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向往高處的陽光,它的根就越要向下,就越要向著土裏紮根,就越要承受更多的陰暗......”


    楊小央坐在燒得不溫不火的木屋前,輕輕嘀咕了一遍這句話。


    此地陰氣重,春風徐徐吹來,卻吹不旺這火。現在這座小屋已經燒了許久,卻依舊能看出清晰的輪廓來。


    “小羊小羊,你們剛才說了什麽?”小荼看了那木屋兩眼便不再多看,飛到了楊小央旁邊問道。


    楊小央把那隻碗和一本古樸的書一起放進懷裏,那隻碗下麵貼了張符,讓碗裏的東西不會掉出來,“小荼啊,你說什麽是好,什麽是壞?”


    小荼嘟起嘴,皺著眉,眼珠子上抬,思索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這個問題我聽到啦,我要知道我不知道的。”


    楊小央笑了笑,又繼續問道:“那如果我能做一件對在多數人眼裏算是壞事的事情,卻可以給你的夜闌姐姐治病,你覺得我應該做嗎?”


    這次小荼倒是不思考了,立馬答道:“那做啊,隻要能救夜闌姐姐,一百件我都願意做。”


    小荼說完一愣,驚叫道:“你是不是找到救夜闌姐姐的方法了?”


    楊小央看了小荼一會兒,突然大笑,對著小荼招了招手,待小荼飛近,鬼鬼祟祟地說道:“小荼啊,我跟你說,剛才不違道人把治療先天不足的方法告訴我了,但你夜闌姐姐是個正直的人,肯定不願意用,所以啊咱們不告訴她,我悄悄把藥做好給她,怎麽樣?這算我們兩個的秘密。”


    小孩子對秘密總是抱著憧憬和向往的,小荼沒聽出楊小央更多的意思,略微思考一番便點了點頭。


    楊小央見小荼答應,也不再多想,舒坦地抱著頭躺在地上,靜靜地看著木屋燒完後便下山去了。


    ...............................


    安炎二十四年,夏,潁州城城頭。


    “報!將軍,五王大軍共二十萬據此隻有十裏了,而雍涼的三萬騎兵據信使說還需三日才能到達。”一名穿著鐵甲的步卒抱拳道。


    潁州城守將雙手扶著城頭,看著遠處的滾滾煙塵,堅定地說道:“去把城內所有器械都搬來,務必要守住城池!”


    那名步卒微微抬頭看了將軍一眼,咬了咬牙沒再多說,小跑著走了。


    “一千人怎麽可能守得住城啊......”


    守將剛才雖說得堅決,其實心裏一清二楚,就算守了三日,來援的三萬騎兵也萬萬不是二十萬大軍的對手,而北疆的騎兵又據此太遠,根本來不及。


    至於身後的陳州和許州,也無力馳援,隻能自保。


    潁州城一破,身後便是一馬平川,也不知禦林軍能不能擋得住。


    “能拖一日是一日吧。”潁州城守將給自己下了最後的命令。


    “嗚......嗚......”


    城外號角聲響起,潁州城守將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人結成軍陣向潁州城湧來,聲勢浩大,一眼都望不到頭。


    他看了看城前那條又窄又淺的護城河,覺得對方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河給填滿。


    大軍停在護城河外,守將已經能清楚地看到他們手中兵器發出的寒芒。


    對方大軍中突然一騎上前,對著城頭高喊道:“爾等小城在我大軍麵前必定無力反抗,城上守將速速投降,否則彈指間便要破你的城!”


    潁州城守將雖然絕望,卻不妥協,一把抽出自己的配劍回應道:“吾雖一匹夫,卻必定為吾皇流盡最後一滴血,爾等叛逆之人,且來取我頭顱啊!哈哈哈哈哈!”


    那單出的一騎聽聞沒有多說,回到了軍陣中。


    守將發瘋似的大笑後,對著守城的將士們下了最後一道命令:堅守城池。


    “哎呦,小匹夫好氣節,貧道佩服。”


    突然一道蒼老的聲音傳入守將耳中,守將驚訝地看去,發現身邊不知何時站了一老道,風仙道骨,氣質出塵。


    “你是何人?”守將不敢大意,把劍對準了他,皺眉問道。


    “貧道受楊將軍所托,前來助你一臂之力啊。”祖師對指著自己的劍好不在意,摸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笑嗬嗬地說道。


    守將以為這老道是來帶自己逃跑的,堅定地說道:“道長好意末將心領了,隻是末將不願拋棄城池,誓要與城同亡。”


    誰知他一說完,就見麵前剛剛還風仙道骨的老道撇了撇嘴,“你以為你誰啊,有這麽大麵子讓貧道來救你,貧道是來救這鳴武的!”


    潁州城守將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了原地。


    卻見那老道一拂袖,一隻腳跨在了城牆上,用手指著城外黑壓壓的一片,比他更像個匹夫一樣對著城外黑壓壓的大軍高喊道:“貧道今日要保下這城,爾等速速退去,否則別怪貧道不客氣!”


    潁州城守將此時隻覺自己的腦子已經完全不夠用了,他猜這老道肯定已經瘋了。


    這時又有一騎突出,高喊道:“城上何人口出狂言?”


    “嘿嘿,貧道不過一匹夫耳!”祖師奸笑道。


    回應祖師的是一聲聲戰鼓和呐喊聲。


    祖師看著大軍開始了衝鋒,默默地把跨在城牆上的那隻腳收了回來,嘀咕了一句:“哎呦,怎麽就聽不進勸呢?”


    遂一甩袖子,竟是毫不留戀地走了。


    潁州城守將看著老道的背影欲哭無淚,您老人家這是整的哪出?


    隨後他又突然感覺周圍安靜了許多,他僵硬地轉過頭看向城外,那裏哪裏還有半個人影。


    ......


    統領五王聯軍的將領剛剛還在指揮大軍攻城,突覺眼前一晃,自己的腦子一陣眩暈。


    他回過神後拍了拍腦袋,左右看了看,見大軍依舊在身旁,隻是眼前已經沒有了潁州城的影子。


    他又聞耳邊有水聲傳來,便疑惑地回頭一看。


    竟是那滾滾長江......


    .................................


    “小央啊,你們去哪了?我們在山上找了好久都沒找到你們,害得我擔心了好久。”李從文靠著一顆銀杏,優哉遊哉地吃著果幹。


    楊小央臉一黑,“我怎麽一點看不出你有半點擔心呢?”


    小荼見李從文招了招手,歡喜地飛到李從文旁邊一起吃起了果幹。


    “你們找到不違道人了嗎?”鞠夜闌上下打量了楊小央兩眼,總覺得他和以前有些許不同。


    楊小央盡量沒有過多表情地看著鞠夜闌,第一次發現她的一雙眼睛是如此的明亮。


    楊小央微微低頭說道:“他壽數已盡,羽化了。”


    鞠夜闌一愣,歎了口氣,對著山上行了一道禮,誦了一遍經文。


    “他做了如此天理難容之事,你還給他誦經?”楊小央奇道。


    鞠夜闌看了他一眼,麵色平靜,“天道自有承負,無需貧道操心,貧道為他誦經隻是送他一程罷了。”


    楊小央暗道:他聽不見了。


    李從文把未吃完的果幹放好,拍拍手應和道:“夜闌的胸襟本公子佩服!本公子就不行了,反倒是想把那老道再挖出來唾罵兩句。”


    楊小央瞥了李從文一眼,要是他知道不違道人到底做了些什麽,他可能就不是罵罵那麽簡單了。


    不過也不一定,以他的性子反倒會拍手叫好也說不定。


    楊小央沒有理他,對著鞠夜闌試探地問道:“夜闌啊,這麽說其實你不怕死?”


    鞠夜闌白了他一眼,“貧道將死了十幾年了,就是開始怕,現在也早就不怕了。再者生死乃天數,生死齊一,畏死與畏生何異?”


    楊小央啞然,沒敢說再多,怕鞠夜闌猜出什麽,隻是要為她製欲爭之藥的決心卻不曾動搖,反倒更堅定了些。


    鞠夜闌突然展顏一笑,“貧道能在死前看到如此江湖,遇到如此多有趣人物,死又有何憾?”


    小荼甩了甩辮子,飛到鞠夜闌身旁大叫道:“夜闌姐姐你不會死的,我和小羊會治好你的!”


    鞠夜闌眨了兩下她的大眼睛,摸了摸小荼的頭,“那是自然,祖師都說我不會死,那我一時半會兒肯定死不了。”


    “行了別說這些了,咱們趕緊去鄂州城吧。小荼,我帶你去城裏最好的酒樓,把所有菜都給你上一遍!”李從文拍了拍胸脯大笑道,似乎已經把不違道人的事給忘了。


    小荼眼睛一亮,飛到李從文旁邊嘰嘰喳喳說起了想吃的菜。


    楊小央羨慕地看了他們一眼,便坐上馬車,準備趕馬前往鄂州城。


    “這馬怎麽今日不聽使喚?”楊小央看著一步不動的棗紅大馬,皺眉問道。


    李從文坐到他旁邊,鄙視地看了他一眼,“你平日裏不都喂他醪糟喝嗎?現在不喂還想讓它出苦力?”


    楊小央雙眼一瞪,“我腦子壞了喂一匹馬喝醪糟?”


    李從文伸出手止住了他,“欸,莫要狡辯,本公子都懂。”


    你懂什麽懂?


    楊小央看著李從文從車廂裏拿出一罐醪糟,放到馬兒嘴下喂了起來。馬兒喝完就打了個響鼻,往林子外走去了。


    楊小央黑著臉,暗道這是養出個大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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