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銘拍出的一掌毫無意外地落在了空處。


    “貴客莫要在意,此乃太虛幻境,並無攻擊之能。不過,卻能為我們的談話,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清朗的男聲自沐芊芊身後傳來,不知何時,那裏竟站了一位身著白衣的持劍少年。


    少年看著不過十六七許,身形瘦削,令人印象深刻的,卻是他那清俊五官之上,遮住了眼眸的那根素白綢帶。


    陳銘按捺住心頭的震動,目光掃過了那柄看著頗為華麗卻被裹在層層粗布中的銀白長劍,隻覺得這搭配詭異至極——就像沐芊芊出現在滄溟江畔那般,實在讓人摸不著路數。


    不同於陳銘的無知無畏,聽過太虛幻境之名的陳桑就顯得恭謙許多,頷首低眉,做足了禮數——他都佩服自己,居然還能靜下心來坐在這裏。


    沒有精神具象化的強悍實力,能撐得起太虛幻境?沒有古老而強大的傳承,能學到這一上古秘法?


    減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指的是其他家族的探子,還是我陳家的一些小心思?


    陳桑後背的衣服瞬間就被汗水打濕了一大塊,隻祈禱自家少主能夠看懂自己這種姿態的暗示。雖然對方不一定會講道理。


    本來還稍顯熱烈的氛圍,在蘇泯出現後頓時陷入了詭異的尷尬。


    不錯,來者正是不知去往了何處的小狐狸。


    蘇泯徑直坐在小姑娘身旁,順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懷中抱劍,很是隨意地道:“想談什麽,繼續吧,當我不存在就好。”


    “誒……”沐芊芊下意識伸手抱頭,沒擋住眼前這陌生少年的魔爪,心中卻沒有什麽怒意,反而湧現出一股詭異地熟悉感,他是什麽人?怎麽好像認識我的樣子?


    陳銘苦笑連連,大管事的暗示這麽明顯了,他又怎會無知無覺?可沐芊芊涉及到一件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再困難也得上啊!


    於是他拱手行禮道,“還請前輩將家叔放出,容晚輩與沐姑娘私下相談可好?”


    蘇泯麵色古怪,想不到看著五大三粗的陳桑居然會是小白臉的叔叔,但這樣的要求自然沒有什麽不可,揮手就把一旁滿臉錯愕的陳桑趕了出去。


    陳桑剛想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真實之中,心裏滿是憋屈,對著幾個盯著他看個不停的路人就是一通猛瞪,硬是把周邊瞪出了一片無人區。


    此時,幻境之內,陳銘一臉尷尬地看著蘇泯,不知這位前輩是真的看不見,還是有意無視了他那句“私下”的含義。


    而當事人之一的沐芊芊心不在焉,一手托腮,一手把玩著自己烏黑的發絲。


    既然有人撐腰,不擔心算舊賬,那還有什麽好慌的?


    小丫頭慫了慫鼻子,有些狐疑地上下打量著身邊這位蒙眼少年,他身上的味道跟自己好像啊……


    修成狐變之後,沐芊芊的五感愈發敏銳。


    “還愣著幹什麽?你不是有話要說嗎?”蘇泯毫無自覺地喝著茶催促道,正如他說的,“當我不存在就好”。


    真能當不存在嗎?陳銘大汗,索性放開了膽,上前坐到沐芊芊對麵,很是鄭重地清了清嗓子,抱拳問道:“在下此次鬥膽邀沐姑娘前來,所為的,乃是終身大事。”


    噗!蘇泯一個沒忍住,口中的茶水就噴了出來。


    這小子有膽啊,當著我的麵調戲我徒弟?


    沐芊芊亦是震驚,猛一個抬頭,差點把自己的一縷頭發糾下來,疼得直嘬牙花子,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勉勉強強擺起笑容問道:“你說的是……終身大事?”


    “對!”陳銘一臉的確信,鄭重點了點頭。


    沐芊芊很是震驚地看了他幾秒,也不像是個傻子啊,一時竟不知道說什麽。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見色起意?


    蘇泯頗有些狼狽地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強忍著要把他大卸八塊的衝動,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個字:“繼續。”


    “枉在這人世虛度了二十載。”陳銘沉浸在回憶中,語調縹緲,充滿感慨,猛灌了一口茶水,忽而整個人就陷入一種迷樣的狂熱,滿臉脹得通紅,“三百七十七天前,我們在雲山的相遇,才讓我明白,這些年來我的生活是何等蒼白!”


    小丫頭有些害怕地縮了縮腦袋,這都精確到三百七十七天了。


    蘇泯似是斜睨了她一眼,不知綢帶下做何表情。


    “她的笑容是那樣清澈,就像……就像那雲山之上的第一縷晨光!”麵癱男的神情愈發柔和,低頭敲著桌子低語,“每每思及,都仿佛要將我融化。我又怎麽敢靠近她?隻能一直追隨著她,保護她,甚至沒能知道她究竟是誰……”


    蘇泯的表情愈發詭異,瞄了眼表情錯綜複雜的沐芊芊,疑心這說的正是自家徒弟采到玲瓏草後的“財迷笑”,但他沒有證據。


    嘖嘖嘖,多麽清澈的一個小財迷。


    而沐芊芊則是汗顏,原來當初被攆得滿山跑的真相竟然這麽狗血,但為什麽越聽越不對勁呢?本姑娘就在你麵前,有必要一口一個她?


    陳銘雙手摁住桌麵,刷的站了起來,看向沐芊芊的雙瞳中血絲隱現,“直到今天,在滄溟江畔的相遇,才讓我感受到這命運的玄奇。”


    芊芊被嚇得縮了縮脖子,真真切切為當年的事產生了懺悔……多好一個孩子,居然就這麽瘋了!


    “想必,她一定是你的妹妹吧?”陳銘緩緩坐了下去,深深地做了幾次呼吸,平緩了情緒。


    而蘇泯與沐芊芊兩人的嘴卻是緩緩張大。


    沐筱筱?!


    隻怕是自己與先前相似卻已有了諸多不同的氣息誤導了他,若是讓他見到筱筱,豈不是就會發現自己能夠改變氣息的事實了?


    芊芊歎氣,想不到自己還這麽年輕,就要學會扼殺年輕人不切實際的幻想了,於是一臉嚴肅認真地看著這位曾經攆著自己滿山跑的傻孩子:“抱歉,你們是不可能的。”


    “姐姐!”陳銘深情到肉麻,掏出了早先被擒於江畔的參王,滿臉懇切,“我隻想再見她一麵,並不奢求更多,還請姐姐幫我一把,這株參王,請您務必要收下。”


    沐芊芊感覺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才十五歲啊大哥,但是看著那一株藥效強到成精的老參,她嘴唇抿了抿,又複於沉默。


    “這株參王,我們是不會收的。”蘇泯神色平靜,還順手給了身邊的少女一個栗暴,“若是世間的一切,都能以物價衡量,那你的所為,又有什麽意義呢?”


    “對,前輩說的是!”陳銘激動地將參王扔在桌上,回想起雲山時候的驚鴻一瞥,頓時為自己的低俗感到了深深的羞恥,將它往前推了推,頷首道,“就前輩這番教誨,千金不換!還請務必收下陳銘這點心意。”


    一旁,芊芊吃痛捂頭,感覺很是委屈,我還沒打算收呢,怎麽就打上了。但尋思了一下,自己的表現似乎確實丟人,輕輕吐了吐舌頭,扭過頭去,好漢不吃眼前虧,等見到師父,再好好收拾這個敢欺負自己的家夥。


    蘇泯覺得自己這一趟來的很值啊,要是沒有提前幻化人身參與進來,連有人打自家徒弟主意都沒法擋。


    “若是沒有其它事情,我們就先走了。”蘇泯起身,揪住了沐芊芊的一隻耳朵,扯著就往外走。


    “前輩!前輩!”陳銘喊了幾聲,發現不斷呼痛的沐芊芊與蒙眼的白衣少年皆已沒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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