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肯承認,陳知恩其實從來都沒有放下過他。


    許禾輕輕拍了拍簡瞳的手。


    她沒辦法答應簡瞳。


    趙厲崢站起身,他又看了一眼她的照片,就轉過身,走回了父母的跟前。


    許禾扭過臉,對趙平津道:“平津,我們回去吧。”


    趙平津對眾人微頷首,轉身推著妻子離開,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看趙厲崢一眼。


    趙厲崢沒有追上去,隻是望著父母的背影。


    “給他們一點時間。”簡瞳輕輕握住他手,眼底甚至還有疼惜。


    趙厲崢對她微笑:“好,阿姨。”


    “待會兒,你來家裏一趟,我們整理了柚柚的一些……一些遺物,有些東西,阿姨覺得,你還是拿回去的好。”


    他輕點頭:“好,我一會兒過去。”


    簡瞳沒有再說什麽,她轉過身,望著女兒的墓碑,輕輕喃了一句:“至少柚柚,現在和孩子團聚了。”


    “是啊,有孩子陪著她,她就不會太寂寞。”


    簡瞳想要努力再對女兒笑一笑,可是眼淚卻又滾了下來。


    趙厲崢低了頭,抬手給她擦淚:“阿姨,別哭,柚柚在天上看著我們呢。”


    “哎,哎,我不哭,柚柚看著呢。”


    趙厲崢望著她,淚腺漲的生疼,可眼淚沒有辦法流出來,他怔怔的看著所有人離開。


    陳序攙扶著簡瞳,他們的背影,好像蒼老了二十歲。


    鳶鳶最後一個走的,她那樣性子的人,都憔悴的讓人不忍卒看。


    趙厲崢望著她,鳶鳶也望著她。


    她想開口說點什麽,但還沒張嘴,眼淚就滾了出來。


    趙厲崢像是一隻惶惶的雀,他叫她姐姐,他已經很久沒叫她姐姐了。


    “姐姐,你有沒有夢到過知恩”


    鳶鳶點頭:“有天晚上夢到過,還是她十六七歲的樣子。”


    “我怎麽夢不到她姐姐,你說知恩是不是還在怨我。”


    鳶鳶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厲崢……你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


    “她訂婚那天我去了,我其實是想告訴她,知恩不要和周睿行訂婚,哥哥帶你走……”


    “厲崢……”鳶鳶緩緩睜大了眼:“你……”


    “可是我看到,陳叔叔和阿姨那麽開心,她也那麽開心,她站在周睿行身邊,笑的那麽甜,她那麽美,我從沒有見過她那樣美麗的樣子,我膽怯了,遲疑了,我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做,什麽都沒有說……”


    “厲崢……別再說了,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


    鳶鳶隻覺痛徹心扉,還有什麽比這樣的錯過更讓人心痛的。


    “所有人都告訴我,她戀愛訂婚後,每一天都過得很幸福,每一天臉上都掛著笑……”


    趙厲崢說到這裏,忽然也笑了一聲:“姐姐,有一次我遇到她和周睿行約會……我看到,她被哄的特別開心,笑的眼睛都彎了……我當時就在想,她開心就好,如果她過的好,我又何必再去招惹她……”


    鳶鳶氣的心口都在疼:“她是什麽性子你不知道從小到大,哪個孩子有她乖巧懂事你跟她從小一起長大,趙厲崢啊趙厲崢,你難道就不了解她”


    “我現在和你說這些有什麽用,趙厲崢,人死不能複生,我隻祈禱,要有下輩子,柚柚可千萬別這樣傻乎乎的愛你了。”


    鳶鳶似乎真的很氣,不想再看他一眼,轉身走了。


    他回頭看到她的墓碑,青山綠水環繞,碧樹繁花簇擁。


    她在花叢中望著他笑。


    趙厲崢數日未能落下的淚,在這一瞬,忽然決堤。


    ……


    簡瞳將她的遺物一一整理妥當。


    有很多禮盒,甚至都保持著原樣,大約這些年,她都不曾再打開過。


    趙厲崢到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簡瞳讓傭人將那些盒子抱出來給他。


    他一眼認出,那是這些年,他親手挑選送給她的禮物。


    有生日時的,有其他節日和過年時的。


    盒子看起來嶄新如初。


    “你帶回去,看著處理吧,柚柚大約不想看到,所以這些年,都沒動過這些東西,一直在她家裏儲藏室放著。”


    趙厲崢顫著手拿起離他最近的一個小盒子。


    他打開,裏麵是他挑選的幾樣首飾,還有一張卡片。


    他此時有些恍惚,想不起這是什麽節日送她的了,就翻開卡片,想要看一看日期。


    柚柚妹妹:


    謹祝二十芳辰平安喜樂,順遂無憂。


    哥嫂——趙厲崢,江幽。


    他站立不能動,隻覺耳邊劈啪一聲炸響,他怔怔然抬起頭,無措而又茫然的環顧四周,手裏攥著的那張卡片,卻隨著他手指顫栗,簌簌作響。


    “厲崢……你這是怎麽了”


    簡瞳唬了一跳,忙上前詢問,趙厲崢卻忽然撲跪在地,他抓起地上堆放整齊的每一個禮盒,胡亂的撕扯綢帶打開。


    裏麵每一張,都有卡片。


    每一張卡片上的落款,都被江幽添上了落款。


    哥嫂——趙厲崢,江幽。


    哥嫂——趙厲崢,江幽。


    他望著那鋪了一地的卡片,那上麵,他和江幽的名字緊貼在一起,多麽的刺眼。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離開的陳家。


    那些卡片甚至不能燒掉。


    她死了,她在地下會再次看到。


    車行到半路,他忽然急轉調頭。


    車子疾馳許久,最後在聖東醫院樓下停住。


    他敲響傅東珵辦公室的門。


    “請進。”


    他推開門,傅東珵深夜看到他,卻也沒有半點的意外。


    “坐下談。”


    傅東珵指了指麵前的椅子,他走進去,卻並沒坐下,隻是站在他辦公桌前:“她得了什麽病”


    傅東珵摘下眼鏡,拉開抽屜,他取出了一份很薄的病例:“她的病,暫且不提。”


    “為什麽不提”


    “因為得病的根源在這裏,她生前囑咐過我,所有的事不要告訴她的父母親人知道,我遵守和她的約定,隻字未提,隻是,有一件事,我仔細想了,覺得必須要告訴你。”


    傅東珵捏著那薄薄的幾張紙,看著麵前這個麵目全非的男人。


    “畢竟,你是那個無辜孩子的親生父親。”


    他話音落定,手中的病例也落定。


    白紙黑字鋪開在他的麵前。


    人工流產,清宮術知情同意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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