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一塵嚇了一跳,一臉懵的看著她,半天,他吞了吞口水,慢悠悠的往前走了幾步,阿瀟從他手上把油紙奪了過去,隨後用力將他拉到身旁的位置上坐下。


    白一塵反應過來,連忙從懷裏掏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了些什麽,雙手遞給阿瀟。


    阿瀟接過紙看了一眼:我沒想到大師兄會罵你,對不起。


    看著‘對不起’三個字,阿瀟的嘴角不自覺的輕輕揚起,眸中的鋒利逐漸被不經意的溫柔所替代,她轉頭望了他一眼,淺笑道:“不用對不起。”


    她將紙還給他,繼續吃著包子。


    晚風輕輕拂過樹間,落葉輕盈的飄下,停落在地上的兩道並肩的影子,他時不時轉頭看向身旁,在她轉頭時,他又再次低下了頭,逆光下,她的臉上逐漸露出了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溫柔笑意。


    子時剛過,靈安大殿上的鍾聲從遠處飄來,空蕩蕩的回音在空中不斷徘徊,打破了這寧靜的夜。


    阿瀟吃完了包子,轉頭看向身旁安靜坐著的白一塵,紅唇輕啟:“遇事別總找陳飛源,他不會每時都在。”


    白一塵困惑的望著她,眼神裏寫滿了疑問。


    阿瀟輕歎口氣,輕聲道:“與其有人依靠,不如自己保護自己。”


    白一塵拿出一張紙,在上麵寫著:何意?


    他正要將紙遞給阿瀟,耳邊便傳來了如清風般溫柔的聲音:“不怕任何人,不懼任何事,就沒人敢欺負你。”


    阿瀟說完便起身離開了,他慢慢起身,望著她的背影,那道纖瘦的身影在燭光下顯得有些孤單落寞,回想起白天她教訓奇然時的狠勁兒,與此刻平和安靜的阿瀟,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


    阿瀟走到一麵石壁後麵便停住腳步,她低下頭,望著月光下那修長的影子,沒有任何牽掛,就什麽都不怕了,就像如今的她,沒有任何牽掛,什麽都不用怕,而唯一陪伴著她的,隻有自己的影子了。


    卯時,清晨的鍾聲準時響起,天微微亮,晨光微弱的為房屋內院鋪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芒,隱約照亮了藏在樹蔭間的小路,寢室亮起了燭燈,弟子們不約而同的起身梳洗,院子裏逐漸變得熱鬧了起來。


    阿瀟梳洗完畢,坐在軟墊上等著精心打扮的鸞怡然,一個女弟子敲了敲門,喊道:“鸞怡然、阿瀟,有位叫慕陽昇的讓你們快點,他在院子裏等著。”


    鸞怡然一邊認真的挑選著簪子,一邊回應大喊:“知道啦!”


    阿瀟也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要不是這丫頭今早哭著喊著要一起走,她根本沒那個耐心的等這麽久。


    過了將近半柱香的時間,鸞怡然才弄好出門,她一臉興奮的拉著阿瀟來到了院子上,慕陽昇和飛煬已經等得跺腳,看到鸞怡然,慕陽昇一臉怒氣的跑過來。


    “鸞怡然!你在磨蹭些什麽,要遲到啦!去聽學又不是去參加什麽宴會,你打扮什麽呀!”慕陽昇邊跑邊大喊。


    鸞怡然白了他一眼,懟道:“你懂什麽啊,今天可是我們第一次去學園,那裏一定有很好長得好看的師兄,我不得好好跟人家交個朋友嘛!”


    慕陽昇冷笑道:“交朋友?你能不能有點女孩子的樣子,矜持一點可以嗎?男女有別你不知道啊!”


    鸞怡然瞅著他,揚聲道:“誰說女孩子就一定要矜持的!我父皇從小就跟我說,開心就好,還有啊,誰說隻準你們男子找姑娘的,我也可以去找好看的公子呀!”


    “你!”慕陽昇大罵反駁,但看到鸞怡然那一臉滿不在乎的模樣,氣得臉都紅了,他揮了揮衣袖,轉身大步離開院子。


    飛煬看看逐漸遠去的公子,又看看一臉得意笑容的鸞怡然,不知道該怎麽辦,他急得跺了跺腳,還是跟著慕陽昇跑了去。


    鸞怡然得意的轉頭看著阿瀟,朝她可愛的笑了笑,挽著她的胳膊追著飛煬跑了去。


    紫星宗的學園,是專門給弟子們學習知識的園子,平日裏,弟子們每天除了自覺的練功,便要在卯時起床前往學園聽學,一直到午時休息,午時之後,才可以自行安排時間。


    鸞怡然和慕陽昇一路吵吵鬧鬧的來到了學堂門口,阿瀟和飛煬安安靜靜的跟著二人身後,剛要進去,阿瀟身旁便走來了一人,她轉頭一看,那張戴著麵具的臉,不苟一笑的嘴角,這個人,看過她的身子!


    阿瀟狠狠瞅了葉影一眼,擠開鸞怡然和慕陽昇走了進去,慕陽昇正要罵她幹嘛推人,轉眼就看到了身後的葉影,他立馬擺出笑盈盈的表情,親和的喊道:“葉兄,早呀。”


    葉影愣了愣,藏在麵具下的那雙黑眸慢慢移到了慕陽昇臉上,半天,他悠悠開口:“早。”語落,他便繞過二人,大步走進了學堂。


    得到了葉影的回應,慕陽昇高興極了,一把拉過飛煬,滿眼欣喜的歡呼:“他居然跟我說話啦!看來我的方法有用誒。”


    飛煬見他這麽開心,也跟著笑了起來。


    鸞怡然好奇的問道:“什麽方法?”


    慕陽昇說:“當然是用我的熱情,來融化他的冰冷啦。”


    鸞怡然吐槽道:“切,說難聽點,不就是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嘛,這算什麽方法。”


    慕陽昇頓時黑臉了,剛要說什麽,鸞怡然直接轉身走了進去,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氣得直跺腳。


    弟子們要上的課程很簡單,不過就是學習用香和用藥,以及一些基本法術的理論知識,講學的長老會手把手的教學示範,在學堂內的學習,都是書本上有的知識。


    阿瀟一上午都在走神,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一手杵著頭一手握筆在紙上亂塗亂畫,雙目無神的盯著窗外,很奇怪,思緒總是無法集中起來,莫名其妙的就會想起昨天晚上在院子裏的事,他給她送包子,陪她安靜的坐著,他的笑,他的……


    “阿瀟!”正在講學的長老曲江流注意到阿瀟在走神,他眉頭一皺,揚聲怒吼。


    阿瀟回過神來,她慢悠悠的坐直身子,眼神疲憊的看著一臉怒氣的曲江流,“幹什麽。”


    曲江流把手上的書本砸在桌案上,起身大步走去,邊走邊罵道:“還問我幹什麽,聽學不認真聽,你看著外麵做什麽啊,我剛剛說了什麽你重複一遍。”


    阿瀟看都沒看他一眼,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啊你,昨天在拜師大典上不講禮數,有清明君和安月夏為你求情,護著你,現在在我的講學上你都不好好聽,沒人教你什麽是禮數嗎?”曲江流怒吼著,唾沫星子噴了阿瀟一臉。


    她嫌棄的抬袖擦了擦臉,動作十分明顯,坐在她周圍的幾位都忍不住笑出了聲。阿瀟平靜的看著曲江流,冷言道:“沒人教,確實不懂。”


    曲江流氣得臉都白了,他深深歎了口氣,怒道:“你師父不是明牧離嗎?你爹娘呢?她們就沒有好好教教你嗎,最基本的禮數都不知道,真不知道什麽樣的父母才能養出你這樣的閨女。”


    這話說的,鸞怡然都聽不下去了,她正想站起來幫阿瀟說話,剛起身到一半就被坐在前麵的慕陽昇拉了坐下,他連忙搖頭,勸道:“這裏不是你家東海,別惹長老不高興。”


    鸞怡然狠狠瞪了一眼曲江流的背影,無奈的歎氣坐下。


    然而,阿瀟並未被曲江流的話激怒,她無父無母,曲江流那些話,對她並沒有任何刺激作用,而明牧離,她確實也沒有教過她些什麽,所以,此時此刻,曲江流想罵什麽,與她無關。


    曲江流見阿瀟半天沒有反應,感覺自己似乎在跟一個木頭說話,有種莫名的尷尬,身為人人敬仰的紫星宗長老,他哪能受得了被這般無視。


    “阿瀟,今天聽學結束之後,你給我回寢室去麵壁思過,明早卯時之前,不許踏出寢室半步。”曲江流抬高聲音喊道。


    阿瀟眸光一頓,抬頭看著他,微微開口:“我不去。”


    “你!”


    阿瀟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開口:“宗主找我有事,你想讓我麵壁,先去問他。”


    曲江流頓時語塞,他最討厭別人用清明君來壓他,整個修仙界誰不知道,老宗主一共有四個親徒弟,便是如今的四位長老,大徒弟曲江流,二徒弟夜白,三徒弟夜長風,四徒弟安月夏。


    然而,在老宗主去世前,竟將宗主之位傳給了當時不被看好的二徒弟夜白,曲江流也因此對夜白十分不滿,處處刁難,好在,夜長風一直對哥哥夜白十分支持,安月夏也常常為護著夜白而多次與曲江流作對。


    曲江流毫不掩飾內心的不滿,怒道:“行啊,你去,以後我的課,你都不用來啦!”說完,他便轉身走回位置上坐下。


    這樣最好!阿瀟在心裏默默歡喜。


    隨著一聲聲鍾響,聽學總算是結束了,鸞怡然拉著阿瀟前往食堂,慕陽昇拉著葉影飛煬跟在二人身後,有說有笑十分歡樂。


    五人走到一個轉角處,幾個女弟子不小心撞到了她們,鸞怡然腳步不穩整個人往後摔,她下意識的拉住阿瀟的胳膊,好在阿瀟下盤穩,迅速調整好站姿,並扶住了先寫摔倒的鸞怡然。


    “對不起對不起,你們沒事吧。”那三個女弟子連忙道歉。


    鸞怡然搖了搖手,歡笑著說道:“沒事沒事,不用道歉的,你們又不是故意的嘛。”


    她剛剛說完,突然地上傳來什麽東西掉落的聲音,阿瀟低頭一看,是她的玉佩,她連忙鬆開鸞怡然,著急的撿起玉佩,小心翼翼的塞進懷中,失去了支撐鸞怡然則十分狼狽的摔倒在地上。


    慕陽昇和飛煬連忙過去將鸞怡然扶起,阿瀟疾步走到旁邊,背對著四人認真查看著玉佩,爺爺留給她的墜子,她好不容易才用漿糊一塊一塊的粘了起來,如果再摔,就再也沒法恢複了。


    鸞怡然見她那麽寶貝那塊玉佩,連忙上前關心道:“阿瀟,你的玉佩沒事吧。”


    聽到她的聲音慢慢靠近,阿瀟連忙將玉佩收回懷中,轉身看著她,搖頭道:“沒事。”


    慕陽昇走了過去,調侃道:“我看那塊玉佩都壞掉了,你又給粘了起來,要是你喜歡,作為朋友,我可以送你一塊。”


    “誰要你送啊!”鸞怡然轉頭吼了他一聲,隨後挽著阿瀟的胳膊,溫柔道,“阿瀟,你喜歡什麽樣的墜子,我給你買。”


    阿瀟搖頭道:“不用,我隻要這塊。”


    “可它都壞掉了。”飛煬不解的說道。


    阿瀟垂眸望著地麵,一眼不發,眸中閃過一絲悲傷,再怎麽壞,這都是爺爺留給她的東西,再好的珍寶都無法替代它。


    鸞怡然見阿瀟的臉色不太好,連忙說:“好啦好啦,阿瀟一定是很喜歡那塊玉佩,這喜歡的東西,怎麽能是隨隨便便買的那些能比的,我們走吧,一會兒沒菜吃了。”她說著,挽著阿瀟的胳膊離開了。


    酉時,阿瀟準時來到了清明殿,站在殿門口,她輕輕敲了敲門,過了會兒,裏麵傳出夜白清冷無比的聲音:“進來。”


    阿瀟沒有猶豫便推開了門,頓時,一股淡雅的檀香撲鼻而來,她的腳步愣了一下,隨後又繼續往裏走去。


    她剛走了兩步,夜白的聲音再度從牡丹屏後傳來:“關門。”


    阿瀟不耐煩的微微皺眉,轉身回去關上門,隨後大步繞過屏風來到書案前,夜白端坐在桌案前,他一手拂袖,一手握筆在紙上畫著些什麽。


    阿瀟麵無表情的望著他,問:“可想到如何封印我體內的靈力?”


    夜白持筆的手停了停,隨後,他抬頭看了阿瀟一眼,道:“方法是有,但有個條件。”


    阿瀟輕歎了口氣,她就知道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


    她點點頭,問:“什麽條件。”


    夜白在畫上提了名,隨後將筆放到一旁,雙手搭在膝上,望著阿瀟,嚴肅道:“拜我為師。”


    “什麽?”阿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讓她拜他為師?又要把她困在這山上哪兒都去不了?


    “拜我為師,我就幫你。”夜白再次重複了一遍,他的表情十分嚴肅,語氣都正經得讓人不敢馬虎,阿瀟眉宇皺緊,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她不想再向之前那樣被困在山上,尤其是這個規矩又多、人又煩人的地方,就算讓她回渠靈荒山,也比在這裏強。


    “為何要收我?”阿瀟嚴肅的問道。


    夜白凝眸望著她,眼神中似乎含著複雜的情愫,他悠悠開口:“因為,你是離兒的徒弟,我有責任也有義務,替她照顧你。”


    “不必麻煩,隻需要你幫忙將我體內的靈力封住即可,我可以照顧好自己。”阿瀟立馬反駁了他的話,她討厭這個地方,一想起曲江流和奇然那副嘴臉,以及那令人頭疼的五百宗規,她一刻都不想再在這裏多待。


    夜白歎氣道:“我知道,這兩天發生的事,讓你不想繼續留在這兒,但你若是想我幫你封住體內的……靈力,就隻有選擇留在這裏。”


    “我也可以不封印它。”阿瀟冷言說道,靈力發作的時候她便會失去意識,那個時候,至少可以當做安安穩穩的睡一覺,把她留在這裏,跟當一個囚犯有什麽區別。


    她的語氣十分任性,夜白眉宇慢慢緊皺,望著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失望。


    過了許久,夜白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他隻是安靜的望著阿瀟,複雜的眼神看得阿瀟心裏很不舒服,她感覺得到,他似乎想說什麽。


    不知道怎麽回事,此時此刻,在眼前的清明君身上,她竟感覺到了明牧離的氣息。


    又過了許久,阿瀟腿都站麻了,正在她沒有耐心繼續等下去的時候,夜白終於動了,他抬手,將桌案上擺放著的一個黑木盒子拿到麵前,慢慢打開。


    隨著木盒的蓋子被掀開,盒子中慢慢飄出縷縷淡白色的氣體,慢慢在屋子裏飄蕩著,所經之處清涼入骨,在這炎炎夏日顯得清涼了許多。


    夜白將盒中之物拿了出來,放在掌中,阿瀟眯眼望去,那是一條墜子,黑色的編織繩連著一塊形如牡丹的紫色石頭,那石頭散發著淡淡的紫色光芒將屋子照得更明亮了。


    為等阿瀟開口問,夜白便說:“這是紫星石,它含有極大的力量,戴著它,足以壓製住你體內不受控製的靈力。”說著,他便伸出手將墜子遞給她。


    阿瀟猶豫著接過,她將紫星石放於掌中,那石頭果真十分有靈氣,它似乎知道阿瀟在盯著它看,紫光突然變得一閃一閃的。


    阿瀟緊皺的眉眉宇不自覺的舒展開,這石頭……似乎有種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是在哪裏出現過呢?


    夜白見她望著紫星石發呆,他略有所思的垂下雙眸,“戴上吧,今晚就是月圓之日了,馬上,月亮就要出來了。”


    阿瀟瞥了他一眼,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戴上了墜子。


    過了一會兒,阿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她莫名的有些懷疑這墜子是否真的可靠,秉著懷疑的態度望著夜白,問:“這石頭真的有用?”


    “她的東西,怎會沒用。”夜白望著她,又是那複雜的眼神。


    那種想說什麽,卻又總是欲言又止的感覺,讓阿瀟覺得很別扭,她刻意轉頭回避,這位清明君到底想說什麽?


    他看她的眼神,似乎在擔心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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