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禾的臉壓在枕上,她仍舊沒有動,隻是眼底的淚,一顆一顆的洇出眼尾,濕透了枕麵。


    許久後,浴室傳來斷斷續續的水聲。


    許禾蜷縮著躺在床上,她緊緊抱著自己,麵上的淚痕斑駁,連臉側都被掐出了深深的指痕。


    她瞳仁渙散,眸光也失了焦距,隻是茫然卻又無力的望著麵前某一處。


    趙平津從浴室回來,見許禾仍舊一動不動和他方才離開時一樣。


    發絲散亂,眸光失神。


    “去洗澡。”


    他彎腰將她抱了起來,許禾沒有掙,隻是紅腫的眼望向他,她張了張嘴,聲音有點啞:“開心了嗎”


    他喉頭微梗,沒有說什麽,隻是抱緊了她。


    許禾任他給自己衝洗幹淨,又抱回房間放回床上。


    他剛鬆開手,許禾就坐起身想要下床。


    趙平津卻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看著她,眼底的情緒複雜而又暗沉:“剛才……抱歉。”


    清醒之後,不後悔是不可能的,他沒有這樣對過她,哪怕是最開始那種不對等的關係裏,他也沒有這樣折騰過她。


    許禾回頭衝他笑了笑,想要抽出手腕:“我自找的,所以沒什麽好抱歉。”


    他沒有說話,但握著的手,卻更緊了。


    “我隻是去一下洗手間,有點不舒服。”


    許禾將他的手推開,忍著疼彎腰去穿鞋。


    趙平津坐在那,看著她站起身慢慢往外走。


    她出去了有一會兒,大概過了三十分鍾才回來。


    掀開被子上床,趙平津原本以為她會離自己遠遠的,但沒想到,她卻貼過來,抱住了他的腰。


    昏暗的房間裏,隻有他們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


    她的手指撫著他後背:“今晚吃藥了沒有”


    趙平津搖頭,他倒是把吃藥的事給忘了。


    “那別吃了,要是真的睡不著再說。”


    許禾在他懷裏仰起臉,輕輕親了親他的下頜:“睡吧,晚安。”


    她說完就閉了眼,但抱著他的手,落在他後背上,仍在輕柔的撫觸著他。


    趙平津能感覺到她細細的呼吸拂在他的胸口處,她就在他懷中,與他緊緊相貼。


    時光仿佛倒轉,又回到了他們第一次分手前的那段時光。


    一樣的房子,一樣的人,一樣安靜的,讓人平複的治愈的夜晚。


    趙平津緩緩低了頭,他抬起手,抱緊了許禾。


    她似乎是睡著了,並沒有任何的動靜。


    趙平津親了親她的側臉,近乎無聲的輕喃了一句:“禾兒……晚安。”


    他閉上眼,她的呼吸聲清淺,卻像是靈芝仙藥,困意和倦意一起襲來,他的四肢和整個身軀,都漸漸的完全放鬆,舒展,竟是隨著她平穩而又清淺的呼吸,陷入了深眠。


    翌日,趙平津的生物鍾並未起作用,他睜開眼的時候,窗子外的天已經很亮了。


    而他下意識的動作,卻是摸向自己的身側。


    空蕩蕩的,沒有摸到他想的那個人,趙平津一下子坐了起來。


    房間仍是那個房間,但許禾的身影不見了。


    他的心髒一瞬間跳動劇烈,昨晚發生的那一切,緩慢的侵入他的腦海。


    他做的著實有點過了,過程中,又因為想到她對唐釗如對他一般無二,更是發了狠。


    而事後,她那樣平靜溫柔,甚至一個字的指責控訴都沒有。


    趙平津垂在身側的手還是隱隱的顫。


    整個房子都安靜無比,靜的沒有半點聲音。


    她該是悄無聲息的走了。


    畢竟,她幾次回來找他,他不是冷言冷語,就是身邊還有別的女人。


    昨晚,那樣待她,幾乎堪稱羞辱。


    她不吵不鬧,不哭不控訴,才是真正的心灰意冷和絕望了。


    趙平津腦子裏一片空白,耳邊卻又響起尖利的嗡鳴,猶如金戈鐵馬的撞擊聲。


    一夜的安睡像是夢境一般。


    讓他貪戀,卻又不舍。


    他起身下床,拉開臥室的門,有些渾渾噩噩的走出去,卻在看到眼前那一幅畫麵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初夏清晨的陽光,是澄澈卻又清透的,穿過玻璃折射灑落,小小的陽台上,幾盆花開的並不怎麽好。


    許禾穿著一條簡單的睡裙,頭發用發箍攏上去,露出那張皎白卻又小巧的臉,她拎著一隻水壺,嘴裏哼著什麽,噴水壺灑出細密如銀絲一般的水霧,被陽光穿透,霧蒙蒙的籠在她的臉容前。


    她整個人像是被鍍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暈,瓷白的肌膚似乎都被陽光照的透明。


    趙平津看到她輕盈的轉身,似乎是一時興起,她一手拎著水壺,另一手卻拎著裙擺,脊背挺直脖頸修長,就如一隻特別優雅的白色天鵝,踮起腳尖輕輕旋轉。


    那動作做得其實並不算流暢,好幾次她都沒站穩。


    她自己大約也不滿意,搖搖頭,停了動作,麵上的神色帶了一抹悵惘和失落,就那樣站著,好一會兒都沒回神。


    趙平津知道,她最喜歡的不是英文,她從小就喜歡跳舞,想要做一個舞蹈家。


    心髒劇烈的疼著,她總是能紮在他心底最柔軟的痛處。


    許禾看到了他,她怔了一下,放下水壺,卻在那陽光和花簇之中,衝他彎眼笑了:“你醒啦。”


    他沒有說話,看著她,覺得也許下一瞬她就會像那銀絲一樣的水霧一樣,消失在明媚陽光下。


    許禾又問:“餓不餓我做了早餐,有中式的也有西式的,想吃什麽”


    “哦對了,洗漱用品我也買了,但是這邊超市沒有你用慣的牌子,先湊合一下”


    他一直都沒回應。


    許禾不知道他心裏想什麽,她緩緩向前走了幾步:“是沒睡好嗎”


    “你剛才……”他微蹙著眉,卻緩緩垂下眼簾,擋住了眼底複雜卻又難過的情緒。


    “嗯”


    “笨手笨腳跳舞的樣子很難看,以後,別跳了。”


    他生硬的說完,就直接轉身進了浴室。


    門關上,輕輕的一聲響。


    許禾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那扇關上的門,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兩條小腿。


    地板上,忽然落下兩滴水痕,蘊出模糊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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