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之間,朝堂上為立誰為後而爭論不休。


    「陛下,賢妃雖曾協理六宮,但她始終是昆芎國的公主,若立其為後,豈非主動向昆芎國示好?如此一來,恐令他國心生異議。」


    「臣附議,賢妃身份不妥,而純貴妃出身名門,乃白大將軍之女。論家世論和論在後宮的品級,純貴妃都是立為皇後的最佳之人。」


    「可賢妃膝下無子,縱為皇後也無左右朝綱之可能,如何是像昆芎國示好?臣還是認為賢妃當立為皇後。」


    不過半個時辰而已,靖帝的腦袋都快炸了。


    眼前仿佛不停的飄動著「純貴妃」和「賢妃」五個字。


    「立後之事,朕認為還需從長計議,退朝。」


    原本乘興而來,卻不想敗興而歸,靖帝的臉現在難看得都能辟邪了。


    寇淮見狀快步跟了上去,等走出了含元殿才寬慰道:


    「陛下,其實朝中過半朝臣還是讚同純貴妃主子為皇後的,您不必太過憂心。」


    「許是朕太過心急了,此事不可操之過急。」


    靖帝歎息一聲。


    這立後的話頭一起,還不知道純貴妃和賢妃會不會明爭暗鬥,爭奪皇後之位呢。


    然而靖帝是想多了。


    長安殿——


    白溶月、賢妃、湛星瀾、傅洛襄。


    四人各坐方桌一邊,麵麵相覷。


    「不好意思啊,我又胡了。」


    白溶月素手一推,麵前檀木架上一排的純金的葉子戲便鋪在了另外三人的眼前。


    傅洛襄驚歎道:


    「大四喜?幹娘您也太厲害了,我們打了這麽久,就數您胡牌最多了。」


    「哪有哪有,不過是我今兒手氣好罷了。」


    白溶月謙虛道。


    「母妃手氣這麽好,說不準是有什麽大喜事要發生了呢。」


    湛星瀾信口一說,誰知話音剛落便見夜青匆匆走了進來。


    「主子。」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今日朝上,陛下當眾說有立後之心,聽聞朝中大臣為立主子還是賢妃相持不下,此刻陛下已在來長安殿的路上了。」


    夜青話畢,白溶月和賢妃立馬皺起了眉頭。


    「知道了,退下吧。」


    湛星瀾左看看白溶月,右看看賢妃,不禁疑惑道:「母妃與賢妃似乎不太高興的樣子啊。」


    賢妃歎了口氣,說道:「這皇後之位,我們根本無心染指。」


    「可父皇似乎對立後之事勢在必得,幹娘與賢妃就是想躲怕也無處可躲啊。」


    傅洛襄一語道出真相。


    待靖帝來了長安殿時,湛星瀾已經和傅洛襄先行離開了。


    「妾參見陛下。」


    白溶月和賢妃行禮道。


    「兩位愛妃免禮,賜座。」


    「謝陛下。」


    「朕今日在朝上提了一件事,問過了朝臣們,也想來問問你們的意見。」


    賢妃抿抿嘴,道:「不知是何事?」


    「朕想,後宮始終不可無主,是時候該冊立新後了。」


    靖帝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兩人的表情。


    本以為會是針鋒相對的畫麵,不曾想兩人的臉上不僅沒有半點期待,反而還有些推拒。


    賢妃試探的問道:「不知陛下屬意哪位妃嬪呢?」


    「朕……更屬意於你們二人。」


    靖帝的話雖如此,可他的眼睛卻一直看著白溶月。


    心意如何,昭然若揭。


    白溶月深吸一口氣,說道:「陛下,妾自知資曆不足,不堪擔當皇後之職,願自請退出候選。」


    靖帝一驚,這不就是明顯不願做皇後嘛。


    誰知還不等他消化完白溶月的話,就聽賢妃接過話頭。


    「陛下,妾雖已嫁與陛下二十多年,但身份到底是昆芎國的和親公主,若立妾為後,隻怕朝野上下多有乃至他國都難免有微詞。妾為陛下著想,也願自請退出候選。」


    靖帝怎麽也想不到,他憂心忡忡的以為這宮中又要因立後而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卻不曾想純貴妃和賢妃不僅沒有打起來,反而還謙讓了起來?!


    「看來,你們是都不想做這個皇後了。」


    靖帝失落的咬咬牙。


    「賢妃,你先退下吧。」


    「是,妾先行告退。」


    賢妃有些擔憂的看了白溶月一眼,但白溶月毫無懼色,一臉的波瀾不驚。


    長安殿內,一片尷尬的氣氛。


    靖帝從座椅上起身,走到了白溶月的麵前。


    他遲疑的問道:「溶月,你還是不肯原諒朕嗎?」


    「陛下何出此言?」


    「自從你搬進長安殿,但凡朕來,你便總是有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感覺。難道,從前你我花前月下,恩愛相守的樣子,你都忘了嗎?」


    白溶月扭著腰肢起身,漂亮的眼睛始終低垂。


    「從前?陛下,你我都已不再是從前意氣風發的靖郎和溶月了。時過境遷,又何必再勉強彼此重拾當年的感覺呢?」


    「可朕,始終記得當年初見你時,你頭上戴著桃花錦玉翎,恍若仙女一般闖入朕的眼簾。」


    靖帝一生戎馬,殺伐果斷,刀下亡魂不知其數。


    可此刻麵對白溶月,他卻小心翼翼得像個揣著糖果的小孩子。


    既怕糖果掉了,又怕糖果化了。


    「溶月,你當真不能原諒朕嗎?」


    「陛下無錯,何須我原諒?隻是溶月已心如死灰,陛下實在無須再在溶月的身上浪費時間了。」


    「溶月。」


    「時候不早了,陛下請便吧。」


    白溶月的語氣算不上冷漠,可她周身都散發著生人勿進的低氣壓。


    靖帝心裏堵得難受,眉頭緊皺得能夾死一隻蒼蠅。


    他泄了氣,無奈道:


    「溶月早些安寢,朕先走了。」


    靖帝高大的身軀此刻仿佛變得小了好幾圈。


    白溶月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突然擰了一下。


    如今所有的事情雨過天晴,京城也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冬日的初雪稀稀落落的飄下,京城的大街小巷瞬間被銀白覆蓋。


    積雪不深,但寒氣襲人。


    聞人琢的「星香閣」因香料之香氣經久不散,聞之心醉神怡而在京城中名聲大噪,客似雲來,生意好的不得了。


    靖帝見此情狀,一高興便答應了與敦黎國貿易往來的請求。


    這日,聞人琢正要關鋪,卻見傅洛襄正站在殿外猶猶豫豫的,不知要進還是不進。


    「十公主?」


    傅洛襄見聞人琢出來,臉頰立馬染上了一抹紅暈。


    「聖闌王,好久不見。」


    聞人琢笑著疑惑道:「好久嗎?本王記得上一次星瀾……哦,翎王妃被押在皇城門前受刑時,我們明明見過麵的啊。」


    傅洛襄心中一喜,暗自害羞了起來。


    【我還以為他當時眼裏隻有瀾兒,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我了。】


    「本王見十公主站在門口好一陣了,為何不


    進去?難道是我這星香閣香氣太盛,熏著十公主了?」


    「不不不,我隻是擔心突然來此會有些冒昧。」


    「十公主是夙寒的千金明珠,又是翎王妃的好朋友,那自然也是我星香閣的貴客,豈有冒昧一說?十公主請。」


    傅洛襄點點頭,舉步便往裏邁。


    誰知她腳下踩著積雪打滑,竟然一下子朝前撲了過去。


    腰間被長袖擋住的沉香兔子好巧不巧的掉在了地上。


    聞人琢見狀,急忙伸出長臂接住了麵門朝地的傅洛襄。


    「十公主,你沒事吧。」


    傅洛襄的雙手死死地抓著聞人琢的手臂,驚魂未定。


    寬大的身軀包裹著小小的人兒,她隻覺得周身的好溫暖。


    聞人琢換上敦黎國的裝束本就俊朗不凡,再加上這肩上的毛領貂裘就更顯得他貴氣偉岸了。


    傅洛襄抬頭仰望著他,心裏的小鹿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了。


    「多謝。」


    聞人琢見傅洛襄無事,趕忙鬆開了傅洛襄。


    「抱歉,還請十公主勿要見怪。」


    「聖闌王前後兩次救洛襄於危難,洛襄真是無以為報。」


    「十公主不必客氣,本王也不過舉手之勞罷了。」


    傅洛襄含羞一笑,好看的臉蛋因為臉紅而顯得更加嬌俏了。


    她步履嫋嫋,向店裏走去,可就在她往前走了幾步之後,聞人琢卻看見了地上掉落的沉香兔子。


    聞人琢俯身撿起,頓時一驚!


    這不是他那天丟掉的那隻嗎?


    「抱歉,這隻兔子是我的……」


    傅洛襄聲音微弱的說道。


    聞人琢歪頭看向傅洛襄,道:「這沉香兔子,是十公主從何得來的?」


    「中秋夜宴,皇城外撿到的。原以為是瀾兒不慎掉落的,所以我就想撿起來還給她。可這隻兔子不是瀾兒掉的那隻,我見它雖然比瀾兒那隻醜了點,但越看越覺得可愛,便把它留下了。」


    「看來是天意,這兔子也知我不能輕易放下。」


    「什麽天意?什麽放下?洛襄似乎不太明白聖闌王所言。」


    聞人琢將沉香兔子放回了傅洛襄的手裏。.


    那眼神似是苦笑,又似是釋然。


    「其實……這隻沉香兔子原是本王之物,翎王妃手裏那隻亦是出自本王之手。」


    傅洛襄眨眨眼,突然驚愕的看著聞人琢。


    「聖闌王就是瀾兒口中那個遊曆四方,行俠仗義的好朋友?」


    聞人琢嘴角勾了勾,卻看不出情緒。


    「她是這樣形容我的?」


    「是啊。」傅洛襄點點頭,將手裏的沉香兔子伸到了聞人琢麵前,「這兔子既是聖闌王的,那便物歸原主。」


    「十公主若喜歡,就送給你了。」


    「此物是聖闌王親手所做,洛襄怎麽好收呢?」


    「不瞞十公主,這兔子當時本王刻了大約十幾個。翎王妃的那一隻是其中最可愛最漂亮的,其次便是這隻。雖然它的樣貌不算可愛,但它已經是裏麵第二好的了。十公主不嫌棄,就是這隻兔子最大的榮幸了。」


    聞言,傅洛襄欣喜的將兔子捧在了手裏。


    「真沒想到,聖闌王居然還會雕刻這些小玩意兒,真是心靈手巧。」


    無論這隻兔子有多不完美,在她的眼裏,這隻兔子就是最漂亮,最可愛的。


    然而,就在他們二人相談之際,一個身著顯貴的女子撐著傘扭著屁股走進了店裏。


    那氣派,簡直比傅洛襄的還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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