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


    郝連老頭本就滿身暮氣,活像個會行走的骷髏架子,壓根長不了幾兩肉,此刻不要錢般地咳著,咳得地上鮮紅一片,仿佛要將他體內那為數不多的血液榨個幹淨。


    蘇泯頗有些僵硬地低下頭,將目光放在其胸口。那裏赫然伸出了一隻妖爪,指間帶蹼,森白的指甲閃著寒光,正捏著他那仍在跳動的心髒,紅白交錯間,直欲掀起旁觀者心頭最為致命的恐懼。


    那是秦老的玄武之爪,為其手掌所化。


    森森寒意,順勢流入郝連酋心肺。或許都無需用力,在這樣的傷勢下,老人必死無疑。


    但不知為何,妖爪的主人竟停下了動作。


    看著那熟悉的臉上,茫然、痛苦與絕望相繼交錯,唯有慈祥不翼而飛,蘇泯心頭仿佛被重重捶了一拳,直欲仰天長嘯!


    “秦爺爺,你還認得我嗎?”他輕聲說著,緩緩接過郝連老頭那漸趨冰冷的身體。


    但顯然,這並不能得到回應。


    正如他以印心之法感受所得,昔年那位敢笑稱仙人為“過氣老頭”的大妖,已經死了。感受不到真靈的存在,亦沒有“心”,隻是會動罷了。


    “他,不是他,不要抱著僥幸心理!”郝連酋用力說著,口中鮮血噴湧愈發劇烈。


    蘇泯側過頭,望向懷中那位幫自己擋下了妖仙一擊的老人,眸中悲傷愈發濃烈。


    若在他完好時期,自己這點不受控製的妖瞳之力自然不會造成什麽負擔,但此時的他已然無力回天,自己的存在,無疑隻是雪上加霜。


    他拉著蘇泯,黃褐色的臉龐閃過一抹悵然。


    老人淡淡說著:“我要死了。”


    “你有什麽遺憾嗎?”小狐狸輕聲道,指間卻劃過層層玄奧的法印。


    郝連眯著眼睛,思索片刻,終是笑了起來:“任何人都有收手的理由,唯獨那小丫頭沒有,我還有什麽好遺憾的呢?”


    看來問題的關鍵又回到了那八年間發生的事情上。


    沒有收手的理由,莫非是因為策天府的緣故?蘇泯陷入沉思。


    不知為何,這個名字總能帶給他一種頗為熟悉的感覺,仿佛老友重逢,默契不減,但細思之下,這究竟是個什麽樣的組織呢?


    霧裏看花,尚有朦朧之美,霧裏尋憶,卻隻能讓他倍感惱火。


    盡管如此,蘇泯手上卻絲毫沒有含糊,光紋閃爍,玄奧而晦澀,至理暗藏。


    一旁,正捏著郝連酋心髒的秦老竟也似是著了魔一般,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光紋,怔怔然,就像一塊石頭,頓時讓蘇泯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時間緩緩流逝,光紋交織幻化成線,絲縷線條編成大繭,將三人都包裹其中。


    我不讓你死,誰能帶你走?


    蘇泯擦了擦滿臉的汗水,咧嘴一笑。


    “小子,別白費勁了,我自己的狀況,自己清楚。”或許是回光返照,老頭說起話來竟流暢了許多,頗為憂慮地看向妖仙。


    此時秦老雖然一副呆呆愣愣的模樣,但誰知何時就會翻臉呢?看這小狐妖也不過修行十數載的模樣,怎會是大妖的敵手?


    蘇泯卻功夫沒理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施法中,此時若是秦老突然暴起,恐怕兩人逃不了一個雙雙隕落的下場。


    萬幸,直到郝連老頭閉上雙眸,都沒有見到這場景。


    “好好活下去。”這是他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你也是。”蘇泯輕聲說道,將那玄而又玄的光點收入眉心。


    ……


    守備軍的力量早已抵達此處。


    為首將士亦在二品上行列,乃是中都守城大將,派兵圍堵四方,結成陣勢,卻不敢有任何出格動作。


    能在家族子弟中脫穎而出坐上高位的,又怎會沒有些自知之明呢?


    光憑先前那響徹皇城的轟鳴,各方勢力就已判斷出了交戰層級,絕不會低於一品上!


    而拋開無人敢惹的仙級勢力不談,人族一品僅有七人,更遑論一品上?


    元宗弟子未到,暮穀傳人不出,誰能插手這事情?


    站在那仿佛波瀾不興的太虛幻境前,劉伍捏著長槍的右手掌心已然冒汗。正在活動手指的他清楚意識到,這將是其接手皇城守備力量以來,遇到的最大挑戰。


    “報……報告將軍。”親衛走到他身邊,麵色慘白,“二……二皇子他……”


    “好好說話!”劉伍大怒,心頭的不安愈發強烈,“二皇子他怎麽了?”


    “他不見了!搞不好,也在那結界裏!”親衛哭喪著臉,連話腔都變了調。


    “什麽?”仿若晴空之上霹靂忽生,劉伍踉蹌著退了幾步,扶槍穩住身形,正欲下令擴大搜尋範圍,卻聽得眼前那幻境中又傳來一聲巨響,空氣頓時如破碎的鏡麵般布滿裂紋。


    “結陣!守!”將軍目眥欲裂,隻來得及喊出這樣兩句口令,就聽得耳邊一陣嗡鳴,再想調動真氣護住雙耳,已然來不及了。


    結界空間轟然破碎,風暴猶如神怒般降臨,以一種極為霸道的姿態,將方圓數十米內的所有旁觀者都卷入其中!


    所幸,護城大陣在感應到強大力量後自然引動,這才降低了城內建築損傷。


    饒是如此,暮元帝國最為精銳的軍隊之一,皇城守備軍,也在這一次任務中損失慘重。


    “還有多少人活著?”劉伍兩頰鮮血直流,高聲喊道。


    雖然聽覺並未給他任何回饋,但他清楚知道這並非是自己嗓子出了問題,而是在那很是誇張的聲波影響下,雙耳鼓膜根本無法幸免。


    顯然,手下將士亦如是,並沒有人回應他。


    原先那一身明光鎧,威武不凡的將軍已然消失不見。當劉伍拄著半截槍杆、蓬頭垢麵地找上巡城司各處官員時,將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終於,通過文字交流,這位皇城守備力量杠把子在同僚們的幫助下順利收攏了殘兵。


    但在報備結果出來之時,劉伍雙手一顫,突然就有了自刎於書房內的念頭!


    一萬精兵強將包圍事發地,最終戰損竟高達七成!


    其中,五千將士直接死在空間風暴之下,剩下那兩千傷員,數百輕傷,餘者皆殘。


    哪怕是衡帝上位之初,皇城守備軍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也以不到三成的戰損,光速平定中都謀逆,為陛下成功登基奠定了基礎,何曾發生過令其傷亡七成的事情?


    若是將消息原樣傳出,足以讓他成為舉國唾罵的史上最無能將領!


    除了自裁,難道就無路可走了嗎?


    前些天,國君偶然表露出的對開疆擴土的渴望,如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


    二皇子府中曾有何人?東黎太傅郝連酋!


    不愧是有著暮元國內最得聖心之名的守城大將軍。


    劉伍運筆如風,一個東黎賊子圖謀不軌,挾皇子、害守軍的故事緩緩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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