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大典一結束,長安殿的門檻都快要被踏破了。


    還是靖帝出馬,那些個妃嬪才被打發了出去。


    褪去華服,白溶月精致臉蛋顯得有些疲憊。


    「這些個繁文縟節最是磨人了,」靖帝很敏銳的捕捉到了白溶月臉上的倦意,「夜青,去備些熱水,記得將幹花泡上些,你家主子最喜歡浴桶中花香四溢了。」


    白溶月揉著肩的動作一滯,清澈婉約的眸子不自覺看向了靖帝。


    【原來他還記得。】


    不過她很快便又垂下了眸子。


    靖帝試探的瞄了她一眼,見她無動於衷,心裏不免患得患失起來。


    「溶月,今日你既成為了皇後,朕有一打算想著該與你商議一下。」


    「陛下請講。」


    「太子的生母犯錯,被貶為庶人,朝中大臣私下對太子的身世及品德頗有微詞,認為其自幼被廢後教養,又屢次犯錯,實在不堪擔當太子重任。所以紛紛上奏彈劾,請朕肅清國祚,廢了霆軒的太子之位,貶其為庶人。」


    白溶月喝了一口熱茶,眉頭皺了皺,「那麽陛下的意思呢?」


    「朕也知太子失德,品行不良,可……」


    「陛下是仁義之人,縱太子生母萬般不是,陛下也始終不願趕盡殺絕。」


    「溶月深知朕心。朕已年過半百,早已不似年輕時那般殺伐果斷。而今膝下子嗣凋零,要麽監禁要麽被廢,朕實在不願將來麟兒登上帝位後,身邊隻有一個簡王輔佐。」


    白溶月眉頭瞬間舒展,疑惑的望著靖帝。


    「陛下是說,麟兒登上帝位?」


    「不錯,麟兒聰慧正直,誌潔行芳,乃可托之人,朕有意在年關之後冊封麟兒為太子。可霆軒……」


    白溶月聽明白了靖帝話裏話外的意思,他說這麽多,無非是想讓她放傅霆軒一條生路。


    得饒人處且饒人,白溶月和嶽琳琅之間的恩怨是她們的事,她也不願像嶽琳琅一樣殃及下一代。


    「陛下既然這般為難,妾倒是有一折中方法,不知陛下可願一聽?」


    「溶月有何良策,不妨直言。」


    「其實,陛下大可廢去傅霆軒的太子之位,而後封其一個親王之位,讓他去封地安穩度日即可。相信傅霆軒有了他生母的前車之鑒,也不會再做出什麽出格之舉了。」


    「溶月果真寬容大度。」靖帝鬆了一大口氣,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的了,「朕立馬下旨,廢去霆軒的太子之位。」


    「陛下!」


    「溶月還有何事?」


    「今日才冊封皇後,若立馬廢了太子,豈非讓人嘲笑皇室冊封廢黜太過兒戲?」


    「噢,對對對,還是溶月思慮周全。」


    次日一早,靖帝和白溶月剛洗漱完畢,便聽夜青來稟,翎王殿下和翎王妃前來給帝後請安。


    「麟兒與星瀾丫頭果真識禮有孝心。」


    靖帝親自為白溶月披上了正紅色的狐裘外袍,彎腰在她的鎖骨前係上了一個好看的蝴蝶結。


    白溶月局促的站在原地,眼前是靖帝黑白相間的發絲。


    直至這一刻,白溶月才深深感覺到,靖帝老了。


    靖帝係好了蝴蝶結,貼心的將蝴蝶結擺了擺正,才抓起了白溶月的手。


    「走吧,孩子們還等著我們呢。」


    白溶月已經很久沒有握過這隻手了,再次被這隻大手緊握,她的心竟然砰砰跳了兩下。


    而她異樣的神色已不小心落入了夜青的眼中。


    長安殿前殿——


    「你呀你,明知雪下得大還不肯打傘,非


    說雪中漫步浪漫至極。」傅玄麟小心翼翼的為湛星瀾拂去肩上和頭頂上的雪花,嘴裏嘟嘟囔囔道,「現在可好,雪花落了一身,若是染了風寒可怎麽好?」


    「夫君口嫌體直,嘴裏說著幼稚,還不是依著我與我一同在雪中散步。」湛星瀾撅著小嘴,不服氣的辯駁,「瞧,你的睫毛上也都是雪花呢。」


    傅玄麟無奈的抿嘴歎氣,忍不住彎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就是仗著為夫的寵愛,肆無忌憚。」


    「哪有啊,明明是夫君把我寵壞了才對。」


    湛星瀾嬌俏一笑,月牙似的眼睛簡直要把傅玄麟的心都融化了。


    「好好好,都是為夫不好,那日後為夫不寵瀾兒了。」


    「嘁,你才舍不得呢。」


    湛星瀾自信滿滿的一把環住了傅玄麟的腰肢,抬起巴掌大的臉眨巴著眼睛緊緊盯著傅玄麟。


    「若夫君日後再說出不寵瀾兒的話,瀾兒就把你綁在床上,扒光了打你的屁股。」


    傅玄麟一聽這麽沒羞沒臊的話,冷峻的臉噌一下就紅了。


    他吞了吞口水,壓低聲音羞罵道:「你又胡唚!」


    「咳咳!到底是新婚燕爾,真是一刻也不肯鬆手啊。」


    隻見靖帝攬著白溶月,正一臉慈愛的看著緊緊抱在一起的小兩口。


    湛星瀾耳根子一紅,趕忙撒開了手。


    兩人收起了玩鬧勁兒,正經的行禮道:「父皇金安!母後金安!」


    「免禮,你們既來了,便一同用膳吧。」


    「是。」


    長安殿的吃食如今是整個皇城裏最好的。


    相比較這十三年白溶月在蓬萊殿吃的那些殘羹冷炙,根本就是雲泥之別。


    用過膳後,寇淮弓腰走了進來。


    「回稟陛下,回稟皇後殿下,太子殿下在外跪見。」


    「跪見?」白溶月伸著脖子瞧了瞧外頭大雪紛飛的天,「外頭冰天雪地的,快請太子進來吧。」


    湛星瀾看著如今成為皇後的白溶月,又想起從前那個裝腔作勢,心思不正的嶽後,心裏暗暗感慨:


    【同樣是皇後,這氣度,這氣質,簡直天差地別。】


    俄爾,傅霆軒一瘸一拐的走進了殿中。


    單薄的衣裳幾乎全都被雪打濕了,雙膝之處更是濕得厲害,不必仔細看都能看見衣料上幹濕的分界線。


    「兒叩見父皇,叩見……」傅霆軒頓了頓,「母後……」


    在場幾人一下子瞪大了雙眼。


    這傅霆軒居然叫白溶月為「母後」?


    依著他素日的性子,他不辱罵白溶月一番就不錯了。


    白溶月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語氣溫溫柔柔道:「免禮,賜座。」


    「多謝母後。」


    傅霆軒今日乖巧得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搞得白溶月一聽見他喚她「母後」,便一身一身的起雞皮疙瘩。


    他一坐下,雙膝打了彎,腿上的濕漬就更明顯了。


    「太子這衣裳怎麽濕成這樣啊?」


    「不礙事,隻是兒來請安時聽寇公公說,父皇母後正與十一弟和十一弟妹在用早膳,」傅霆軒垂下頭,將自己縮成了一團,「兒不願打攪了父皇母後的天倫之樂,於是便在外麵跪得久了些。」


    靖帝略欣慰的點點頭,「看來霆軒這段時日靜思己過,卓有成效啊。」


    「兒自知從前囂張跋扈,行事又過分魯莽。可如今,兒即將為人父親,忽然便懂得了為人父母的不易。」


    傅霆軒扶著座椅,撲通跪了下來。


    「母後,十一弟,十一弟


    妹,從前種種都是我與阿娘的錯,我在此向你們道歉。」


    說罷,便是一個重重的磕頭聲。


    「哎呀,這可使不得,太子快起來吧。」


    白溶月給夜青使了個眼色,夜青便立馬上前扶起了傅霆軒。


    「太子殿下請起。」


    「多謝母後。」


    傅霆軒的聲音帶著哭腔,儼然一副誠心悔過的模樣。


    可他的演技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在場這四個人精。


    尤其是湛星瀾。


    她永遠也忘不了傅霆軒掐著她的脖子,想將她置於死地的模樣。


    回翎王府的路上,湛星瀾靠在傅玄麟的懷裏一言不發。


    馬車的窗子被外麵的白雪照得通亮,忽然一隻手擋在了湛星瀾的眼前。


    「嗯?」


    「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窗子,外頭雪光刺目,怕你傷了眼睛。」


    湛星瀾抓著傅玄麟的手緩緩放下,腦袋又蹭了蹭他的頸窩。


    「玄麟,你相信太子痛改前非了嗎?」


    「他貫會人前一套背後一套,今日肯委屈下跪,無非是演戲博得父皇憐憫罷了。其實,父皇一向心軟,就算太子不演這出戲,父皇也不會對他趕盡殺絕。」


    「咦?夫君好似對陛下有所改觀呢。」


    「瀾兒可還記得你被軟禁,為夫冒雨跪求父皇相見那日嗎?」


    湛星瀾點點頭,小腦袋蹭的傅玄麟脖頸又癢又麻。


    傅玄麟幹脆一把摟緊湛星瀾,好讓她不要亂動。


    「那日,為夫昏厥過去之後便被父皇抬進了紫宸殿。昏沉之間,為夫聽見父皇對太醫說……」


    「顧太醫,翎王的身子如何了?」


    「回稟陛下,翎王殿下冒著大雨跪了一日,風寒侵體,需服藥安養便可康複。但翎王殿下的雙腿紅腫積水,倒是不好處理了。」


    「翎王的雙腿不是已然痊愈了嗎?」


    「是,翎王殿下的腿疾雖已大好,但仍禁不起這般跪於雨中的磋磨。若日後不加以養護,恐怕終成頑疾。」


    靖帝歎息好幾聲,「顧太醫,朕命你無論如何都要治好翎王。朕虧欠麟兒的實在太多了,若不是事態嚴峻,朕也不願讓他跪這麽久。」


    傅玄麟說罷,也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他對靖帝的不解和怨恨,似乎已經在一次次的事情中得到了和解。


    回到翎王府,湛星瀾剛一下馬車便見甜兒朝她撲了過來。


    「姐姐,清塵哥哥有急事要見您。您再不回來,清塵哥哥就要急得發瘋了。」


    「阿塵現下在哪兒?」


    「子衿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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