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眠,開懷暢飲。


    翌日清晨,李炎年宿醉離去。徐弘扶著門檻相送,幾次險些跌倒:“來日再飲!”


    李炎年朗聲一笑,擺著手道:“下次要讓你徹底爬不起來!”


    小屋內,葉淩躺在床上,任憑著酒勁兒侵入大腦,一片昏沉。隻盼望著如此,能夠忘卻許多煩心之事。


    半日無話,葉淩等人一直在房中熟睡,毫無半分修士模樣,如此荒廢光陰,實在令人惋惜。


    日過中庭,許陽帶著一籃子糕點來至。這糕點是銜蝶做的,用天禾靈穀磨粉,取茴芸豆、百步香等十幾種仙草為輔,以蠻牛之乳,星翡鳳果做點綴而製成。不僅口味香醇,更多修士有所裨益,實難能可貴之佳品。


    銜蝶特別叮囑許陽要將糕點送去。當年救命之恩,她時時掛念,不曾一日忘記。


    許陽心中略有忐忑,昨夜被葉淩知曉自己不雅之事,生怕此刻吳情、徐弘、白無禦也都已聽聞,無言以對。


    他小心叩響房門,卻半響不曾有人回應。輕輕一推,門並未鎖住。


    可許陽剛一邁過門檻,便被這滿屋酒氣硬生生給推了出來。他緊皺著眉頭將門敞開,放放味道:“這是喝了多少啊!”


    許陽不好酒,因此對酒氣有些反感。正如吳情等人不好色一般,偏愛這糧食精,塵間釀。


    半天功夫,許陽邁步進門,隻見庭中滿是空酒壇,幾無落腳之地。桌上有白無禦和吳情趴著呼呼大睡。


    許陽四下觀望,又在門旁牆邊看見同樣醉酒不醒的徐弘。


    許陽搖搖頭,正邁步往裏走,但見一間房門被輕輕推開,葉淩揉著腦袋,走了出來。


    四目相對,許陽心跳如鼓,背後汗水立時散發,卻帶不走半點緊張之情。


    葉淩並未多說什麽,隻是神情並不親和:“何事”


    “啊――哦!”許陽急忙把籃子推在身前:“這……這是銜蝶讓我送過來的糕點……使他親手做的,葉大哥你……你嚐嚐!”


    許陽強擠出笑容,手腳都現出不自然,生怕葉淩看不出自己的心虛。


    葉淩見他這副模樣,倒是心中氣憤,眉間失落。不過他並未多說什麽,這世上三妻四妾並無不妥,縱然是修士也如此。


    隻不過,銜蝶尚在孕中,許陽此時出去胡搞,卻是讓葉淩難以接受。


    話雖如此,這畢竟家務事,他不願多說什麽。於是,葉淩接過籃子,道:“他們喝醉了,一時醒不過來,替我謝謝銜蝶。”


    頓了頓,葉淩又平靜的道:“娶了如此賢惠之妻,你可真有福分。”


    “是!是!葉大哥說的是!”


    許陽滿頭汗水,根本不知所措,隻好聽著葉淩往下說。


    “你和銜蝶也是要做父母的人了,尤其這些天,沒事兒別出去亂跑,多陪陪她!”


    聞聽此言,許陽心中大駭,這分明就是在提醒他,讓他安份守己一些。


    “我明白,我會好好陪銜蝶的。”


    葉淩點點頭,揉著頭道:“你回去吧,我昨晚也喝了許多,頭很痛。”


    許陽連連點頭:“葉大哥你好好休息,我這就回去。”言罷,他便逃也似的轉身就走。


    “等等!”


    許陽立時止住腳步,心幾乎驟停在這一刻,慢慢回頭:“葉……葉大哥,還有……什麽事”


    葉淩沉聲問道:“陸離……住在哪兒”


    許陽暗中鬆了一口氣,隻要不是關於他的事,無論什麽都沒關係啊!


    ……


    一片樹林之間,許陽與林琅挽著手,站在樹下。


    他到底沒有聽從葉淩之言,畢竟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


    不多時,一道身影顯現,王辰微笑著走上前道:“大晚上的,找我有何事”


    許陽急道:“事情果然被葉……葉淩知道了!”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王辰依靠在樹幹上:“我又沒什麽必要騙你。”


    “我今天去找過他,”許陽又道:“他雖然沒有言明,但我能聽出他言下之意。明顯是對我……對我不滿,很有可能會將此事說出去!”


    王辰聞言一笑:“所以呢”


    “所以……”許陽一咬牙:“在他將事情說出去之前,一定要除掉他!”


    王辰笑了笑,與林琅對視一眼,然後問道:“他現在在何處”


    許陽道:“他白天問了我陸離的住所,大概……是去尋找了吧!”


    “陸離啊……”王辰嘴角含笑,望著夜空:“這是你的幸事,還是不幸呢”


    ……


    一輪明月永不落,總把銀輝撒寰塵。


    紅塵相遇豈是客,月下相思待何人。


    群峰之間,葉淩施展玄天殘影,迅速朝著一座山峰而去。他不知道陸離會不會在哪裏,但他一定要去尋找。


    來在山腳下,眼望著山高巍峨,有一條小路蜿蜒而上,直通山頂的一座玉殿。


    可正待葉淩要拾步上山時,卻猛然間注意到半山腰處,一位仙霞繚繞,鶴發童顏的老道士正含笑望著他。


    葉淩仔細觀察,想起這老道是那日未到銜月閣時,與陸離師父祝音一起來的那位長老,陳清歌。


    陳清歌拂塵一甩,足下生風,眨眼間便來到葉淩身邊,笑道:“小友,別來無恙”


    葉淩拱手一禮:“前輩是在等我”


    陳清歌搖搖頭,道:“是有人在等你,卻並不是老道。老道隻是與小友有緣,再次相逢而已。”


    “哦”葉淩眉間一挑,問道:“但不知是何人在等我”


    “小友見了不就知曉,何必來問老道”


    陳清歌微微一笑,一把拉住葉淩的手,隨後拂塵一甩,淩虛出塵,幾乎眨眼間便來到了山頂。


    山頂一片平坦廣場,葉淩與陳清歌並肩而立,迎麵是一座青石玉殿,大門緊閉,殿身有道紋雕刻,古樸厚重。


    陳清歌道:“小友請自便,這等你之人,就在殿中。”言罷,老道轉身離去,無影無蹤。


    葉淩不知老道何意,卻也沒有多想,徑自來到大殿門前,輕輕推開了大門。


    往裏看去,隻見這殿中空曠,並無他物。迎麵的蒲團上,坐有一蒼發老嫗,青木拐杖橫於身前,正是陸離師父,祝音!


    葉淩心中一驚,愣在當場。老道說等候他的人,竟然是祝音。實在令葉淩不曾想到。


    祝音麵色平常,卻依然給人嚴肅刻薄之感,微微開口,並無絲毫溫度:“你來的,比我想的要晚!”


    葉淩聞此言,心思方才收回。邁步走進大殿,來在祝音身前拱手一禮:“太虛峰葉淩,拜見前輩!”


    祝音一揮衣袖,無形道力迸發而出,將大門關閉。隨後道:“坐!”


    葉淩盤膝坐於祝音麵前,不卑不亢,但心中卻依舊忐忑不安。


    祝音問道:“為何要自稱太虛峰弟子,而不是問天宗”


    祝音身為陸離師父,對葉淩多少有了些了解,知曉他是問天宗太虛峰,火輪槍陳炎的大徒弟。


    葉淩道:“不瞞前輩,在此番下山之前,葉淩已經自逐出宗,再不是問天宗弟子了!”


    “自逐出宗”祝音語氣微微低沉:“倒是個欺師滅祖的好徒弟!”


    葉淩聞言一驚,旋又搖頭正色道:“師徒情分不減,祖上之名還記,不過是君子不立危牆,做不得那和光同塵罷了。”


    “此言有理,”祝音點點頭,又道:“既是如此,這劍光又豈能與這月光相合須知鋒芒太盛,傷人害己,最終不過徒增懊悔罷了!”


    葉淩聞言一笑,道:“前輩既然知曉此理,又何必將光芒緊鎖在此大殿之中須知這皓月之光,逐風而行,遠播天地之間。而這劍光……”


    葉淩反手將木劍抽出,橫放膝前。他手指輕輕劃過劍身,立時鋒芒引動,劍氣繚繞:“可利可鈍,可剛可柔,傷敵而不害友。天地之大,這二光又豈能無相合之處”


    祝音聞言亦是笑道:“劍鋒終究要整日藏於鞘中,又見過幾日朝露,飲過多少風霜天下之大,是千裏萬裏五方五域,那不過是個數字。行到何處,終究在這塵世之中。殿中不容二光相合,累加多遠的數字,也隻是紙上談兵,畫餅充饑而已!”


    葉淩微微低頭,旋又抬起:“萬事萬物不是一成不變,今日不能相見,明日便能相合。劍鋒今日不利,明日封喉。前輩,若二光不能相合,天地隻在此一劍之下!”


    祝音聞言冷笑,一股股道勢騰空,覆壓整個大殿之中,無形道力朝葉淩碾壓而至,令他難以抬頭。


    祝音站起身,手拄著青木拐杖在葉淩身邊邁步:“你的劍,護不了自己,更護不了別人!你盡可推開門去看來,入眼之處,一片夜色深沉,你能逃脫夜幕之後,便是那聖光黎明,奪人耳目,你能相抗便是那終年不退,永掛冥宇的銀台,你也是無能為力!”


    說著話,祝音微微傾身在葉淩身側,出言道:“古往今來,自以為是之人比比皆是,可下場又如何難道你要陸離和你一同做那青史之上,令人讀之落淚的千古之憾嗎”


    葉淩被祝音道力死死壓製,根本抬不起頭來。尤其祝音之言,更令他無言以對。


    祝音重又坐在葉淩身前,收了道力,神色動容道:“二光也許不會相合,可終究在這天地之間。心心念念,知曉彼此安穩,有何不好月光逐風而行,可終究在此夜幕之下。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在你的劍能劈開這片黑暗之前,該學會的應是放手!”


    “故事能夠流傳千古,是因為主角要痛苦一生。生前之事留給後人哀歎,值得嗎”


    祝音一揮手,道:“你去吧,為了陸離,更是為了你,莫再執迷不悟!”


    葉淩默然不語,他不知心中所想何事,腦中一片空白。


    良久,葉淩站起身,衝祝音拱手一禮,道:“前輩,請轉告陸離……願她此生……幸……福……葉淩……去矣!”


    轉身離開,月光撒滿大殿。


    祝音望著青年背影,低聲自語:“遇見她的年紀,卻在你最無能為力之時!”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逐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衣瀟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衣瀟然並收藏逐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