婉寧的恨,是柯婉寧險些將她活活打死,還害得她滿身醜陋的疤痕。


    她一定要柯婉寧付出代價!


    湛星瀾瞧著她瘋魔的樣子,隻覺得她這主意倒是不錯。


    可萬一席憐兒是在用反間計,湛星瀾便是這兩個巫婆砧板上的魚肉了。


    “我可以答應你,但我憑什麽相信你?”


    “你不信我也是情理之中,幫不幫我全看你。”


    席憐兒說完便回到了自己的床榻。


    湛星瀾看著席憐兒,心裏扒拉著算盤子。


    既然隻有進入驚鴻閣的人才有機會入選王妃,那她無論如何都要進去。


    否則到時候翎王選了別人做翎王妃,她這之前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多一個盟友,確實要比多一個敵人更有優勢。


    從此刻開始,驚鴻閣之爭正式開始。


    而遠在蒲州的傅玄麟也並不好過。


    一路上傅子淳便仗著年長處處打壓傅玄麟,好像這樣才能彰顯他身為大哥的威嚴。


    蒲州驛站中。


    傅玄麟端坐於硬榻之上,垂首轉動著拇指上的銀絲麒麟扳指。


    老舊的木門搖搖欲墜,風一吹便咚咚作響。


    “王爺,莊王殿下也欺人太甚了,您與他同為王爺,他卻將您安置在這四處漏風的破茅草屋。”


    百裏墨皺眉傅忿忿道。


    “他受了傅泓堯的挑唆,因此才處處針對我。”


    傅玄麟冷哼一聲,嘴角揚起陰邪的笑容。


    “不過,用不了多久,莊王便會乖乖回京城去的。”


    “莊王妃那邊已經安排妥當,相信過不了幾日便會傳來消息了。”


    門外北風呼嚎,傅玄麟輕撫扳指上的麒麟,目光盡是漠然。


    “我本不想如此,可偏偏我的好哥哥們就是不肯放過我。既然如此,就休怪我無情了。”


    修整兩日後,賑災隊伍繼續出發。


    傅子淳騎馬走在隊伍最前麵,卻讓傅玄麟與將士們步行走在隊伍最後。


    美其名曰為隊伍斷後,實則就是借機貶低傅玄麟。


    與傅子淳並駕齊驅的是傅子淳府中的幕僚,潘禛。


    潘禛的模樣尖嘴猴腮,下巴一撮小胡子很是搶眼。


    他向後瞥了一眼傅玄麟,對傅子淳諂媚道:


    “殿下,翎王對您這般乖順,定是已經知道此次賑災是陛下有意提拔您了。殿下的威嚴得立起來,可不能因為顧念兄弟之情便對他有所仁慈。”


    “他到底是個毛頭小子,想淩駕於本王之上還是太嫩了點。現在給他些苦頭吃,就算是讓他曆練曆練了。”


    傅子淳滿腹驕傲的說道。


    他等了這麽多年,終於等到了靖帝的賞識,老四說得對,他這份賑災的功勞絕不容許旁人去搶了去。


    蒲州一帶仍是冰天雪地,腳埋入厚實的冰雪之中,不一會兒便凍得僵硬了。


    隊伍走了整整半日沒有片刻停歇,許多將士們都有些吃不消,更別說傅玄麟了。


    傅玄麟雖身強體健,可他這雙腿負傷多年,實在受不了這冰寒刺骨。


    他強撐著走了半日,百裏墨好幾次想去攙扶但都被他拒絕了。


    晌午時分,隊伍行進至蒲州外的十裏亭。


    傅子淳向後抬了抬手,示意隊伍停下。


    潘禛立馬高喊:“原地休整!”


    隊伍停下,將士們趕忙找了個地方坐下歇腳。


    “你說說這莊王,擺什麽架子,要不是太子被禁足,能有他什麽事。”


    “人家好歹是王爺,快少說兩句吧。”


    將士們偷偷嘀咕著,看見傅子淳走來,立馬鉗口不言了。


    傅子淳踏過將士們踩實了的腳印走向傅玄麟,雙腳絲毫感受不到冰冷之意。


    “十一弟,你這身子骨為免太過羸弱了,更得多加鍛煉才是啊。大哥也是為了你好,你可得明白大哥一番心意啊。”


    傅子淳拍了拍傅玄麟的肩膀,語氣難掩得意。


    “是,大哥用心良苦,臣弟自當感激。”


    傅玄麟抬起冷厲的雙眸直視傅子淳的眼睛,那漆黑如墨的眸子藏著不明意味的陰鬱。


    傅子淳搭在傅玄麟肩膀上的手霎時僵住了。


    他的眼神簡直與父皇衝他發火時的眼神一模一樣。


    傅子淳立馬將眼神錯開,把手撤了回來,幹澀的喉嚨生咽了一口唾沫。


    “十一弟好好歇著吧。”


    他對靖帝的敬畏是與生俱來的,隻是他從未見過有靖帝以外的人用這種眼神看著他。


    “莊王殿下,大事不好了!”


    一個莊王府護院打扮的男子策馬跑了過來。


    傅子淳心頭湧上了不好的預感。


    在前頭喂馬的潘禛聽見了聲音,把手裏的幹草交給了旁邊的將士,然後便跑向了傅子淳。


    莊王府護院的臉被風吹得幹澀通紅,他跳下馬,著急忙慌的對莊王說道:


    “殿下,不好了,王妃她......”


    傅子淳一聽是莊王妃有事,一把抓住了護院的手臂,“王妃她怎麽了?”


    “照看王妃的穩婆說,王妃有早產之象,若不及時催產,恐怕王妃與皇長孫都難以保住。”


    “你說什麽!”


    傅子淳一心想要生個皇長孫,這樣便能父憑子貴。往後靖帝也會看在皇長孫的份上對自己好一些,其他兄弟們也會高看自己一眼。


    奈何莊王妃換了三任都沒生出個兒子。


    第一任王妃吃了多少補藥都生不出孩子,最後被莊王無情休棄。


    第二任王妃懷了三次都是女兒,莊王便給她服用墮胎藥把肚子裏的孩子流掉了。第四次好不容易懷上了兒子,卻不料在分娩的時候一屍兩命。


    娶了第三任王妃後,不出兩個月就懷上了兒子,莊王一直都小心照料著,生怕再像第二任王妃一樣難產而死。


    本以為莊王妃還有三個月才分娩,賑災回去興許能趕上孩子出生。


    沒想到莊王妃竟有早產之象。


    “孫典軍擔心皇長孫有什麽閃失,便遣屬下來稟,望王爺能速速回府決斷。”


    傅子淳麵露難色,心中是很想回京親自照看的,可他又擔心靖帝知道了會降罪於他。


    “本王身負賑災重任,豈能貿然回京。”


    “從此地回京城,快馬加鞭也不過兩日時間,隻要王爺速去速回,陛下也發現不了的。”


    “也罷,生孩子也不過一兩日的事,去牽本王的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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