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本名不叫張揚,是個很卑賤的名字,從小到大就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雖然張揚幼時並不像王五那麽淒慘,但其實有時候張揚挺羨慕王五那樣的生活。


    張揚家裏本身是江浙一帶的大戶,可到了張揚爺爺輩家道就開始中落,到張揚父親這一輩時家中還算富有,不幸的是,張揚的父親染上了賭,賭癮很大。本來張揚爺爺留下的財產,田地,屋宅,足夠張揚甚至到張揚的孫子這一輩都可以過上相當不錯的生活,至少時不用挨受饑荒之苦,可惜,這一切都在那搖晃的骰盅裏化為泡影。


    張揚的父親娶了一門正房和三房小妾,張揚是第二房小妾所生的兒子,這時候就來到了一個比較尷尬的局麵,正方已經有了兒子,而張揚父親此時娶了第三房小妾。疼愛是給長子的,寵愛是給最後那房妾室的,在張揚的記憶中,父親甚至都沒抱過自己。


    很快,隨著張揚父親進出賭場的次數,家裏的田地,金銀首飾,連屋宅都輸了出去,最後甚至連最疼愛的小妾都當作賭債抵押了出去。終於有一天,當張揚母親親眼看到張揚父親把他的長子賣去當作長工時,帶著張揚逃到了合肥娘家。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雖然張揚父親嗜賭成性不學無術,但畢竟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張揚母親逃回娘家在這個時代是很不光彩的事情,更何況人都已經回來了,還能怎麽辦?就這樣年幼的張揚就在合肥生活了下來。


    不久後,張揚的母親鬱鬱而終,張揚的舅舅就以“給你安排個差事”為由把張揚賣去當長工。後來有一天,地主的兒子成婚,張揚趁勢逃了出來,在周邊鄉村裏半乞討半偷竊的活了下來。再後來就開悟了,再後來樊安就建立了赤眉,再後來……他跟金不換打了一架。


    “我……輸了……”


    張揚右肩上還嵌著金不換的鐵扇,但他還站著,而對方已經站不起來了。剛才那最後一擊,他已經在跟金不換賭命了,實際上是勢均力敵的對戰,誰先退了誰就輸了。


    把真氣凝聚到心髒來換取實力上的提升,這本身就是賭命的行為,好在賭贏了。


    金不換躺在地上,斷了四根肋骨,已經沒力氣再站起來了。這一戰,他打得很過癮,所以,敗給張揚,他服,張揚最後猛然提升實力的神奇手段令他心服口服,本來以為有鐵扇的加持他應該穩贏的,結果對方的底牌比他更強。


    “我輸了,服了。”金不換用最後的力氣說道。


    “你也不賴,比我就差那麽一點兒。”張揚很臭屁地說道。


    “嗯?”張揚突然有些慌了,他發現自己的真氣還在源源不斷地向心髒匯聚,自己居然控製不了自己的真氣了。


    “噗”地一聲,張揚噴出一口鮮血,非常濃稠地鮮血,紅的發黑。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張揚猛然轉頭看向自己地右肩,鐵扇已經嵌在鎖骨上,傷口有些微微發黑。


    “你居然下毒?”張揚不甘地說道。


    金不換聽到後掙紮著爬了起來,看向對方。


    張揚的視線逐漸模糊,他已經看不到金不換的位置。


    “你居然下毒!”


    “你居然……”


    終於張揚兩眼發黑,倒了下去。


    金不換一臉茫然,想要說些什麽,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想要到張揚身邊看一下什麽情況,卻已經沒力氣了。


    周圍觀戰的赤眉幫眾也意識到了事態不對,李成是第一個發現情況不對的,但他想要跑過去的時候卻被攔了下來。


    倒下的張揚用僅存的意識回味了自己的一生。


    很早的時候,張揚就看金不換很不順眼,可能是嫉妒吧,沒錯,就是嫉妒。張揚很痛恨富家子弟,因為,他父親就是個富家子弟,而他自己卻是條喪家之犬。張揚並沒有派人去查金不換的底,這種行為太下作了。張揚是去合肥的時候偶然聽說的,聽到金家是確確實實的大戶人家,而金不換卻不學無術,一下子張揚就聯想到了自己的父親。


    從那以後,張揚就各種看金不換不順眼,可實際上金不換這個人還挺好,或者說還可以吧,至少對幫中弟兄們都還可以。


    張揚笑了笑,想到自己平生最痛恨富家子弟,最後卻栽在了富家子弟手上;想到自己平生對痛恨賭徒,最後自己卻跟人賭命,還特麽賭輸了。


    “真慘啊……”


    張揚笑著離開了。


    魏不凡飄然來到場間,沒有看一眼倒地的張揚,因為他知道對方已經是一具屍體了,而是直勾勾地看著金不換。


    李成等人被潘陽陳圖攔了下來,或者說是被魏不凡攔了下來,隻能遠遠地看著這邊的情況,至於那些普通幫眾,更不能靠近了。


    “或許你現在已經猜到了一部分,但為時已晚,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沒錯,是我幹的。”魏不凡毫不避諱的承認了。


    金不換並沒有想那麽遠,並沒有想這場戰鬥啊,甚至以後的赤眉啊這些,他隻在乎一件事——毒是誰下的,現在魏不凡居然毫不避諱的說了出來,金不換此刻才發現,原來最北低估的人是眼前這個。


    沒有聽到金不換發出不甘的嘶吼、責怪甚至謾罵,魏不凡感到有些無趣,語氣平淡地說道:“比起張揚,你很令我失望啊,如果當初選擇讓你先死,那張揚現在肯定想跳瘋狗一樣撲上來咬我了。”


    魏不凡說出這句話時,語氣平淡的就像是在說“我渴了要喝口水”、“我困了要睡會兒覺”一樣,可在金不換眼中,這句話冰冷的甚至把自己的血液都要凍住了。


    放在以前,金不換肯定會責怪會質問甚至會想魏不凡說的那樣像一條瘋狗一樣撲上去咬人,但現在金不換隻是覺得很冷,很累。


    之前被張揚打斷了四根肋骨,金不換廢了很大的力氣忍著劇痛才從地上掙紮著坐了起來,現在直接直挺挺的又躺了下去。“當”地一聲,金不換就這樣砸到地麵上,震動讓傷勢爆發了劇痛,可金不換咬著牙一聲不發。


    “真是無趣啊!”魏不凡搖了搖頭,然後揮手示意讓赤眉的人們靠過來。


    李成等人用盡全部力氣,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趕到這邊。


    “很遺憾,大家節哀順變。”魏不凡故作姿態假裝很悲傷地說道。


    肖虎抱住張揚的屍體,發現卻是感知不到任何的生命氣息之後頓時大怒。


    “不可能!以揚哥的實力怎麽可能會輸!一定是金不換用了什麽卑劣的法子!”肖虎咆哮著說道。


    “我呸!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金哥的實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高傑譏諷道。


    楊權連連附和。


    肖虎聞言將張揚的屍體輕輕放下,起身就準備出手教訓一下高傑楊權兩人,卻被李成攔了下來,肖虎看了一眼李成臉上的凝重,不甘地就此作罷。


    金不換躺在地上聽到後心痛的簡直無法呼吸,一個大男子漢就這麽不爭氣的流出淚水,他現在感到很羞愧,羞愧與這麽輕易就著了魏不凡的道,還連累了張揚。現在的金不換已經沒有任何力氣,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由於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已經死去的張揚身上,加上金不換又閉著眼,所以並沒有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李成卻盯著張揚右肩嵌著鐵扇的傷口發呆,傷口處的衣服早已被染的鮮紅,紅的甚至有些發黑。


    待得赤眉眾人都靠過來之後,魏不凡向眾人宣布了張揚的死訊。


    “由於張揚與金不換兩人實力極為相仿,難分伯仲,所以在切磋過程中有些過於投入,現在張揚已經不幸仙逝,我赤眉又痛失一大戰力,還望大家節哀順變。”


    說到此處,魏不凡甚至還假惺惺的擦了擦擠出來的眼淚。


    肖虎咬了咬牙,李成隻覺得一陣惡寒。


    高傑、楊權得意的站在一旁,有趣的是,這兩人居然每一個又去查看金不換的傷勢的意圖,以至於到現在金不換都還躺在一旁。


    潘陽、陳圖對視一笑,笑得隱晦莫測。


    赤眉的幫眾頓時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魏不凡見時機成熟,開口說道:“現在可見,金不換實力出眾,而且在幫眾頗有威望,我建議就有金不換來當這幫主一職,想必大家也沒有任何意見。”


    高傑、楊權紛紛表示讚同,潘陽、陳圖連忙附和。


    李成站在一旁沒有說話,肖虎握緊了雙拳,之家都嵌進了肉裏。


    話都說到這份上,那些普通的幫眾自然更是沒什麽意見。


    隻見魏不凡開口繼續說道:“可現在金幫主也在先前的切磋中受了重傷,正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短時間內想必金幫主也無法為幫中之事操勞,在下不才,隻得先暫代幫主一職。”


    高傑、楊權一下子就愣住了。


    潘陽和陳圖開始鼓動人群。


    “既然如此,也隻能由魏哥你來了。”


    “對啊對啊,除了魏哥也沒人能夠勝任了。”


    “……”


    魏不凡接著說道:“既然如此,在下一定為赤眉上下鞠躬盡瘁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不過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把張揚兄弟厚葬了,我赤眉全體,為張揚兄弟吊唁七日!”


    說罷,魏不凡再次假惺惺的擦了擦淚水。


    人群中又是一片哀嚎。


    這時,魏不凡的嘴角竟然揚起了些微的弧度。


    “魏不凡!你好狠毒!”


    金不換和李成心裏同時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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