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們從笑春風出來,已經臨近黃昏了。


    待聞人琢走後,百裏墨看著他家王爺為湛星瀾奔走致使麵容憔悴,不免有些心疼。


    “王爺,您一夜未眠,還是盡早回王府歇息吧。”


    “還有一件要緊事沒辦,不辦完,本王恐怕難以入眠。”


    傅玄麟又恢複了淩厲之色。


    隻一個眼神,百裏墨就心領神會。


    “屬下明白。”


    京城之內,傅玄麟救出湛星瀾的事情傳的人盡皆知。


    柯婉寧氣得在自己的閨房砸了一通。


    什麽銀絲花雕琉璃盞、和田玉如意、冰淩花青瓷......各種價值連城的寶貝全都被她砸了個稀碎。


    “去把席憐兒給我叫來!”


    “是,婢子這就去。”


    小丫鬟站在角落裏瑟瑟發抖,她看了看滿地狼藉,實在無處下腳。


    從前就有個七八歲的小丫鬟因為無意之中用腳碰到了柯婉寧砸碎的玉釵,第二天她的十根腳指甲就被全部拔掉了。


    那鮮血淋漓的場麵可怕極了。


    在柯婉寧的世界裏,身份低賤之人都是肮髒的。


    即便是她不要了的東西,這些個賤皮子也不能用腳去碰。


    “快去啊!別碰著我的東西!”


    柯婉寧的胸口上下起伏,又砸了一塊玉佩出去。


    “娘子息怒,娘子息怒,婢子這就去。”


    小丫鬟沒辦法,隻能跪下來,手和膝蓋撐著地,雙腳騰空,生生從鋒利的碎瓷片和碎玉上跪了過去。


    柯婉寧看著她痛得掉眼淚,卻毫無半分同情之心。


    “跪得這麽慢,你是廢物嗎!”


    小丫鬟隻得跪得更快了。


    直到跪出門外,她才勉強扶著門站了起來,也顧不上管身上的傷便向外麵跑去。


    不一會兒,一個小廝匆匆跑了進來。


    “娘子,相公有請。”


    “我知道了。”


    柯婉寧站起身,用腳掃開了麵前的一堆垃圾,然後闊步走出了閨房。


    而此時,相府前廳內,一場不見刀槍劍戟的腥風血雨也在慢慢展開。


    一縷檀香嫋繞一室。


    傅玄麟端坐於正座之上,眸子輕掃身側的香爐,心下暗暗感歎。


    僅僅是一樽龜鶴延年紫金香爐便已是萬金之數,可想而知這柯相公平日裏也是揮金如土。


    都說柯相愛女如命,不惜灑金揮銀裝點柯婉寧的閨閣,沒想到他對自己也如此舍得花錢。


    柯敬豐站在中央端看著一紙認罪狀,僵硬的笑道:


    “翎王殿下這是何意?”


    “柯相公是個聰明人,昨夜明國公家的娘子被人擄走之事街知巷聞,想必就算京兆府不多加盤問,明國公也會追查到底的。”


    “僅憑一封認罪狀,也不能證明就是小女所為啊。”


    傅玄麟看著他還在垂死掙紮,不免冷笑一聲。


    “好,本王還想著給柯相公留些臉麵,既然柯相公想要別的證據,那本王便給你證據。”


    話音剛落,百裏墨便從懷裏掏出了一張宣紙奉於柯敬豐。


    “此乃本王命人謄抄的一份金萬玉珠寶行的買賣冊目,上麵詳記了柯娘子曾在金萬玉珠寶行買下了淡紫水晶石發簪和手釧。而本王恰好在明國公府後門,拾得這種水晶石。”


    “京城千金貴胄何其之多,區區水晶石發簪也不光小女買得到啊。翎王殿下年紀尚輕,辦案之事還是交由京兆府去辦吧。”


    柯敬豐啞然失笑,將那宣紙折了起來丟給了百裏墨。


    麵對柯敬豐的嘲笑,傅玄麟並未惱怒,反而比他笑得張揚。


    “柯相不懂珠翠首飾,自然不知這淡紫水晶石何其珍貴,更不知柯娘子在金萬玉上貨第二日便買下了所有的淡紫水晶石。也就是說,全京城除了柯娘子,再無第二人有這水晶石了。”


    柯敬豐的笑容霎時凝固在了臉上。


    下一秒,柯婉寧便走了進來。


    她一看見翎王殿下便不由得心虛,一改往日張牙舞爪的模樣,恭敬地朝他行禮。


    “翎王殿下安,您怎的來了?”


    “本王若再不來,柯娘子的所作所為便要讓柯相公的一世清白淪為天下人的笑柄了。”


    柯婉寧也不敢看他的眼睛,一直垂著頭。


    “翎王殿下說什麽呢,婉寧聽不明白。”


    傅玄麟頗為玩味的看著這父女倆。


    兩個人都湊不齊一個腦子,要不是有太子庇護,他們恐怕也活不到今日。


    “聽不明白?那本王就隻好去陛下麵前,好好說說柯娘子是如何收買丁未與平四,又是如何讓他們綁架戒色明國公之女的了。若陛下聽聞柯相之女如此歹毒,不知會對柯相作何感想。”


    傅玄麟把臉一冷,作勢發怒,拍案起身。


    突然,柯敬豐撲通跪在了他的麵前攔住了他。


    “翎王殿下且慢,都是老夫教女無方,縱得她無法無天。此事絕不能告訴陛下,若翎王殿下高抬貴手,老夫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


    柯敬豐雖有些愚笨,但權衡利弊他還是分得清的。


    要是私下解決,臉隻是丟在了家裏罷了。


    要是陛下知道了,定會以他教女無方、治家不嚴罪罰於他,他這張老臉可就丟到全夙寒國了。


    一旦聲名狼藉,他的相公之位恐怕也難以保住。


    傅玄麟沒理會柯敬豐,反而死死地盯著柯婉寧,“那麽柯娘子呢?”


    柯婉寧見柯敬豐跪了下來,她的心態也崩了。


    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腿一軟就跪了下來。


    “我承認,是我指使那兩個鐵匠綁了湛星瀾,我嫉妒她討厭她,一時鬼迷心竅才會聽了席憐兒的挑唆。”


    柯婉寧一邊哭一邊爬到了傅玄麟的腳邊仰望著他,兩隻手緊緊拉著傅玄麟的袍子。


    “翎王殿下,我去給湛星瀾道歉,去給她賠罪,求求您不要告訴陛下。”


    傅玄麟睥睨著她,想起湛星瀾麵色蒼白發絲淩亂的躺在枯草堆上的畫麵,心中便有一團無名之火灼灼燃燒。


    “好,既然柯娘子已全部招認,那便畫押為證。”


    傅玄麟伸出左手,百裏墨立馬就將事先準備好的認罪狀放在了他的手上。


    “畫,畫押?”


    柯婉寧淚眼婆娑,手鬆開了傅玄麟的袍子,整個人明顯往後躲了躲。


    “本王也並非強人所難之人,若柯娘子不願,那本王就先行告辭了。”


    “且慢!”


    柯敬豐算是看明白了,翎王這不是來興師問罪的,是來拿捏他們父女的。


    “婉寧啊,畫押吧。”


    柯婉寧難以置信的看著柯敬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親?”


    柯敬豐怒火中燒,隻恨自己這個女兒做事留痕,讓翎王抓到了把柄。


    “你做出此等卑劣之事,翎王殿下沒讓你入獄已是開恩,難不成你要整個柯氏一族為你做的蠢事付出代價嗎?你大哥春闈在即,你得為他想想啊。”


    “好,我畫押。”


    柯婉寧撐著地,踉踉蹌蹌的站起身來,走向桌案。


    她伸出右手大拇指,蘸取印泥,按在那張認罪狀之上。


    “這兒沒你事兒了,下去吧。”


    傅玄麟甚至不願多看她一眼,拿起認罪狀便交給了百裏墨。


    “是。”


    柯婉寧驚惶無措,後悔至極。


    她啜泣著離開了前廳,正巧看見了站在不遠處被翎王府護衛抓起來的席憐兒。


    “賤人!都是因為你!”


    柯婉寧忿然作色,朝著席憐兒衝過去就是一巴掌。


    席憐兒的臉頰登時便被扇出了五個手指印。


    她回過頭來看著滿眼通紅的柯婉寧,立馬就從眼眶裏擠出了二兩眼淚。


    “柯娘子,我......”


    不等席憐兒說完,柯婉寧便又打了她一巴掌。


    “賤人!都是你害得我!”


    傅玄麟聽見動靜便朝百裏墨使了個眼神,百裏墨心領神會,頷首走出了前廳。


    兩個護衛見到百裏墨趕忙道:“百裏典軍,此女子在門外鬼鬼祟祟,我等便將其抓了起來。”


    “嗯,做得好。”百裏墨應了一聲便看向了柯婉寧。


    “柯娘子,我家王爺知道柯娘子與席娘子之間有話要說,便索性將其交給柯娘子,相信柯娘子吃過一次虧,必不會輕易饒過罪魁禍首。”


    柯婉寧滿目怨氣,惡狠狠的看向席憐兒。


    “那是自然!”


    百裏墨對這兩個護衛說道:“把這位席娘子交給柯娘子便是。”


    “是!”


    席憐兒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這才陡然反應過來,柯家已經和翎王成一夥的了。


    她被相府護院牢牢鉗製住,無奈的跟著柯婉寧走向了後院。


    而此時的前廳,傅玄麟已經將柯敬豐扶起。


    “當初本王雙腿痊愈之時,柯相公曾數次登門拜訪,本王心中甚是感動。本王早有親近之意,隻可惜柯相公似乎一直為太子唯命是從。”


    柯敬豐坐在椅子上,緊緊攥著椅子扶手。


    “殿下言重了,老夫其實並非向著太子,隻是太子乃國之儲君,老夫隻是盡人臣之責罷了。”


    “柯相公能在朝堂之上縱橫多年,想必不用本王多言也知道往後該如何行事。”


    傅玄麟意味深長的說道。


    柯敬豐苦笑,他在廟堂之間縱橫多年,最後卻栽到了一個不起眼的王爺手裏。


    這個翎王行事幹脆利落,遇事臨危不亂,既能隱忍多年又能一朝翻身,確實要比太子強上不少。


    或許輔佐翎王也不失為一個好契機。


    柯敬豐別的不敢說,左右逢源之術他可是老練得很。


    “翎王殿下方入朝堂,若有用得著老夫的地方盡管開口,老夫定竭盡全力。”


    “昨日柯娘子曾給本王送來河北道曆年來的官員冊目與災情詳籍,不知......”


    “老夫立馬差人將這些全數送去翎王府。”


    柯敬豐表現殷勤,心裏卻略有苦澀。


    他本想婉寧之手把這些東西交給翎王,算是讓翎王承了他的恩情,沒想到現在卻反被翎王拿捏住了,這小王爺還真是不容小覷。


    “那便有勞柯相公了,時辰不早了,本王便告辭了。”


    傅玄麟微勾嘴角,起身闊步走出了相府。


    天色微暗,柯敬豐看著傅玄麟的背影漸行漸遠,一時間竟有些恍惚,他簡直與靖帝年輕時一模一樣。


    待翎王府馬車駛離,一名小廝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麵露難色的說道:


    “相公,娘子那便鬧開了,席娘子快要被活活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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