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公子剛租了一艘小船,天上的黑雲就散開了,露出了滿天星鬥,映照在湖麵讓人覺得自己置身於夜空之中。


    李從文支走了所有人,連劃船的夥計都不要,就任由小船在湖麵飄蕩。


    楊小央見鞠夜闌和匣子裏的小荼在說悄悄話,叮囑了一句:“別在外頭吹太久的風。”


    隨後就進了船艙,他準備和李從文喝酒。


    李從文見楊小央神色莫名地打量了一番手中精致的小酒盅,隨後便仰頭一飲而盡,自己也喝了一口,笑著說道:“想不到你也有喝酒的一天。”


    楊小央聽出李從文並不是在調笑自己,便覺得他看出了什麽。


    “你有心事?”李從文接著問道。


    楊小央拿著酒盅的手一顫,掙紮了一會兒決定還是隱瞞一些真相,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才開口說道:“不違道人死前留下了一個遺願,我準備替他完成。”


    “什麽遺願?”


    “他有一件遺物想要交給他一個在鄂州城的後輩,但這城太大,我擔心找不到。”楊小央說完就覺得十分愧疚,其實他早就明白,欺騙的滋味不好受,不論是騙人還是被騙。


    楊小央閉眼抬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便感到一股熾烈湧入體內,似要燒盡自己的身體。


    李從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擺出輕挑的表情來,“這有何難?明日我們去找謝言,他一楚國公的世子,在鄂州城內找個人還不簡單?”


    李從文說完就拿起了桌上的大酒盅,起身走向艙外。楊小央長歎了口氣,也一道跟上。


    星輝灑落,滿湖的繁星與遠處湖麵上的火光交相輝映。


    李從文大笑三聲,手一揮,把酒盅內的酒盡數撒入湖中,隨後躺了下來,閉上眼朗聲道:“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啊!”


    楊小央一愣,覺得此句著實美妙,驚訝地問道:“你還會作詩?你不是不愛讀書嗎?”


    鞠夜闌回頭白了兩人一眼,“這哪是他作的?分明是別人的句子。”


    李從文毫不在意,“此句如此應景,借來用用又有何妨?”


    說完就翻了個身,鼾聲響起。


    楊小央幹笑兩聲以掩飾自己的孤陋寡聞,對著鞠夜闌輕聲說道:“你也進去休息吧,我在這看著他,省的咱們的李大公子翻個身掉下船去,把自己淹死了。”


    楊小央見鞠夜闌留戀地看了眼湖麵,便抱著匣子進了船艙,臉上的蒼白和眼中的歡喜讓楊小央心如刀絞。


    歎息一聲,坐在了鞠夜闌剛才坐的地方,摸了摸懷中的小碗,拿出了那冊《搬運術》翻看。


    這本書並不厚,前幾日楊小央已經抽空大致看過一遍,發現這搬運術並不難練,是一門很基礎的道術。隻是他是第一次接觸道術,而且無人指導,所以一時沒有練成。


    吹著湖麵上清涼的風,楊小央看了眼身旁的酒盅。默默合上了那本薄冊,閉眼凝神,攤開右手,神識探向小酒盅,伴著靈氣一同運轉,便覺手中多了一樣東西。


    楊小央欣喜地睜眼,看著手裏的酒盅,自覺能在鞠夜闌麵前不會那麽沒底氣了。


    楊小央又看向李從文旁邊的大酒盅,運轉搬運術,它便出現在了自己手裏。


    楊小央興奮地拍了下大腿,強忍住喝彩的衝動,拿起酒盅就往嘴裏倒。


    然而酒盅裏沒有酒......


    才想起來他之前把酒喂湖了......


    楊小央心虛地低頭看了眼李從文,發現他還在酣睡,悄悄鬆了口氣。默默地放下酒盅,轉頭看向湖麵,突然生出了一個想法。


    能不能把一些湖水搬到自己手上?能不能讓水運於掌中凝而不散?


    楊小央一念至此便把神識探向湖水,包裹了拳頭大小的水,運轉了搬運術。


    感受到手上一涼,楊小央一喜,然而剛想維持住那球形的水,水就散開了,落到了自己身上。


    楊小央歎了口氣,也不太在意失敗。


    又一陣清風吹來,楊小央忽覺大腿處有些涼,低頭一看,發現之前搬來的水都灑褲子上了......


    楊小央靜靜地盯著濕了的地方看了一會兒,又抬頭看了眼天色,發現不知覺已經半夜了,然而城裏依舊火光明亮,仿佛這城中的人不用睡覺一樣。


    楊小央覺得幾個時辰足夠讓褲子幹了,也就沒管,開始運轉食氣法補充剛才施展搬運術消耗的靈氣。


    ......


    朝陽初現,楊小央吸完春日朝霞,依舊宛如雲消霧散,修為不得寸進。


    楊小央歎了口氣,再次壓下心中的期待,眯著眼看向朝陽。


    “喲,楊道長昨晚這是幹什麽去了呀?怎麽褲子都濕了?”


    李從文欠揍的聲音響起,楊小央一愣,低頭一看,臉都黑了,沒想到半個晚上褲子還沒幹。


    這湖水有問題啊!


    楊小央站起身,用衣袍的下擺擋住褲子,幹咳兩聲,“你昨晚還說要告訴我謝言是怎麽取消宵禁的,到頭來光顧著喝酒,啥都沒說。今天你要給我好好說道說道,我可是好奇的很。”


    李從文笑了笑,沒說話,指了指腳邊的船槳。


    楊小央嘴角一抽,默默地拿起漿劃向岸邊。


    ......


    前往謝府的路上,李從文向兩個半人解釋起了謝言是如何說服鄂州刺史放開宵禁的:“那個謝言啊,我小時候和他一起讀書的時候,學堂的先生們對他是又愛又恨。因為叫他背書,叫他作文,他那是一竅不通,但是一旦說起算學來,那他可就厲害了。


    有的時候啊,先生想不出的算題他都能算出來,雖然他從沒主動解答過就是了,一直一個人待在角落裏,也不跟人說話。


    有的時候先生叫他回答問題,他都不敢說話,那一臉的驚恐跟個待宰的羔羊一樣。


    我猜他可能是有什麽心病,不敢跟人相處,所以經常獨自靜靜地思考問題。


    你說一個人獨自思考,他也不可能一個人吟詩作對是不是,肯定會想寫其他的問題,我估摸著就是這樣,讓他的條理非常人所及,所以算學厲害。


    後來他在學堂隻待了一年就回鄂州了,也一直沒去過別的地方。


    據說在他十三四歲那年,他給他爹寫了封折子,叫商賈疏要。他爹看了直接給了鄂州刺史,鄂州刺史又把它上報給了朝廷,一直送到了楊叔那。


    你猜怎麽著?楊將軍當場就讓鄂州先行放開宵禁,並鼓勵商賈。


    後來這鄂州城的賦稅越來越高,其中有七成來自商稅,楊叔見此便開始鼓勵天下各州行商,如今我鳴武的賦稅依靠此策已經比之前要高了一倍不止。世人隻知楊將軍鼓勵商貿讓鳴武富了起來,誰能想到其實這出自一個不敢見人的少年之手啊。”


    楊小央見李從文說得意氣風發,搞得像在說自己一樣,翻了個白眼,“所以那商賈疏要到底說了什麽?”


    車廂裏探出個腦袋的鞠夜闌也點點頭,大眼睛裏全是光。


    李從文啪的一聲打開折扇,隨意地說道:“具體的我看過,但沒看懂,隻知道大致說的是隻要百姓多花錢買東西,就能變得有錢。”


    “啊?”楊小央和鞠夜闌同時疑惑地叫出了聲。


    楊小央上下打量了李從文兩眼,懷疑地問道:“這是什麽道理?真的假的?”


    “我也不懂啊,你到時候自己去問他吧。”


    華貴的馬車來到了一座大宅門前,這宅子比段青在長安的宅子要大得多,也氣派得多。


    此時大門敞開,門口站著兩個甲士,腰間別著窄背刀,宛如門神。


    三人下車,李從文笑嗬嗬地對著那兩個甲士拱了拱手,“勞煩二位通報一聲,就說謝言故人李從文來訪。”


    其中一個甲士皺眉思索了一會兒,隱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再看李從文氣度非凡,便沒有多說,拱了拱手就進去通報了。


    楊小央還沒見過誰家用甲士看門的,便覺得這楚國公必然非同一般。


    他偷偷地戳了戳李從文,問道:“你說這麽多年了,人家還能記得住你嗎?要是不讓我們進不就太尷尬了?”


    李從文撇撇嘴,“他這輩子也就認識那麽幾個人,怎麽可能記不住?”


    不一會兒從國公府裏走出一老頭,驚喜地對著李從文行了一禮,“原來是三公子來了,世子殿下讓您去內院一敘。”


    老頭說完就讓下人領走了他們的馬車,並擺手在前麵領路。


    門口的兩個兩個甲士恍然大悟,顯然聽說過三公子的名號。


    “三公子,這幾位是?”那老頭看了眼李從文身後的二人,小心翼翼地問道。


    “哦,他們是我好友。”李從文一邊打量府內的景色,一邊隨口說道。


    那老頭點點頭就不再多言,隻是楊小央感覺他好像隱晦地看了自己一眼。


    這是覺得我不配做三公子的好友還是怎麽的?


    楊小央悲憤加疑惑地跟在那個管家模樣的老頭後麵,不知為何那謝言要他們去後院。


    哪有在後院待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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