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即便是這宮中,我也打理得很好。”


    烏瑪祿恭維道:“主子心善,又有能力,宮中盡皆感念主子恩德。”


    佟貴妃看著她,細嫩的手已經搭上她的手背:“我愛慕皇上,可我尚且明白,皇上乃天下之主,非我一人獨有。你這樣聰明又規矩的人怎麽會不懂呢?”


    烏瑪祿垂首:“奴才愚鈍,請主子明示。”


    “漢人都道“色衰而愛馳”,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佟貴妃道,“你寒了合宮姐妹們的心,等到皇上恩情轉薄,即便以後封了位份,又能有什麽好處。”


    佟貴妃意味深長道:“這宮裏,終究是眾姐妹陪你多些。”


    佟貴妃起身,遠處宮女走來攙扶。


    佟貴妃提了一句:“四阿哥很是可愛,半點兒不喧鬧的,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


    “謝主子恩典。”


    佟貴妃走下亭子,停在她身側,頓了頓,道:“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是。”


    佟貴妃走遠。


    烏瑪祿在原地等了會兒,等佟貴妃消失,她才慢慢回去乾清宮偏殿。


    回去後,尹雙兒兩人已經端上了茶水。


    琉璃看在眼中,半跪下來,勸她道:“主子不必傷心,聖眷是誰可以確定的呢。”


    烏瑪祿回過神,拍拍她的手:“起來吧,這事我心裏有數。”


    琉璃看著她,退了下去。


    比起佟貴妃拿她的孩子在威脅她這件事,烏瑪祿反而在想別的事。


    她聽見佟貴妃稱呼她的兒子是四阿哥。


    她對曆史並不如何上心,卻記得,後來康熙第四子即位,為雍正。


    而史書上,雍正與生母德妃關係並不好。


    更多的,她記不得了。


    她心亂如麻。


    四阿哥。


    也許是她想多了。


    古代醫療條件不好,孩子因病早亡的很多,也許她的孩子並不會是那位雍正。


    可是,即位之人是德妃之子……


    康熙也幾次三番說,要給她封號為德。


    這總是無可抵賴的事。


    也許,她可以讓康熙給自己換個封號。


    她得承認她不夠勇敢。


    但是,她萬不願意如此。


    因為一旦成真,那便意味著,她從現世來到清朝是命中注定的事,她所經曆的一切都將構成曆史的一環。


    那麽她作為烏瑪祿過去的二十多年人生算什麽呢?


    她所有的固執都將會成為一場笑話。


    她握著茶杯,長久失神。


    康熙已經回來了,見她有點兒心不在焉的,把她抱在懷裏,也不說話。


    烏瑪祿慢慢回神,看著康熙的側臉。


    烏瑪祿注視著他,默然不語。


    康熙問她:“你有什麽要說的。”


    他頓了頓,又道:“你有什麽想要的。”


    烏瑪祿沉默了很久,才說:“爺問奴才想要什麽。奴才唯兩件事不能釋懷,一則奴才不願封號為德,二來奴才想之後能離四阿哥近些。”


    那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骨肉,是她同這個時代最初的聯係,也是最堅不可摧的聯係,她無法否認這件事。


    她可以討厭他,憎恨他,他越靠近曆史的記錄,就越在證明她悲慘的命運是必然。


    可她不能去憎恨漠視那個孩子。


    孩子何辜?


    如果因為這樣的緣由去不待見那個孩子,那不正好契合了她一直想避免的曆史嗎?


    何況,依她的本心,她並不會對一個孩子做什麽。


    虎毒尚且不食子。


    虐待欺辱一個孩子,豈非禽獸不如。


    烏瑪祿終究選擇了坦然接受了這個孩子。


    她所能做的,無非是盡人事,聽天命。


    她或許無法親手撫育這個孩子長大,可至少……可以離他近些。


    康熙將她推開,眸子裏隱藏著怒火。


    烏瑪祿一時不察,摔倒在地,腹痛如絞,鮮血打濕了裙底,染紅了地麵,空氣中浸染著血腥味。


    她暈了過去。


    康熙發現後,立馬把烏瑪祿抱到床上,讓梁九功招來了禦醫。


    其他太醫先忙著止血保胎。


    王太醫擦完脈後,小心翼翼的回稟康熙,道:“她懷有身子一月有餘,胎位不穩,恐至小產。”


    他又補了一句:“之前她身體太弱,一直未曾察覺,如今……隻能開幾副安胎藥一試。”


    康熙揮手讓禦醫下去了。


    太醫遲疑了一下道:“若想快速起效,非下猛藥不可。”


    康熙問他:“傷身嗎。”


    “傷身。”王太醫遲疑著,“可能以後難以有孕。”


    “傷身不行。”康熙努力壓下心中的浮躁道,“我要你保住她,還有肚中皇嗣。”


    王太醫苦著臉,下去想藥方了。


    康熙站在床幃外。


    梁九功勸道:“皇上,這於禮不合。”


    “我知道。”


    他心亂不已。


    他隻是氣她,被人找了麻煩,竟也不找他,自己就做了那樣的決定。


    這宮裏的事,他什麽不知道呢。


    他知道佟氏找她了,他好整以暇的等她開口求他,她總是別無所求的,他等她求他,管她求什麽呢,隻要求他就是好的。


    可她最終,求的不過是離那個孩子近些。


    他還能對那個孩子不好麽?給那孩子的養母是闔宮上下,身份與家世皆是最尊貴的那個了。


    卻沒想到,讓她陷入了這樣的難境。


    他心思紊亂。


    他想要發火,卻不知道對誰發。


    對她麽?她才經曆了差點兒小產。


    對佟氏嗎?


    他心裏知道,佟氏所作所為並沒有錯。


    佟氏進宮,本就是他著意想要提升母家地位,特娶進來的。


    兩任皇後盡皆早逝。


    佟氏按他原先的打算,本就該是第三任皇後,掌管六宮事宜的這幾年,所作所為並沒有任何過錯,是她這執掌後宮之人該做的事。


    即便他沒派人監視佟氏,但他猜也猜得到,佟氏找她,不外乎是因為她現在的身份不中不道,不成體統。


    之前佟氏已經對他說過幾次,他遲遲沒有回應,才會找上她。


    他想起了皇祖母曾說的話:“帝王之專寵,無非一場劫難。”


    他看著偏殿內忙碌的太醫,在梁九功的再次相勸下,回到了自己宮中。


    蘇麻喇姑親自送來了東西,那是太皇太後常用的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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