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皇城。


    一個銀發斑白的老太監,小步快跑地經過一處雕梁畫棟的回廊,站在了禦書房之前,同房門外守著的太監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後,恭敬向禦書房行禮道:“老奴參見聖上。”


    當今聖上周可度正在禦書房中,他雙腳放在書案之上,身子斜靠著龍椅,一手捧書正看得津津有味。


    聽見書房外老太監的言語後,隨即坐正了身子,開口道:“原來是高公公,快請進。”


    高公公推門進來,躬身行禮道:“聖上,太上皇有請。”


    周可度道:“父皇尋我?可知所為何事?”


    高公公道:“昨晚上趙承宣去了沁芳園。”


    周可度輕笑道:“這條老狼還是不甘心呐。李無憂,擺駕沁芳園。”


    外麵候著的太監躬身道:“喏。”


    周可度不是個講排場的皇帝,他帶著李無憂及幾個親隨乘了一輛馬車便去了沁芳園。


    沁芳園雖與皇城一牆之隔,但距離並不近,馬車在皇城左拐右拐總算出了司馬門,馬車拐出司馬道上了沁芳路。


    皇城去沁芳園並不需要出承天門,從司馬門外的沁芳路便可直去沁芳園。


    沁芳園是片麵積不下於皇城的園林建築,一般退位的太上皇都居住在沁芳園中。馬車在沁芳園的園林中不時拐彎,車中的周可度則氣定神閑地閉眼存神。


    直到李無憂扯著嗓子高喊出一句:“皇上駕到。”周可度才睜開眼睛,在李無憂的攙扶下走下了車駕。


    映入周可度眼簾中的是一所有兩個配殿的二層古樸宮殿。此時宮殿正門已經打開,幾個小太監和宮女分兩列站立,見周可度下了車駕便齊聲道:“奴才(奴婢)叩請聖上萬福金安。”


    周可度龍行虎步向大殿內走去,邊走邊道:“都起來吧。”


    高公公一路在前方小跑,引領者周可度向一處偏殿行去。周可度進了偏殿便看見自己的父皇正在香桌那裏更換熏香。


    周可度隨意道:“兒臣參見父皇。”


    周長風僅僅穿了件隨身白色內衣,他正在將金獸的鏤空獸頭蓋子輕輕蓋上,聽見自己兒子的聲音後,朝身後擺擺手,意思是讓他隨意坐。


    周可度沒有坐下,而是湊在周長風跟前輕輕聞了一下熏香道:“這種小事,何須父皇自己動手,看來下人們是愈發懶惰了。”


    周長風陶醉般的聞了一口熏香,緩緩道:“悠遠、醇厚、清淡,上品好香呐,趙承宣剛剛獻上來的。下人手笨,省的浪費了上品。”


    周可度對什麽熏香興趣缺缺,倒是拿起父親幾案上的書隨便翻看道:“父皇的書借兒臣看幾天可好?”


    周長風一把搶過自己兒子手中的書道:“先把之前的還回來再說。”


    周可度一點也沒覺得尷尬,反倒是有點埋怨地說道:“父皇也忒小氣了。”


    周長風懶得理會自家這兒子,自顧自將書放好,愜意地靠在了寬大椅子的椅背上。一旁小心伺候著的高公公見此向外麵招手道:“上茶。”


    周可度沒有坐,而是踱步到父親的書架前看起了書架上各種典籍的名字。


    父子倆竟然誰也沒提此次會麵的原委,都在等對方將話題挑起,以便掌握主動。


    半炷香後,周可度總算是將書架上書的名字看了個大概,這才轉身問道:“父皇叫兒臣過來,不知所為何事?”


    周長風道:“隋珠那小丫頭今年有十六了?”


    周可度道:“父皇,隋珠已經晉封為隋珠公主,今年十七了。”


    周長風道:“怪不得。”


    周可度道:“父皇指什麽?”


    周長風道:“聽說隋珠這丫頭進來喜歡上一個叫袁丁的小子?”


    周可度道:“父皇休聽人道聽途說,隋珠隻是喜歡那家夥的詩。”


    周長風道:“愛屋及烏嘛,而且隋珠也到年紀了,是該給她定門親事了。”


    周可度道:“父皇可是看上哪家的小子了?以隋珠的容貌,這偌大的京城怕是沒有小丫頭看上的人。”


    周長風心道哪裏是小隋珠看不上,分明是你看不上。於是不動聲色道:“你覺得袁丁怎樣?”


    周可度皺眉道:“這小子也就會做兩首歪詩,咱們周家最近丟人也是丟在這家夥那裏,不成不成,年輕人太囂張了不好。”


    周長風笑罵道:“你年輕的時候囂張的時候還少?”


    周可度道:“我堂堂大宣朝當朝太子,自然有囂張的本錢,那小子有什麽?”


    周長風道:“有上清傳承,有一個煉氣士大成的師父,還有一個老劍神的師伯。”


    周可度心中的女婿至少是某個大世家的嫡傳少主,或者是國之棟梁的俊俏公子,絕不是袁丁這麽一個隨隨便便冒出來的年輕修士,就算是背後有大修為的人也不行。


    於是道:“就憑袁丁師父欺負上門,最近又將青狼幫差不多滅了就不行,這不是挖咱們周家牆角嘛。”


    周長風道:“你什麽都好,就是有點目中無人。難不成你真要將袁丁逼到咱們周家對麵?”


    周可度道:“他現在不是已經在跟咱們對著幹了嘛。像他這麽沒見過市麵的年輕人,我有一千種方法弄死他,還不會讓他背後的人懷疑。”


    周長風道:“隻是你自持身份,不屑於對他動手是吧。你能說出這樣的話也不怪你,等有一天你到了我這般境界,便知道你自己是多麽淺薄了。”


    周可度見這樣繼續聊下去必然會以雙方各自不快收場,於是盯著瑞獸狀的香爐,轉移話題道:“趙承宣不會隻是向父皇進獻了這熏香吧。”


    周長風道:“自然不是,他想去東土。大概是知道自己在星星湖混不下去了。”


    周可度道:“難道不是向父皇請救兵的?”


    周長風道:“自然說過這樣的話,但是你都沒答應他,我豈會擅專皇權?”


    周可度冷冷道:“於是便心灰意冷,想要去東土?東土雖是妖修的天下,但是會有他趙承宣一席之地嗎?”


    周長風道:“他算是向我來辭行的。畢竟他想要去哪裏,也不受你我約束。”


    周可度道:“可他是咱們周家先祖的靈獸。”


    周長風道:“那又如何,他又不是賣身在咱們周家了。”


    周可度冷哼一聲道:“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會忍下這口氣?”


    周長風歎口氣,覺得他這兒子一肚子的書都讀到狗身上了,於是他起身,頗有些蕭索地走到窗戶邊,一把推開了窗戶。


    窗外的花香伴著泥土的清香,瞬間撲向周長風,將他有些鬱悶地心情消滅了不少,像是對著窗外的空氣說道:“青狼幫的事就此作罷,以後趙承宣想要做什麽是他趙承宣的事情,咱們要做的便是結識袁丁,至少不要讓他成了咱們的敵人。”


    周可度知道自己說趙承宣的話說的重了,已然惹得父皇心中不快,此時自然不會拂了父皇的意,順著周長風的話道:“這個自然,天下英雄當盡為我大宣朝所用。”


    周長風道:“隋珠那丫頭不是一直吵吵著要出宮嘛,便讓她去吧。”


    周可度道:“這怎麽行?她是要去找袁丁那小子了。”


    周長風道:“她想要怎樣全由著她,若真是與那袁丁情投意合便也由她,若是看不上袁丁也自然由她。”


    周可度見父皇不再執意要將他寵愛的隋珠許給袁丁那小子,知道是父皇退了一步,自己也不好再過多糾纏,更何況就算她看上袁丁,自己也可以棒打鴛鴦,便歎氣道:“哎!女大不中留,那便由著她吧。”


    周長風心道:“若隋珠真能與袁丁成婚,沾光的顯然是他周家,江山穩固不說,就是麵對上界的事,也能化被動為主動。”這些話現在自然不好對周可度講,按照他那性子,說不定出門後便會立即將隋珠禁足了。


    周長風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你也不必太過介懷。”


    周可度口中雖說,不會不會,但是心裏卻在想:能不介懷嗎?您老人家差點就將隋珠許配給一個沒身份沒地位的窮小子了。


    周可度一拍腦門,差點忘了一件大事,於是對父親道:“父皇,黃泉島又在內河現身了,沐思節還想著給他父母報仇嗎?”


    周長風道:“人是你殺的,你說呢?我當年便勸過你,我朝還沒有因為奪嫡之事殺過大臣的,誰知你剛愎自用,趁著我閉關便將人殺了。”


    周可度恨恨道:“我朝也沒有臣子罵主子德不配位的。”


    周長風沒理會周可度,自顧自說道:“沐思節從不做無意義的事,你覺得她出手幫袁丁渡過難關,是純粹要拔掉咱們在星星湖的釘子嗎?”


    周可度道:“管她有什麽心思,一介女流而已,還能反了天去?倒是她要敢踏足內河,別怪我趕盡殺絕。”


    周長風道:“你心中有決斷便好。六大派新一代的世間行走不日便要入紅塵了吧,也不知會在世間的江湖激起怎樣的風浪?修為差不多的皇子都安排好了吧?”


    周可度聽得自己父皇提起此事,不禁想起了自己當年入江湖的事,不禁歎道:“又是一代成長起來了,時間過得當真是快。此事已經安排妥當,父皇盡管放心便好。”


    周長風道:“袁丁是個變數,跟咱們的年輕人打個招呼,盡量不要招惹他。”


    周可度道:“袁丁嗎?他能給這江湖激起什麽樣的風浪呢?此子雖然出身草莽,但惹事的本事一定不會比那些大派弟子差了。”


    周長風不禁苦笑搖頭,誰說不是呢。


    皇城,華陽宮。一個穿著一身紅色便裝的俏麗小姑娘,睜著一雙明澈的大眼睛,頂著一張略顯嬰兒肥的臉正在小花園中的亭子裏認認真真地看書,離得近的話會看見書的封麵上的四個古篆大字——《古今詩話》。


    叫玉角的小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道:“公主,公主,有聖諭。”


    不及隋珠公主起身,跟在玉角身後的李無憂笑容可掬行禮道:“奴才李無憂給公主道喜了。”


    隋珠公主起身道:“原來是李爺爺親至,不知李爺爺是道的什麽喜?”


    李無憂道:“自然是公主最想的那件事。”


    隋珠公主興奮道:“父皇許我出宮了?”


    李無憂點頭道:“聖上口諭,隋珠公主年長身齊,特許可自由出入宮禁,無需再報朕特許。”


    隋珠公主興奮跳起老高,大喜道:“太好了,太好了。”


    身後一臉緊張地玉角見自家公主得意忘形的勁頭,趕忙假裝咳嗽,企圖提醒公主還有事情要做。


    隋珠聽見玉角的咳嗽聲後,又見李無憂笑眯眯地望著自己,立馬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下拜道:“隋珠謝父皇恩典。”


    李無憂見程序走完,便道:“公主請起,規矩如此,還望公主莫怪。”


    隋珠道:“李爺爺說哪裏的話,是隋珠得意忘形了。”


    李無憂笑眯眯道:“那公主且忙,老奴回去複命了。”


    隋珠將李無憂送出涼亭,道了聲:“李爺爺慢走。”然後看著李無憂一步步走出了小花園,身形徹底消失後,便一蹦三尺高道:“太好了,終於可以出宮了。玉角,快,收拾東西,咱們現在就走,免得父皇變卦。”


    玉角自然也是一臉欣喜道:“我這就去,再叫上鎖煙那妮子。”說完便快步走了。


    隋珠興奮地在亭子中轉了幾圈後,長舒口氣,又複坐下繼續看那本《古今詩話》,但是出宮的消息像是長了無數觸須一般,不時在她心上撓來撓去,哪裏還能靜下心來繼續看書。


    隋珠索性將書扔在一旁,自己張開手臂,像隻紅色的鳥兒一般左右搖擺著飛出了小花園。


    她要去督促兩個小丫頭盡快收拾了東西出宮去,她要沿著雲夢河一路西行前往寧陽城去,她要去結識那個可以豪放不羈也可以清麗婉約的人兒去,她還要與他泛舟星星湖,作詩飲酒,史書留名,讓後世之人羨慕去。


    她堅信,他的詩,可以映照千萬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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