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接近嶽州城門,然而城門邊上此時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楊小央還沒想明白是怎麽回事,兩邊突然衝出許多甲士攔在了馬車前,足足上百人。


    “公子止步,末將衛思,奉命接公子回京!”一名著黑甲的軍士站出抱拳道。


    這群甲士都穿著黑色鐵甲,頭上還有麵甲,光是站在他們身前就能感受到一股冰冷肅殺之意。


    衛思這一出聲,連馬兒都受了驚。


    楊小央一愣,回頭衝車廂裏喊道:“從文,是不是你爹派人來接你了?”


    李從文下了車,看了一眼那群甲士,又奇怪地看了楊小央一眼,“他們可是禁軍,我爹怎麽可能能指揮得動他們?”


    楊小央撓撓頭,“那是認錯人了?城裏莫非還有皇子在?”


    李從文鄙視地看了他一眼,“現在全天下的兵都聽你爹的,你說是來找誰的?”


    楊小央一怔,他以前總想著他那個素未蒙麵的爹能來找他就好了,他失望了無數次,然而今日幻想成了現實,楊小央卻發現他並不高興。


    楊小央轉頭看向衛思,紅著眼,冷冷地說道:“你是楊啟派來的?”


    衛思猶豫了一下,抱拳應道:“是。”


    “楊啟怎麽不來?”


    “大將軍公務繁忙,隻能遣末將來。”


    楊小央仰頭冷笑兩聲,“是啊,我爹他身居高位,政務軍務都要管,豈能不忙。


    現在讓我回去,是怕我死在外麵嗎?早幹什麽去了?忙到連我娘和許叔都保護不了嗎?他當的什麽大將軍?當的什麽攝政王?抓到殺他們的主謀事情就結束了嗎?人都死了,還能活過來嗎?”


    楊小央越說越激動,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已經是吼了出來,眼淚也隨之流下。


    李從文在一旁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歎了口氣,沒說話。


    衛思沒帶麵甲,抿緊嘴沉默了很久。


    “你們回去告訴我爹,讓他去川蜀天屏城的城西,把我娘和許叔接到京城去。我麽,等我死了以後再說吧。”楊小央的語氣又複而低沉,似是心灰意冷。


    李從文歎了口氣上了馬車,而楊小央剛要趕車又被攔下。


    “公子止步,末將也是奉命行事,公子還是隨末將回京吧。”衛思不依不饒,攔在車前。


    楊小央盯著他看了一會兒,麵色稍有緩和,“你回去稟告大將軍,就說我不會死在外麵,讓他放心好了。”


    衛思猶豫了一會兒,一咬牙,後退兩步,又一揮手,甲士就讓出道來。


    楊小央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看衛思,趕著馬車出了城。


    ......


    江邊有路,路邊有樹有草,江裏有水,水裏有魚。


    這便是楊小央趕車時看到的景色,他絲毫品不出滾滾長江東逝水,亦品不出不盡長江滾滾來。


    天色漸暗,楊小央停下馬車,準備在江邊過夜。


    楊小央坐在江邊啃了口幹餅,辣醬也不蘸,水也不喝,就這麽嚼著,竟然給他嚼出了股麵香。


    “還在想你爹的事呢?”李從文給自己也準備了一個和老陳一樣的葫蘆,坐在楊小央邊上輕輕地問道。


    楊小央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隻是淡淡地問道:“從文,要是你爹逼你讀書,你會讀嗎?”


    李從文毫不猶豫地回道:“當然不會。我會給我爹磕幾個響頭,然後離家出走。”


    楊小央笑了笑,“你還真是個不孝子呢。”


    李從文不以為意,“人若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那還有什麽意思。雖是負了爹娘的養育之恩,但我也不會後悔。”


    “你這話要是被老先生聽去,定要戳你脊梁骨。”楊小央沒接李從文遞來的酒,喝了口水,衝下了嘴裏淡淡的麵香。


    “那也要等我自在夠了才能給他戳。”


    楊小央大笑,“要是我做完了必須做的事情,就去問段青要幾個仆人,工錢讓他給。我就天天遊手好閑,今日看個戲,明日聽個曲,有麻煩事就讓仆人去管,何其快哉。”


    李從文瞥了瞥嘴,站起身不屑地說到:“你就這得性。”


    夜裏,楊小央、李從文和老陳三人在馬車邊搭了個帳篷,鞠夜闌和小荼則睡在馬車裏。


    這裏離嶽州城不遠,不需要守夜。


    楊小央聽著李從文的鼾聲和外麵的蟲鳴聲,有些睡不著。


    他突然有些懷念南疆和蜀中,也有些懷念之前遇到過的人。


    正這麽想著的時候,突然看到帳篷外閃過了一道黑影,但是楊小央沒聽到一點動靜。


    就在楊小央以為看錯了的時候,那道黑影又一閃而過。


    楊小央一驚,難道是他爹派高手來抓他了?


    正想拍醒李從文和老陳,就看到老陳已經睜開眼在看他,並且搖了搖頭。


    楊小央見此悄悄放下了心,沒覺得有人能在老陳手下帶走他。


    一陣風吹過,賬外的火光一閃,要不是楊小央盯著帳篷的口子看,都看不出那裏已經被拉開了一條縫。


    楊小央和老陳就看著一隻手無聲地掀開了一個角,隨後探出了一雙眼睛。


    六目相對,相顧無言。


    楊小央正想有所動作,老陳就先動了,不過一翻身,一探手就抓住了那人的手。


    被抓住的人沒叫,隻剩試著掙脫了幾下,可惜沒掙脫開,隨後那手的主人就停下了。


    依舊是一片靜謐,唯有李從文的鼾聲時不時地響起。


    老陳擒著那隻手走出了帳子,楊小央沒好氣地踢了李從文一腳,“李從文,睡成你這樣被人宰了都不知道!”


    李從文被踢了一腳後翻了個身,顯然覺得自己不可能被宰,亦或者是覺得被宰了也要睡夠。


    楊小央氣得翻了個白眼,把他拖到了賬外。


    被老陳抓住的人穿著一件夜行衣,還用黑巾蒙麵,隻露出一雙眼睛,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楊小央也不管還在犯迷糊的李從文,上前揭下了他的麵巾。


    麵巾下是一張還算年輕的臉,長得夜還算好看,但光看麵向的話會顯得有些尖酸刻薄。


    “說!你是不是我爹派來的?”楊小央輕聲卻凶狠地問道,他怕吵到鞠夜闌和小荼睡覺。


    那人眼裏的鄙視都要流淌到楊小央身上,“你是什麽東西,也配問我話?讓你家公子來說。”


    楊小央雙眼一瞪,什麽情況?


    “什麽我家公子?”


    那人冷哼一聲,頭向李從文那邊一揚,“那就是你家公子了吧。我看你應該是他的下仆吧,抓我的這個老頭倒是個高手,是來保護你家公子的吧。”


    楊小央回頭看了一眼,此時李從文顯然還沒睡醒,站在那仰著頭閉著眼,張大了嘴還在流哈喇子。


    楊小央氣急,他現在這個鳥樣都比我像公子哥?


    就在楊小央準備上去一拳把那人打死的時候,李從文清醒過來了,走到那人身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眼力!”


    “哼,一看你的馬車就知道你是個富家子弟,像你這種人,我恨不能把你偷的隻剩條褲子!”


    哦,原來是個劫富濟貧的俠盜。


    “你要偷東西為什麽要來帳篷裏偷?為什麽不去馬車偷?”楊小央不解。


    就在這時,馬車裏有了動靜,鞠夜闌抱著匣子下了馬車,睡眼朦朧地問道:“你們偷什麽?”


    “哦,夜闌啊,他好像是個俠盜,就是劫富濟貧的那種,上咱這兒偷東西來了。”李從文滿不在乎地說道。


    鞠夜闌聽了一下就清醒了,張大了眼睛,邊點頭邊上下打量了一番那人,楊小央不懂她到底有什麽可興奮的。


    “你叫什麽名字?”鞠夜闌的眼睛在夜裏險些發出光來。


    “爺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方名三。”


    楊小央一愣,這剛走個劍一又來個方三?什麽東西排老三?輕功嗎?


    鞠夜闌又點點頭,接著問道:“那你為什麽要來偷我們啊?”


    方三冷哼一聲,“哼,一看你們的馬車就知道你們肯定富甲一方,你們這些魚肉百姓的奸商,我方三與你們這種為富不仁的惡人勢不兩立。”


    楊小央還巴不得自己富甲一方呢,出門在外才知道錢的重要性。


    今天上街買東西都要斤斤計較的,最後自己身上就隻剩幾個銅板了。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為啥會來帳篷裏偷而不是車廂?”


    “你們這種人視錢如命的人我見多了,那個車廂定然是個幌子,財物你們肯定會貼身放好,這點小伎倆還騙不到我。”方三被抓了語氣依舊很惡劣。


    楊小央冷笑一聲,哪來的貼身放置的錢財?


    剛想嘲諷一番,被李從文搶了先:“方兄果然不凡,我確實把錢財放在身上了。”


    李從文邊說邊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還對著目瞪口呆的楊小央揚了揚,咧開嘴露出了一口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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